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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剖开吾心尽是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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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清晨,安玉淙躺在床上,清晨第一缕阳光照进来,他便猝然睁开了双眼。

安玉淙挣扎着想要坐起来,可他现在浑身上下一点力气也没有,稍微动一下身上便酸得厉害。

安玉淙懊恼不已。他现在根本不能像原来一样那么毫无顾忌地躺在床上休息,对面释玺虎视眈眈地盯着时珣,长老阁催他护着神碑,南廷神庙还需要白虎朱雀苍龙结阵……

神庙?!

安玉淙瞳孔一缩,他广博的灵力颤抖着回溯,那一线灵识牵着千里之外的昨夜星象奔来,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

荧惑守心。

他知道现在几乎所有的星宿都归顺于他,这星象不可能是他们放出来的。

释玺前几日胸口受了一剑,昨夜又被他砍了手臂,现在八成是没有那么大的精力去跨界组织一场声势浩大的荧惑守心。

这是真的天象。

他睁着眼睛,愕然地望着上方因着晨光搁浅而明亮柔暖的天花板。

为什么不是释玺。

安玉淙简直无法理解。

他作恶多过释玺吗?他谨小慎微地活到十五岁立地成神,本来以为自此就可以安宁了。可他十七岁闭关分化那年,世上他唯一视作亲人的一家人在一场雷劫中彻底毁灭只剩时珣。他日日勤加苦工修养神力提高修为,他收养故人之子教导他们成才,他收拢了民心,长老阁神兽星宿皆为他所用。

他作过什么大恶,值得一次莫名其妙的荧惑守心?

是他酗酒?是他不知廉耻和时珣结契?还是他在刑惩阁杀了太多叛徒?

安玉淙只觉大脑一片混沌。

他出于怜悯,甚至都没有杀安秋。

他还要做什么才能让上天垂怜他一点。他还要做什么啊?

以身殉道祭祀苍生?

他童年种种经历自己都难以回首正视,甚至很大一部分他都选择了主动的遗忘。他幼时的生活,在遇到楚绥后才好一点。

可最后楚绥为了家人也还是离他而去了。

后来鹄乌也叛逃了。

茶若根本不在乎他的死活。

邵白大概这辈子都不会愿意再见他。

瑞鹤再也不能做一朵正常的祥云了。

时珣因为他,本来大好的前途都葬送掉了。

为什么不是释玺。

遭到荧惑守心的,为什么不是释玺。

安玉淙内心空洞又茫然。

他眼眶已经滚下温热的泪水。

泪水顺着他的脸颊流下来,安玉淙却只是望着天花板,一动不动,一言不发。

时珣醒过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茫然地睁着眼睛流泪的安玉淙。

他吓了一跳,急道:“师尊?怎么了?”

安玉淙还是一言不发。

他仿佛陷入了什么极深层的白日梦魇,时珣再三唤他,他也没反应。

时珣摇晃着他,焦急道:“师尊!”

安玉淙怔了半晌,忽然缓缓地转过头看向他,仍旧茫然道:“怎么了?”

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在哭。

时珣擦掉他的眼泪,心中简直痛到窒息。他低声道:“是因为我吗?”

“……什么?”

安玉淙声音有些虚浮的无力感,他偏头望着时珣,好像有些费劲地疑惑道:“你怎么了?”

“我才该问你怎么了!”时珣搂着他,崩溃道:“师尊,你有什么事不要总打碎了咽进肚子里好吗?我真的担心你会出事!”

安玉淙轻轻地摇头,道:“我没事。”

他像平日里每一个事后的清晨一样温顺,只是泪水失禁般地流淌,声音也越来越哽咽。

他好像这时候才意识到自己在哭。

安玉淙擦了一把眼泪,愣了好长时间,才慌道:“不是,……我没事的。”

可他声音越来越小,其实是连自己都说服不了的。

安玉淙喉咙里越来越酸涩,最后因为强行抑制已经开始发痛。

他知道自己已经在崩溃大哭的边缘了。

他真的撑不住了。

时珣道:“……你不愿说也没事,哭出来吧。”

很多事情是语言难以表达的。有时候任何安慰都不如将它宣泄出来的那一场号啕大哭。

“哭出来就好了。”时珣道。

安玉淙知道,自己年长他九岁。

安玉淙也知道,自己是他的师尊。

他十五岁历雷劫成神的时候,时珣才刚会写字。

可是时珣这句话就好像一个让他情绪彻底决堤的蚁穴,堤坝之后围堵的汹涌湖水因着这一个缺口,霎时冲破了他构筑多年的高墙。

他居然真的拥抱着时珣号啕大哭。

他知道这样很丢脸,甚至不成体统,可是他根本控制不住自己。哭声和眼泪已经先于他的理智滚滚涌出,二十多年如履薄冰的痛苦,孤身一人的压抑,亲人逝世的伤痛,不能理解的气运冤屈尽数涌上心头。

时珣拥抱着他,顺着他的后背。

他心里非常不是滋味。

他知道此时什么安慰都是徒劳,安玉淙向他掩盖的所有苦难都不会因为掩盖而消失。它们永远黑压压地潜伏在安玉淙心底,做他一个人在夜间独自舔舐的伤口。

安玉淙其实经常会崩溃,但是之前时珣从来都不得见,也就是在他们两人结契之后,时珣才真正意识到这一点。

他酗酒,大概也是因为满腔委屈无处倾泄。

于是借酒浇愁愁更愁。

安玉淙的哭声过了一刻钟时间才渐渐小下去。他哭得声音发哑,加之本就哽着哭声,说起话来简直让人心碎。

他道:“……谢谢。”

日光明媚,风摇翠竹。屋中婆娑着门外朦胧的古树暗影。

时珣扶着安玉淙坐起来,见他无力地偎在自己怀里,难过道:“身上没力气吗?”

安玉淙点点头。

“你今日一定要出去吗?”

安玉淙顿了半晌,摇摇头。

他累极了,根本是连动都不想动的。

时珣道:“……我太过分了。”

安玉淙不答话。

他闭上眼睛,沉默了很长时间,才道:“……阿珣。”

“师尊?”

他睁开眼睛,低声道:“你还是走吧。”

时珣愣道:“什么?”

“……你的亲人昨日大概就已经到了采芑殿了。”安玉淙垂眸道,“你见过太宋了吧?今日你们可以一起去魔界,我会派人给你们……”

“师尊!”时珣愕然道,“我不走!……我为什么要走?我和你结契了!我怎么能走?!”

安玉淙的眸子黑幽幽的,时珣在他尚余泪光的眼睛里看到他自己。

“我只是在告诉你。”安玉淙居然已经平静地道,“你们过几日就走。”

“我不走!”

时珣箍紧了他,痛心疾首道:“你不要赶我走好不好?我会听你的,我不乱跑。”

安玉淙叹道:“我会接你回来。”

“我不信。”时珣难过道,“师尊,如果你胜了,你会接我回来,对吧?可是如果你败了呢?我不可能走,师尊,活的话我们一起活,死的话我们一起死。”

安玉淙不言。

他半晌才笑道:“我不会有事的。”

时珣知道他是在逞强。他的手掌捧起安玉淙的脸颊,看着他道:“我绝不苟活,师尊。你要战我陪你一起,我们既然结契了,我就决不能抛下你走。无论你输还是赢,我都要在你身边。”

安玉淙不再笑了。

“你帮不上我的忙。”安玉淙道,“你走了,我会安心。”

“你把我当成你自己好了。”时珣道,“你怎么样,我就怎么样。师尊,即使你把我送走,我也会想办法再跑回来的。”

他怎么样,他就怎么样。

安玉淙在心里咀嚼了一遍这句话,接着他抬头看向时珣。

时珣长发凌乱,他五官混血感十足,睫毛极长,一双灰瞳深情而柔软。

安玉淙怎么可能舍得。

不要说死或受辱,他甚至不愿意让时珣受伤。

也或许就是他对他太心软或太喜欢他了。

“我们终究不一样。”安玉淙道,“我有我的命,你有你的命,不要太执着于依附我了。时珣,爱情不是你生命的全部。你的人生才刚刚开始,应当有别的意义。……你不是一直想去魔界吗?现在就去吧。……你出师了。”

时珣紧紧抱着安玉淙,低声道:“师尊,我只有你,我真的只有你。我的爱情,我的生活,我的梦想,我的未来,我的过去,全都是你,也全都只有你。我这个样子活了十年了,我根本无法度过没有你的生活。”

“这是我的错。”安玉淙道,“我应当让你多出去接触一些人和事的。”

“你没有错!”时珣情绪有些激动,“你不要跟我认错好不好?你根本一点错都没有!”

安玉淙柔声道:“好啦。”

他的心情似乎已经完全平复下来了,刚刚那一场大哭就像他们两个人一场共同的梦境。

现在天亮了,梦醒了。

安玉淙的眼睛笑起来很温柔,清晨金黄色的阳光散落在他那双漂亮的凤眼里,波光粼粼地撒满了碎金。

暖光照在他白皙的脸颊和鼻梁上,黑色的发丝都落着金黄的雾气。

他道:“我保证,我会平平安安地去见你,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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