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燚听不清他在唱什么，可单单是托腮坐在旁边看着他，就觉得好像时间静止了，心跳得很慢，很慢，以致他清晰地感受到心上真有股道不明的模糊感觉缓缓流过又去无踪影。
季延都弹完了，夏燚还托着腮看他，倒不是歌有多好听，季延很久没弹了，磕磕绊绊的，时不时还有点杂音，只是刚才那种感觉实在让他着迷。
“你又想什么了？”
“说不上来，很舒服的感觉，你没什么感觉吗？”
“装什么深情，听个歌还感慨上了。”
“不懂就不懂呗。”
“我不用懂。”
“啊对，你清高，懂不了拉倒。”夏燚不屑地答了他一句。
……
今天是个值得纪念的日子，季延在笔记本上记下。
日子这样过着，直到一天下午。
一个脸上带着疤痕的男人等在校门口，身穿蓝色短袖和条宽松休闲裤，体型瘦高，手里正拎着什么东西。
校门口正对着的是学校广场，也就是篮球场，而此时正是学生们晚饭时间兼活动课。
那男人瞅准了时间，不慌不忙地走到门卫，抬起手中的包示意，“给小孩送点东西。”
“进去吧。”
他放慢了动作走到最里边的架子边，见夏燚过来冲他招招手。
“儿子，好久不见啊。”
“你他妈是不是又去找我妈了！”夏燚冲到他面前就一把揪住了他的领口，面露凶狠。
“你激动什么，我是你爸，我不能来看你吗？”夏觅面上带着谄媚的笑，试图将夏燚的手拉下来。
“上赶着给人当爹你不恶心我他妈恶心！”说着手又紧了几分，力度之大恨不能将眼前人生吞活剥。
夏觅脸上堆着的笑终于渐渐消失，“你打算在这里殴打你的亲生父亲吗？出去给你看个好东西。”夏燚渐渐松了手，对面的人整了整衣襟，带着难以捉摸的神情从门卫室走了出去。
夏燚翻身过了校门，就见他那爹在包里翻找什么扔到了他面前。
“睁大你眼睛看看，你那娘做的什么事，别他妈上来就拎着老子要打架。”
“你跟踪我妈！”夏燚显然没有问他的意思。
“那怎么了？老子没生活费了，本想堵着她要点钱，结果你说巧不巧，偏偏就给我碰上了！”
“遇见你这个畜牲不如的东西是我妈倒了八辈子血霉，你这种垃圾就该穷困潦倒厄运缠身过一辈子！”
“那臭……”
夏觅话音未落就被拳头砸了个实，腰上又遭夏燚一踹，还没反应过来整个人就摔倒撞上了身旁的树。
“你他妈再骂！说一个字我打一拳！”
夏觅抹了抹嘴角的血，笑道，“年龄不大，手劲儿不小，不愧是我夏觅的儿子，只是跟那娘们一样不长脑子空长年龄。”
夏燚立刻意识到不对劲，深吸了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我妈在哪？”
“我凭什么告诉你？”
“为什么来找我你心里清楚。”
“哟，学聪明了，可是我怎么知道你会不会耍赖？”
“你没得选，必须带我去。”
“你威胁我？”
“我没带手机，报不了警。”
“上车。”破旧的摩托车熄火了几次，有一下没一下地颠了好一阵子才窜了出去。
晚自习。
空落落的桌子在季延心里酝酿着愈发强烈的不安，夏燚怎么会突然消失了，这人连晚上去文具店买个笔都要发消息告诉他，放假了更是全天骚扰，恨不能让季延知道他每分每秒在哪，在干什么，怎么就会莫名其妙吃完饭就不见了。
季延不能再往下想，他拿起化学卷子，从后门出去，见到巡查老师就说去办公室问题。晚间的门禁最为严格，还在他还算幸运，恰巧碰上南阳小学部学生放学，跟在几个个头高一点的学生后边刚混过了门卫视线就开始往外奔，他必须快，想着夏燚一定给他留了什么，等会人多就不好找了。
借着校门口灯牌的昏暗红光，他逼着自己拿出平时做题的从容。可他还是觉得自己的耐心在一点点流失，抓不住，紧张恐惧对他来说这么陌生的情绪却似一座密不透风暗无天日的牢笼要将他囚禁，愈是如此愈是容易窒息。
季延佝偻着腰把校门口转了几遍，脑袋也沉得厉害，以至最后当什么东西飞到他脚边低身捡起后腰疼得几乎直不起来。
晚间的微风送来了一丝凉意，也给季延吹来了希望。
是一张照片！一定是夏燚留的！
照片上的人显然是陈姨，可他们在哪？
……
“到了，下来吧。”
偏僻荒废的郊外工业区，随处可见的不大不小的厂子，机械运转的嘈杂声，偏偏就是没人。
“好地方啊，适合做些肮脏的勾当。”
“少废话，下来走两公里。”
为了不被发现，夏觅将车停在了一片小树林里。
十几分钟后。
伴着一阵刺耳的摩擦声和昏暗的月光，铁皮屋门被推开，陈瑜抬起了头。
“妈，我没事。”
“你带我儿子来干什么？”
“别这样说啊，他也是我儿子。”
“我倒是不知道哪个父亲会用儿子来要钱。”
“听说你升职了，你那个男朋友在哪上班来着？条件好像也不错吧。”
“你要多少，”陈瑜语气平淡地似无事发生。
“不多，先给我打个二十万，以后每个月给我转7000。哦对，和你离婚后我那个车早报废了，我看你的不错，也给我吧。”夏觅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你让我恶心！”
夏觅哼了一声，“那怎么了，你都不知道老子天天日子过得有多潇洒。”
夏燚的双手被捆住，动弹不得，只能在嘴上嘲讽一下他拖延时间，
“不给你还能杀了我不成，就这点手段？”
“老子念在你是我儿子不舍得动你，不给的话，”说着从裤兜里掏出一把匕首在夏燚脸上比划着。
“杀自是杀不得的，我只是想要点钱，还不想把下半辈子都搭进去。但是在你那宝贝儿子脸上来几刀也就是顺手的事儿，陈瑜，你可想清楚了，钱还可以再赚，你那宝贝儿子毁容了可就是没办法的事了。”
季延此时正呆在警局，他印象中夏燚从未提过他父亲，大概率是离婚或分居了，那个人又让夏燚看不起，能让夏燚自愿跟着他走，大概率是和陈姨有关，也多半是索要钱财。
警察调了监控，几个人悄悄前往郊区。
夏觅是个欺软怕硬的，没有一般歹徒的魄力狠劲儿，一时就吓软了腿，跪在地上。
看两人都安然无恙季延总算松了口气。
“季延！你怎么来了？”夏燚又惊又喜。
季延晃了晃手中的卷子，扬唇一笑，“不是说教我化学吗？来找你了。”
夏燚撇了撇嘴，“大老远就是来问题的呗，你就不担心吗？”
“你能出什么事儿，这不好好的吗。”
“下次就出点事给你看看，”夏燚有些赌气地答道。
“小延，麻烦了，谢谢你啊。”陈瑜总有种云淡风轻的魅力。
“没事就好，不早了先回去吧。”
许是人闲下来就喜欢八卦，夏燚突然从裤兜里掏出什么。
“妈，你是不是谈男朋友了？”
陈瑜顿觉不好意思，“算了，告诉你吧，反正早晚你也要知道。”
“上次出差时认识的，感觉人还不错，后来他跟我告白，就在一起了。”
夏燚头一回从她妈脸上看见这样幸福又满怀期待的神色，他觉得他妈年轻时就是这样的，只是嫁给那畜牲后一个人操持家庭，如今好不容易遇到个喜欢的。“妈，你开心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