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永尤加莉是一个漂亮得怎么夸赞都不为过的女孩子。

这种外貌上的特殊性，在年龄尚小，还没有生出性别意识的时候，就已经被夏油杰察觉到了。

世永阿姨牵着小小的尤加莉上门拜访的时候，夏油杰的印象就是“这个女孩好像一尊雏人偶”。那时的尤加莉梳着鸦黑色，像座敷童子一样齐刘海的短发，一身雪青梅纹和服，问安的时候要先看一眼家长才敢说话。

害羞，安静，内向。

这样的小女孩总想让人去摸一摸她雪白的皮肤是不是凉凉的，瓷器一样的手感，毛茸茸的睫毛会不会划得手掌痒痒的，红润的嘴唇有没有梅子糖的香味。

不过，大约是像认熟的雏鸭这样的习性，大多数时间，尤加莉只和夏油杰一个人玩。就算有人把她拉走，她也时不时像求救一样看着他。对于同样年纪尚小的他来说，这是一个有些讨厌的玩伴。在幼儿园里，不论在什么场合，什么时间，尤加莉都要紧紧黏在他身后，无时无刻都像被惊吓了一样睁大着眼睛打量周围。

“胆小鬼”，“跟屁虫”，大家都这样叫她。

现在想起来，无论怎么样都要待在他身边的尤加莉实在很让人怜爱。那些回忆也不全是他想躲避尤加莉的反感，而是尤加莉露出那种被雨水淋湿的小狗一样的表情的时候，他心中古怪的，酸胀的感觉。

最初，尤加莉在入学森绿附中的时候，并不全是负面的传言。

课间闲聊讨论到她的时候，用的是“那个明星一样的女孩子”来指代她。知道夏油杰和她是幼驯染的男生，确认他们并没有交往后，纷纷找他牵线搭桥。虽然在她越发恶劣的脾性表现出来后，这些褒赞她容貌的声音都渐渐消失了。

...大约是小学受到过集体霸凌的缘故，在升上初中后，尤加莉表现出了一种与以往截然不同的激烈性格。那些被压制后愈发膨胀的屈辱，恨意，像火焰一眼灼烧着她自己，也攻击着每一个试图靠近她的人。

她终于开始无所顾忌——让她在这所初中出名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她踢断了一个女生的肋骨。虽然后来证实那个人就是小学长期霸凌她的成员之一，她也因此受到了诟病。

据说，那个女生本来就已经在受过教育后改邪归正，没有再欺负过她了。只是巧合地和尤加莉升入同一个初中，也没想到尤加莉再见到她的第一面，会突然像个疯子一样冲上来。

其实这件事情发生之后，尤加莉是受到同情的。虽然因为她情绪不稳定突然发狂地撕咬别人的样子太过恐怖，被议论了好一阵子，可在知道她被霸凌过的经历后，更多的人选择去谴责始作俑者。

夏油杰和其他人一样，完全没有预料到尤加莉突然的袭击。他把它理解成了一种情绪的宣泄，甚至暗暗觉得这次以后，尤加莉会不会放下芥蒂，变得更加开朗一些——但是，当他见到了同样在撕打中受伤的尤加莉，他就放弃了这种想法。

在他的印象中，尤加莉一直都是沉默，安静的性格。她缺乏运动，体能也不出众，与那位原本是田径社社员的女生打起架来，怎么看都不会赢的。因此，她也付出了相当凄惨的代价。被扯到露出头皮的头发，撕裂的眼角，这些痛苦，她通通忍耐了下来。虽然挨打的全程都一声不吭，但只有有一点机会，她都像发了狂一样用牙齿咬住对方，怎么样都不松口。甚至在对方失去意识之后，她仍然狠绝，沉默地，一脚一脚地踢着那个女生的胸口。

她是真的想杀死那个人。只要看见了那张脸上的表情，没有人不会这样觉得。

...或许，该教她一些格斗技巧？夏油杰想。

起码，会少受一点伤。

如果说她开学时的表现吓退了一半想要追求她的男生，那么之后她的种种恶行，就把剩下一半人给全部吓跑了。

不过，尤加莉不在乎众人对她的好恶。就算面对的是那些怀抱善意，想要和她成为朋友的人，她也毫不理睬。她就像打开了什么开关一样，变得肆意妄为起来。相比她恋爱劈腿被在公告栏里贴警告信，上课上到一半站起来说老师口臭...只是和附近的不良酗酒，逃课，竟然可以称得上是普通的叛逆了。

回忆起这些往事时，夏油杰总会联想到后来他在高专的挚友，五条悟。

虽然他们两人都表现出一副对什么都敢做，什么都不在乎的样子，但尤加莉的无法无天更像是一种自毁与带着恶意的捉弄，五条悟则单纯是被惯大的小孩把世界当成游乐场罢了。

那个未说出口的，想要教她格斗的打算，也被二人在校园中迅速拉大的差距熄灭。就连那些原本知道他们幼驯染关系的人，也像对此闭口不谈。

即使夏油杰表现得不在乎，也会有关心他的人，在他想要去找尤加莉一起回家的时候劝说他。

“请多少为自己考虑一些吧，夏油君。那个冷血的家伙，看她的样子，你真觉得她领你的情吗？”他的朋友如此道：“现在和她走得太近，会被视作同党的。说到底，她很多事都是自作自受。你没必要一直如此地去帮助她，退一步来说，这样不也是在纵容她的恶劣吗？即使你因此被当成那种毫无自尊，受人操控的男人，也无所谓吗？”

他听得出来，这些都是出于好意，再真诚不过的话。对于日本一贯内敛的国民性来说，如果不是将那人视作知交，是不会将这种十分得罪人的话说出口的。

也足见尤加莉的行为在同学们眼中是多么的不可理喻。

“说实话，到那种程度，已经是疯了吧？”他的另一个朋友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嘻嘻哈哈地调侃：“夏油，你理一个疯子干嘛？再漂亮也会倒胃口啦。女朋友我还是喜欢那种温温柔柔的类型，她的话，说不定在接吻的时候，突——然就会把你的舌头咬掉哦？”

他皱了皱眉，不着痕迹地拨开他们，如平日一般地露出一个再正常不过的笑容。

“抱歉，今天先失陪了。”他说。

......

你给夏油杰买的两张票拍了张照片，发短信给真由美：

【买好票了，给我报销吧？我会告诉夏油是你请客喔~】

真由美的回复很简洁：

【银行卡号。】

你从善如流地把自己的账号告诉她，立刻就收到了五万日元的转账。你假惺惺地又发了一条消息：

【哎呀，转多了啦。】

【劳务费。】

所以说，真由美确实是个好人。

......

星期六一早，你在衣柜里翻了二十分钟才从一堆辣妹系背心短裤超短裙里面找出一件显得不那么狂野的印花卫衣，上面印着剑风传奇的格里菲斯...不管那么多了，今天出门是为了给金主打配合，越低调越好，还穿成去夜店蹦迪的碧池样就太没有职业道德了。

想到这里，你果断把桌面上复杂的各种眼影盘，口红，粉底扫开，挑出一只你压根没怎么用过的粉色唇膏涂了一嘴，就算化好妆了。

你和夏油杰家分别住在两栋相邻的一户建，在二楼的卧室正巧毗邻他的房间，打开窗户就可以隔空对话。如果胆大一点，你甚至可以顺着阳台跳进他的房间。

从窗户向楼下望去，他已经在门口等你了，你遥遥向他挥了挥手，噔噔噔地跑下楼。

你一直很想吐槽他的打扮。平常穿着校服的时候还好，闲暇时见面，他总喜欢穿那种很不良气质的阔腿裤。搭配丸子头披发和那对有些夸张的黑色耳扩，感觉就更不良了...

他看起来刚洗完澡，头发还没有吹得特别干，穿着宽大的白T恤，向你点了点头。

“吃早饭了吗？”他问。

你摇摇头，他递给你一个饭团。

“好歹垫下肚子，不然剧烈运动之后会吐。”

你习惯他的细心，便没有拒绝，接过饭团三两口干掉，掏出手机查导航。

“嗯，坐公交车的话五站就到了，还提前了十几分钟...”你嘀咕两句，感觉好久没有像今天这样正常地上午起床，正常地约人去正常的地点玩耍了。“等下去旁边的麦当劳买甜筒吃吧。”

夏油杰自无不可。

其实，就算你没有威胁他，他也会主动要求去的。

原因当然是真由美。从上次的谈话中，他听得出来真由美是为了什么接近你，虽然你毫不在意，还在她动手打了你之后仍然邀请她出去玩。你的人际关系一直很差，也很少在他面前提到别人，更别说，还是“朋友”这样的称呼。

如果是真正值得交往的人，夏油杰当然会为你高兴，更别说他就要离开这里去高专上学了，没办法再像以前那样时时刻刻地照看你。此次和真由美见面，也是为了你。他计划着要好好观察真由美的人品，性格，再和她开诚布公地交谈一番，解除不必要的误会。如果她只是为了利用尤加莉才和她做朋友，想必在遭受拒绝后，也不会留在失去价值的人身边了。

他觉得这种方法能快速帮你鉴别真正的朋友。虽然这确实是正常人的逻辑，不过要是你能知道他的想法，你一定会哭着求他别去算了。先不说他像有滤镜一样把你当成一朵受人蒙骗的小白花，其次，你巴不得夏油杰能多钓一钓真由美的兴趣，好让你多挣几次外快。如果他人品再下作一点，你就直接拉他合伙对真由美使用仙人跳了。

说到朋友，夏油杰大概还没搞清楚，除了他，应该没人可以像圣人一样地忍受你像坨屎一样烂的性格了。虽然他在你们这个年龄段里身高鹤立鸡群，又很能打，你也总觉得以这个人的脾气，才更应该担心被烂人赖上...？

虽然暂时只有你一个，保不齐以后还会有呢...

你们就这样各怀心思地到了游乐园。

没错烂人指五条悟，不过五条悟也只有性格烂，比起女主还真是差得远呢（小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