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药了吗？”

你身上盖了一件男式的校服外套。半梦半醒中，夏油杰有些冷淡的嗓音在你耳边响起。

他半跪下来把你扶到肩膀上靠着，没有往你半裸的胸前多看一眼。你也不在意，见他左手拿着矿泉水和一小片铝箔包装的白色药丸向你递过来——去氧孕烯炔雌醇片，主要作用是紧急避孕，你吃过不少次。不过今天你来KTV唱了一下午歌还没来得及在外面乱搞，就只接过矿泉水漱了漱口。

把水吐在马桶里，你起了坏心眼，故意回答：“没有，今天不想吃。”

“尤加莉。”他本来就情绪不佳的声音更冷。你超想把他现在的脸色录下来在学校里公放，他这种又生气又要使劲压抑自己的样子总能让你乐不可支，可惜没一个人能和你共赏。

烦死了，他生什么气啊？你这副样子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没必要每次来善后都会摆出一副不赞同的神色说教你吧？

不过今天他沉默了一会儿，就粗暴地撕开药丸包装往你嘴里塞。你吓了一跳，使劲咬他的手指：“喂，我骗你的，今天没和别人做啦！”

你确定你是用最大的力气咬的，夏油杰就像没感觉一样，暗紫色的狭长双眼紧紧盯着你的脸，试图找出心虚的痕迹。你用力把他的手往后推，一边大喊：“我说真的啊！我才不想生小孩，会变肥变丑的，说了不用吃...干嘛啊突然这么用力！”

“......”药丸都被捅到喉咙口了，他才像是接受了你的解释：“...那吐出来吧。”

他把咬出痕迹的手放在你嘴边接着。你用力咳嗽了好几下才把药丸咳出来，湿漉漉地吐在他的掌心里。苦味让你又漱了一次口。转身的时候他看见了你淤青的腹部，又皱起了眉。你简直服了他这副苦大仇深的样子，明明被踢被骂的人是你，他那副表情倒更像受害者。你阴阳怪气地嘲讽道：“哼，看见了吧，这可是因为你才被打成这样的。”

“早说了你不要和那群人混在一起。”他掏出纸巾擦你嘴边的水渍，你偏过头，继续抱怨：“哈——？跟他们有什么关系，要不是因为你，真由美怎么会对我动手啊？都是因为你总是像个苍蝇一样黏在我旁边，才会让人误会的吧？我也想要别的朋友啊，每天只看着你一个，烦都要烦死啦！”

他停下动作，笑了笑：“你最好别哪天把自己玩死在外面。话说，真由美是谁？以前从来没听你说过。”

被骂是苍蝇脸色也没有变一下啊，这个心机深沉的家伙。真讨厌，听到你被打好歹要有点激动的样子吧？你不满地鼓着脸。

你知道夏油杰一直都是这样，时刻保持着冷静理智的态度，在没有搞清楚事情过程的之前，绝对不会意气用事。虽然比起那种无聊的模样，你更想听到他大骂“真由美是个碧池”，这可比他惯常对你分析双方对错啊引导你走正道之类的让你爽多了。

说到真由美，你立刻想起还有一个找夏油杰去游乐园约会的任务，连忙开始暗示：“真由美呢，是个特别特别漂亮的女生，性格也...”你想起刚才还说她打了你一顿，迅速改口：“性格也很爽朗，爱好格斗，哎呀，我记得你很喜欢看UFC（世界最大的综合格斗比赛），还特意找了教练学习，你和她肯定很有话聊吧？”

其实你哪里知道真由美喜欢什么呀...当然是因为夏油杰一米八又爱好格斗才故意这么说的啊！虽说按照真由美对他的痴迷程度来看，搞不好真会去落实这个谎言。这就不关你的事了。

机会给你创造了，加油啊真由美！

夏油杰似笑非笑地看着你，任由你把真由美吹得天花乱坠，迟迟不表态。

你却以为他态度动摇了，趁热打铁地说出了你的真实目的：“学校后天就要放暑假了吧，你有什么安排吗？”

“真稀奇啊，你居然会主动问我的安排呢。”他看了眼手表，示意你把袋子提起来：“先回家吧，在路上慢慢说。”

啊啊，真是不会看眼色，干嘛在关键时候打断你啊？故意的吧！

被他提醒后你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已经把你丢在地上的校服上衣捡起来叠好放在纸袋里了。散发香味的漂亮纸袋上还印着这间KTV的logo，你没有在前台见过，应该是供高级包厢的客人使用的。夏油杰可不像来过这里的样子，你问：“这个袋子哪里来的啊？”

“服务员小姐随手给的。”他不在意地说。骗人，明明拿普通塑料袋更方便吧？你为着他的好人缘嫉妒得咬牙切齿，伸手去扯他半长披发的发梢，让他把头低到和你一个高度：“喂，我的肚子还疼得要命呢——”

“是，是——”他弯下腰，学着你拖长音叹了口气，无奈地蹲下身来：“我背你回去。”

你没有半点犹豫地趴了上去，十分顺手地把袋子挂在他脑后扎起来的小揪揪上。他懒得管你，不如说他习惯在这种小事上顺你的心意，免得你又闹着要做些更难搞的事情。

幸好在他把你拖出厕所的这段时间里没有人进来，要不然，夏油杰被人撞见进了女厕所...噗哈哈——不，感觉他是那种被人撞见进女厕所，也会有理有据地把别人说服到恨不得开门让他进的类型。他完全有那种本事。想象不到他出丑的画面，你感觉连肚子疼都不能让你打起精神来了。

不过，在走出拐角的时候，你们还是被路过的客人及服务员用那种知道你们干了什么似的目光注视了。夏油杰还好，主要是你头发散乱，还穿着不合身的男式外套的样子，看起来格外引人误会。

你讨厌别人这么看着你。倒不是你怕丢脸，害羞之类的，单纯就是觉得那些人的表情真的超恶心。

于是，夏油杰背着你往前走的时候，只要你发现有人在旁边看着你窃窃私语，你都不分性别地一脚踢过去。你倒是爽了，有些被你踢过的人反应过来你是故意的之后，都愤怒地要找你的麻烦。可怜夏油杰出门的这一条路上，不是在道歉，就是在背着你躲人。

从KTV出来之后，你们一齐松了口气。走出一段距离后，他把你放在街边的长椅上，把自己松松垮垮的丸子头重新扎好。

你看着他，说：“怎么，不耐烦啦？”

你觉得他没有当场拦着你，是因为知道拦不住。

他走过来坐在你身边，犹豫了一下，还是凑近了，用手指把你纠结在一起的头发梳开。他说：“没有，你干得很好。我也想那么做的。”

就这么慢慢梳了一会儿，他问你：“...心情好点了吗？”

你安静地撕着那个漂亮纸袋的毛边，一条一条地，让它们被夏天傍晚冒着热气的风吹到地上。

你们坐在有树的地方，蝉鸣却像隔在很远的人声里。你不说话，也暂时丢掉了那种尖酸地，想让谁突然刺痛一下的想法。你觉得他抚摸你头发的感觉很舒服，最奇怪的是，区别于□□的抚慰，这种突然柔软的气氛倒更让人难为情些。

这是个很好提要求的机会...你想着。

但是你还是把声音放小了些。

“星期六，去游乐园约会吧？”

他呆呆地看着你。

你补充道：“我会叫真由美一起。”

他没说什么，也没回答好还是不好，轻轻梳着头发的手指却停了下来。你感觉这种沉默也蛮可爱的，便没有催促。

他却说：“我下个学期就要转学了。”

“...去哪里？”

“‘东京都立咒术高等专门学校’，是宗教性质的高专，离市区很远。”他说。

“可是今年是初三了啊？以你的成绩，有什么必要提前退学去一座高专么...不，即使要去，你完全可以上课上到三月份正常毕业吧。”

“那里的老师说，要带我提前做一些训练，熟悉下以后的课程。”说着，他握了握自己的掌心。你也疑惑地看过去...明明那里什么都没有，你却觉得他握住了什么东西似的。是什么呢？你相信自己的直觉，伸手把他手掌里的那块空气仔仔细细摸了一遍，什么也没感觉到。

“...什么也没有啊？”你狐疑道。

“是只有聪明人才能看见的东西哦？”他笑着收回手掌，然后被你打了一下。

“什么啊，你就是在耍我吧？”你嘟囔着。夏油杰以后不会去寺庙当和尚吧...？宗教学校，听起来超级奇怪啊...要是中途想转业了连正常工作都找不到呢，好可怜。这么一想，你不由得幸灾乐祸了起来。

见你不知道想到什么坐在那边傻笑，夏油杰无奈地摸了摸你的头。

看不见咒灵大概也是一件好事，他想。

作为普通人生存的日常，比咒术师要安全多了。

“...我会保护你的，尤加莉。”还有父亲，母亲，周围向他露出微笑的每一个人。保护非术士，这就是身为咒术师的责任，也是他得知自己身怀力量的时候，就下定决心要去做的事情。

保护人渣什么的，亏你说得出口啊。你小小地做出一个呕吐的表情，天，他这种为别人着想的臭毛病不会在上了那个学校之后变得更严重吧...？你皱起眉头。

你从来不理解夏油杰这种莫名奇妙的高尚思想，光是在心里代入一下那种无私奉献的感觉，你都像被泼了圣水的恶魔一样想吐。正是因为你见过不少的烂人，你才能辨认出夏油杰是个真正的好人，是个可以为了自己的理想，坚持不懈地去奋斗的好人。就算再排斥他你也不能否认，有这样一个好人在身边给你带来的强烈安全感。你不会害怕被他背叛，抛弃，或是趁你松懈的时候给你致命一击。

这就是你讨厌夏油杰的原因。

因为他的存在，你为此更加体会到自己的卑劣，从而愈发想要恶毒地对待他，让他露出痛苦的，无力的，理想破碎的表情，好证明他跟自己没有什么不同。

真是和你完全相反...不，完全敌对的那种人啊。真由美说得没错，夏油杰怎么会有你这样的朋友？

你仔仔细细回忆了你和他从认识到现在的经历。因为两家是邻居，你们又在同一个幼儿园上学所以经常一起玩，小学你被霸凌到自闭身边只有他一个朋友，初中你学会化妆之后就开始在外面鬼混，成绩也一落千丈...啊啊，所谓幼驯染，真是无聊的羁绊。比起互相选择的友谊，这种只要够熟悉就能产生的关系，不是很廉价吗？

想到这里，你顿时感觉对他，对那所咒术高专燃起的兴趣，又熄灭了下来。

你故意讥讽道：“高高在上地说这种叫人恶心的话，你根本做不到吧？如果不是因为你，我那次怎么会...”

夏油杰的脸色骤然苍白，你的心情也因此大好。

掌握着那件事，你就像握着一条牢固的狗绳，只要夏油杰不从愧疚中走出来，你就可以永远地借此向他索取超过百倍，千倍的补偿。因此，你每次和他相处，都在不停地向他灌输“都是你的错”的想法。果然，他又在用那种忧愁的眼神望着你了。你曾经为他目光中的怜悯感到愤怒，现在你只觉得有趣。

你说：“所以，你会和我一起去游乐园，对吧？”

你知道，他一定会同意的。

道德感强烈又信念坚定的家伙才最好被道德绑架，所以夏油杰被女主这样的烂人缠上也是很正常的嘛！相信一个人会变好，却又因为自己没有希望的帮助而产生负面情绪，被一起拖进烂泥潭里，我超喜欢这种羁绊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