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荷公主府,辞华正在给楚念黎染指甲,低声说着闲话。
“五皇子病了,楚添辛昨日在长秋宫过夜。”
“幼子无辜。”她顿了顿,绽开笑颜,自嘲道,“不过本宫也没资格说她。”
“皇后眼里不过一个楚添辛,若换作公主,楚添辛此时已经是个死人了。”
楚念黎不置可否。
楚添辛离死确实不远了。
“水已经浑了,就再搅浑点吧。”
辞华面露犹豫:“公主,若季庭泰真的出事,会不会……”
好容易把人插到楚添辛跟前,林应敏又没站稳,万一季庭泰有点好歹……
“慌什么,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季庭泰本来也不是他心里的人,聊胜于无而已。如他一般相像之人是少,又不是没有,只要有那张脸,好好调教调教声音性情,不都一样么。”
她随手端起茶盏,掩饰嘴角冷意。
“多找人留意着。”
“只是到现在了,日久生情,恐一时还不能动摇季庭泰。”
“谁要动他了。”楚念黎嗤笑,吹吹指甲。
辞华惊诧:“那您还让人在后宫挑拨排挤他?”
“后宫早有怨怼,哪用真挑?楚添辛一遇上与他有关的事就易躁怒,现在我们什么都不用做,只看他们表演,把卿儿救出来就是了。”
“是,奴婢明白了。”
“哦,对了,”她抬起手,手指纤长,肤如白玉,对着窗户渗透进来的光,漫不经心地打量着芊芊玉指上新染的指甲,“上回的刺客怎样了?”
“已经处决了,公主安心。”
楚念黎递了个眼神,辞华会意上前,用手绢托起楚念黎的手,仔细剥开另一只手上的染指纱布,剔去干花,进行最后的保养:“都干净了,公主。”
“那就好。”
楚添辛一进门就看见季庭泰坐在软榻上看书,长眉微蹙,低眉敛目,只顾书上内容,连他进来都不曾察觉。
哥哥认真读书的样子真美。
内心某处悸动,他摆摆手,一个人进了内室,拨开半垂帘帐。
“哥哥,你看什么呢?”
季庭泰难得没有跟他客套行礼,皱着眉,抬起头看他,一脸疑惑不解。
“我这看了才知道,快一年了,你怎么一个人都没有召幸?”
“?!”脸上红了又白,白了又青,五彩缤纷,上去就把行房档案夺到自己手里,脸愈发红,“哥哥!你,你看我记档做什么?”
“……”
“十六心里有哥哥,其他人一个也放不下的,哥哥不要吃醋嘛。”
“……”
他竟然还好意思害羞?他竟然觉得自己看记档是因为吃醋?
季庭泰无语凝噎。他也是一时想起,这一年后宫再没有后妃怀孕,心存疑虑,猜测是否因他偏宠某位妃子,合宫抱怨,故而无嗣,才问掖庭要来记档,找找原因。原来不是后妃失德,是楚添辛自己不去?
“公主倒也罢了,可你才两个皇子。五殿下三灾两痛,时常病弱,只怕不能继承大统。二殿下虽好,可他母家是丞相,他能否继位尚不好说。为将来计,你也该多几个皇子才是。”
楚添辛有意打岔,故意板起脸:“我是太纵哥哥了,才使得你对储君一事直言不讳。”
“我若不知道,自然不多嘴。可我既知道了,就算你生气我也要说。”他伸手夺回记档,直接摊开给他看,口中不住数落,“前两年多好,可你看看今年,竟一个也没有!至少初一十五你是在皇后那里,怎么也没动静?”
“要什么动静呀……青天白日的,哥哥真是的……”楚添辛脸色微红,大概是想到什么不可言说之事,也不计较季庭泰管立储了,扭扭捏捏的,抿着嘴笑,红着脸撒娇。
季庭泰:“……”
“我在同你说正事。”
“那,十六就是不喜欢她们嘛……我满心满眼都是哥哥,若说有什么动静,也都是为着哥哥,哥哥听听?”他趁机拉起季庭泰的手,不由分说就往自己怀里塞,摸到心口的位置。
声声心跳都在呼唤他的名字。
“我只要哥哥嘛~”
季庭泰不动声色抽手。
“纵使你不喜欢,可她们只有你了。你不能这样没有担当。”
楚添辛委屈巴巴垂下眼,像只被主人批评教育的小狗,耷拉着耳朵。
“唉……”捋捋他额前碎发,“就算不为临国,你也要为自己想想。多几个血脉至亲,就多几个人陪你,不好吗?”
楚添辛努力狡辩:“我有哥哥就够了。我会照顾好奕儿,有哥哥教导,他们兄弟两个必是人中龙凤。”
“可我终究不是你的血脉至亲,你多去后宫转转,将来儿女绕膝,不好吗?”
“为什么不是血脉至亲?”楚添辛委屈巴巴,又伤心又委屈,“你我血脉相连,心意相通,为何不是血脉至亲?”
“十六,你不要闹,你听哥哥说……”
楚添辛拒绝。
不仅拒绝,而且选择耍无赖。
“不许你再想楚问宴,也不许你想丞相府三小姐——她早就嫁人了。哥哥只有我,我也只有哥哥了,我们就是血脉至亲。”
“十六,你的孩子,你的妻子,那才是你真正的血脉至亲,我再如何,都已是前朝人,是亡魂。”易魂还阳太猎奇,太虚幻,他一直都担心,是否哪天,他又会突然离去。
哪天彻底消散了也说不定……
“哥哥不是亡魂,哥哥才不是亡魂!”楚添辛哭起来,抓着他的衣裳又哭又闹,“哥哥是生者,是阳世人,哥哥平平安安,一辈子平平安安!不会离开我!”
许久不见楚添辛哭,季庭泰霎时还有些慌乱。
“不哭不哭,哥哥说错了,不说了,乖乖不哭。”
楚添辛抽抽鼻子,眼泪汪汪:“那,哥哥不要赶我去看她们好不好?我只想陪着哥哥。”
“不成。”
他一边给他擦泪,一边回绝,斩钉截铁,毫无商量余地。
“皇帝就该有皇帝的样子,你看看你现在,跟个孩子似的无理取闹,像什么话?”
“哥哥……”
“越大越不懂事。”
“哥哥别生气,我,我……我错了……”他低着头,不情不愿地认错,但顾着季庭泰身体,楚添辛还是服软了,“十六知错了,哥哥别生气嘛。”
哥哥待他素来温柔体贴,疼爱呵护,他都不记得上回哥哥这么严厉说他是在何时,为何事了。
看来这次,季庭泰是真的生气了。
“”
“!”楚添辛又惊又怕又紧张,不能理解,也不想理解,“哥哥!”
“我本来,也是无意做皇帝的,若不是要为你报仇,我也……”
“既然你现在坐在这个位置上,就别再说什么无意帝位的话!”季庭泰音调也高了,显然是被他的狡辩气到了,亏他方才还以为楚添辛是真的知道错了。
“你何时变得这样没有担当?她们是你的妻,你的妾,一辈子只能仰仗你。她们又无过错,你为何这样无情?
“退一万步说,你不喜欢她们,可你总要有后嗣,总要为临国开枝散叶,你放眼看看,二皇子与五皇子,哪个能继位?”
楚添辛不说话了。
楚明奕病弱,武凝然照顾不好孩子,他本就心有不快,来季庭泰这偷闲,谁想他竟然因为这点事斥责他。
“或许,你是觉得腻烦了……”他察觉到楚添辛浑身散发出怨气,换了说辞,沉吟片刻,试探道,“你喜欢什么样的,哥哥替你寻两个新人,好不好?”
“……”楚添辛被他气笑了,离开他身边,坐到另一边去,“哪里用再寻新人?皇后不就是哥哥为我挑的最好的女子么?”
他话里话外带着嘲讽,季庭泰听得明白,脸色稍稍有些不好看了,合上书,讪笑着应付。
“我也是怕你腻味,你不想要,多去看看皇后也好。出身大族的女孩子,肯定是好的。”
“是哦。”楚添辛像是故意当作看不明白他的别扭似的,一个个细数起来,“皇后大气端方,贵妃俏皮活泼,赢夫人温柔,凌夫人明艳,丽昭仪聪慧,体贴的乖巧的,哪个都是好的。”
“……是,都是好的。”
楚添辛一直留心季庭泰的反应,见他明明不高兴却还是故作大度,心情更差了。
“快晚膳了,我先回去批折子了。”
“啊,好,你……”
“你不挽留我吗?”
季庭泰怔愣,没料到他的反问。楚添辛却好像根本没打算留下,说完就走了。
晚膳过后,楚添辛特意跑到芙露殿。
“十六?”
季庭泰本坐在软榻上看书,听见他来,面上一喜,忘了今日二人的不快,放下书就去迎他。岂料楚添辛却只是站在殿门口,挑眉看他。
“哥哥,我今夜要去临幸皇后了,是哥哥亲自给我选的皇后,温婉可人,贤惠大方,哥哥欢喜吗?”
季庭泰面色一僵,不敢面对他审视玩味的目光。
“……欢喜,帝后恩爱和睦,是临国之幸。”
“……”
楚添辛没多说话,甩袖就走,徒留季庭泰一个暗自神伤。
他可以做佞臣,却不能让十六做昏君。
其实十六还是在乎他的。
季庭泰宽慰自己,十六就是太在乎他,不高兴被推出去,才故意过来气他。若是他不肯,十六一定会留下。
其实十六很在乎他。
作者有话要说:楚添辛(娇羞):诶呀大白天的要动静,哥哥真讨厌
季庭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