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人类文明工作室。
“咚咚咚。”
一阵克制而有礼节的敲门声传来，男人从满屏监控中抬起头来，转身，有些意外地看向用员工卡进来的那人。
“……你，来干什么。”
男人原本嫌恶的神情在看到对方怀里的猫咪时，骤然变得阴冷。
空气中响起滴滴答答的细小的警报声，那人不屑的冷笑了一下，“箫悬，有这么对待恩人的吗？要不是我帮你把猫抱回来，可能这只小玩意已经死在大街上了。”
“喵呜——”棉絮努力挣扎想要从对方的禁锢中出来，“喵喵喵喵喵喵！”
该死的，要不是你本喵走的好好的，又怎么可能会差点被车撞到！这是恶人先告状啊！
“呵，不劳烦孟总监您了。我们家的猫不听话，会有应该的人去管教，不会像您似的，链子栓不紧。”箫悬这话说的模棱两可指桑骂槐。他张开双臂接住飞扑来的棉絮，安抚似的摸着他的机械脑袋。
孟伯猇没有接话，只是淡淡的扫了一眼这个布满监控屏幕的实验室，“你还真是有能耐，怪不得常谙那家伙回去就把安保系统加固了一个遍。能在sea的眼皮子底下搞出这么大动静……”
“我可不是常总监和您，既然这样，您的好意我就心领了，送客。”
箫悬一句话刚说完，四周藏在暗处的安保系统将枪口猛然对准孟伯猇，在深蓝到黑的实验室里，闪烁着红光的激光灯密密麻麻的，如同黑夜中蛰伏的巨型蜘蛛，正在用狩猎的眼神捕捉网上的动静。
“好吧。看来你并不打算和我谈谈，祝你好运，箫悬，或者，我应该叫你TWO.X。”
箫悬闻言冷笑一声，他垂着头，语气中透露着绝望，“……孟伯猇，你不会真的觉得，sea允许有人挑战他的秩序吧。”
“……”
孟伯猇没有答话，他转过身子，一言不发地离开。
·
听到随烟遥的话，几个人也不由得愣住了，
——对啊。
赵晓辉人来呢！
李呈书的脑海里形成了一个最坏的情况，他看了看周围的几人，明显他们也联想到了不太好的事情，“现在干猜测也没有什么用，先走吧，我们现在还有没有玫瑰花的，边完成任务边找人吧，说不定他那里只是还没有结束。”
几人心里都明镜着呢。
之前莉娅已经说了他们十个罪孽只剩下两个，宋凊脂那里只有暴怒和欲望，莉娅只有可能是“完工”后再去的那里。
那什么又是“完工”？
他们没敢继续再想，在没有见到尸体前，只能麻痹自己一切还有转机。
经过长时间的高压环境，身体一向不好的白厌如他的脚步已经有些虚浮，眼前密密麻麻的全是白色的斑点，一个重心不稳，猛地向前跪去，幸亏李呈书和宋凊脂反应的快，从两边架住了他。
白厌如捂着脑袋，双腿颤抖着站了起来。
“……谢谢，我头有些晕，我先坐一会。”
“我去实验楼那边的医务室给你找点药，同学，你的手得赶快止血。”李呈书看着他已经发黑的伤口，当机立断把他扶到离这里最近的办公楼前的台阶上，“同学，你先在这里等着。”
“喂，李呈书，等会！”随烟遥赶紧出声叫住了他，“你带着黎姗他们去，让黎姗把药带回来。我在这里看着这位学弟，黎姗已经有了一朵玫瑰，你们先去找花。”
李呈书低头看了看手表，“……啧，行。”
尽管有点不放心，但李呈书对随烟遥的人品还是很信任的，他一步三回头的往实验楼赶。根据白厌如给出来的信息，加上他是唯一一个对蛇杖的形状有信息的人，这个重任自然就落到他的肩上了。
一行人走到实验楼，医务室在一楼，作为经常请假逃避跑操的学生会长，李呈书对医务室的布局十分熟悉，他从铁质柜子里拿出几瓶药品和一卷绷带，顺带拿上了校医桌子上的医务室备用钥匙。
冉然不解的看着他的行为，李呈书边把药品递给Lisa边给他递了一个“别问”的眼神。
感觉自己的智商受到了侮辱的冉然骂骂咧咧的替他关好柜子门。
李呈书转头对Lisa说，“麻烦你了。”
“哦，没事。”Lisa有些不好意思的扭过头去，她一向骄傲惯了，没人会需要她付出什么，她也没有机会和立场去付出。
其实，帮别人的感觉好像还不赖？
宋凊脂没有跟着他们进去，他靠在门口不知道在想什么，月光打在他的发丝上，投下来一片阴影遮住了他的眉眼。
Lisa飞快的看了一眼他，转身离开。
“……”
“喂，门口那位同学，跟我们一起去楼上看看？”
“不用了。分开走吧，你还有哪些确定的地方有花？”宋凊脂拒绝了李呈书的提议，他把后背离开瓷砖墙，“我去找找，这样也节省时间。”
“好。”
李呈书淡淡的看了他一眼，没有多说什么。
·
“白厌如，”随烟遥笑着看向小孩，“小朋友，还记得我吗？”
“……随烟遥，石油大亨的女儿，随家未来的公认继承人。”
“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
随烟遥无奈的笑了一声，“哎，你不想说就算了。本来，在高二时，我听到你的名字时确实挺惊讶的，我们有多少年没见过了？”
“九年。”
“奥对，那时候你才七岁。”
说着，随烟遥的思绪伴随着夜空中过分明亮的悬月飘向了九年前的那个冬天，被资助的项目、两个群在角落的孩子、满天纷飞的白雪和凝结在铁皮上的鲜血，这一切构成了他们的初遇。
说不上来是什么感受。
对平常人家的孩子来说稀松平常甚至不屑于吃的劣质硬糖，对那两个孩子却是从未见过的“甜的星星”。
这个认知让她有些心酸。但她也没有办法，毕竟这么来看，自己也是罪魁祸首之一。
“那个孩子呢？”
“死了。”
“……对不起。”
白厌如摇摇头，“我不在乎了。死了就是死了，人死不能复生，我也没有蠢到要对抗命运，他执意要赴死，一场大火成全了他。”
随烟遥一脸波澜不惊，却没有对他的话给予褒贬，“如果你能这么想，我会很开心，真的。说实话，这个问题一直压在我的心上，这么问可能很肉麻，但，白厌如，你恨我吗？”
许是没有猜到对方会问这么一个问题，白厌如拿着玫瑰花的那只手猛地一松，花朵掉落在地上。
随烟遥俯身捡起花朵塞到他的手里，用眼神询问答案，
白厌如回答的干脆利落，没有一丝犹豫，“不恨。这本来就是一个由一群理想主义创伤症患者不切实际的幻想，他们，我们，谁对谁错……我真的不知道。我又能怎么做，只能怪我的父母也是理想主义的信徒——而我不是，他也不是，我们是那个实验室里的叛徒。”
“……”
随烟遥的眼眶有些发红，她拉过小孩，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一遍又一遍重复着当年未能够说出口的那句，
“对不起。”
·
“呕——咳咳咳！我靠！”
冉然抱着实验室的垃圾桶快要把昨天中午吃的西红柿炒鸡蛋没有鸡蛋给吐出来了。
不怪他的反应如此激烈，任哪个高中生看见自己曾经活生生的同学被挖开胸膛躺在实验室里都会吓个不轻，更别提实验室里弥漫的药水和尸体的腐臭气味。
窗外飘来的浓郁的玫瑰花香都遮盖不住。
李呈书皱着眉头一把拽走摇摇欲坠的窗帘布，盖在赵晓辉的尸体上。
“咳咳咳，李老头，你过来看看这是什么？上面好像写着……我知道你做了什么。”
冉然的手指僵硬了一下，他因为吐的有些虚脱，瘫软在地上汲取着氧气，他的手里拿着一张验算纸，“垃圾桶这边放着的。”
李呈书接过那张验算纸，翻来覆去把纸张看了又看，半晌，他把验算纸揉成一个团放进口袋里，幽幽地说了一句，“有口罩吗？捂住鼻子。得快点搜完这里，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那个暴食，她的玫瑰花能致幻。”
“啊？不会吧？我们在这里这么久了，我也没说看见什么稀奇八怪的东西啊？”冉然一脸不可置信，但还是加快了搜查的节奏。
李呈书没有详细解释，他的神色有些严肃，冉然从来没有见过这副模样的发小，他也察觉到了这次情况确实严重了。
两个人快马加鞭的搜查完三层高的实验楼，最终在顶楼的生物实验室找到了扎根在水池里的玫瑰花。
“喂，李老头，这朵花你先拿着吧。”
“不用，你收好，回去找随烟遥她们，告诉他们，你们在一起呆着，不要乱跑。我去找玫瑰花还有宋凊脂。”
李呈书嘱咐好冉然。冉然虽然奇怪，但他知道李呈书不会害自己，他点点头，“行啊，李老头你小心。”
“嗯。”
·
随烟遥用Lisa带回来的碘伏之类的药品给白厌如简单包扎了一下，“这朵玫瑰花，啧，好像取不下来。”
“嗯，不碍事，应该是莉娅的意思，她想让我去找她。”
“……你先照顾好自己。”
说着，随烟遥用绷带给他系好了一个蝴蝶结，一旁的Lisa的眼里全是崇拜的小星星，“哇！学姐你还会处理伤口！好厉害！”
这不应该是生活常识吗。
白厌如默默看了一眼这位有点欠缺生活常识的大小姐，自觉往一旁挪了挪。
两位女生在聊着天，白厌如阖上眼睛开始休息。
如果这里有床就好了。
白厌如漫无目的的想着，他现在很想吃糖，今天晚上还没来得及吃饭，本来计划着从学校拿完材料就抓紧回宿舍吃点东西，因为父母那边施压，学校特别给他安排了单人间，他甚至计划好了一会要吃什么口味的方便面。
唔，他想吃清汤豚骨面。
就在这时，白厌如的肚子不合时宜的响了起来。
随烟遥没忍住笑出声，她掩饰的扭过头去，可惜疯狂耸动的肩膀出卖了她。Lisa看了一眼故作镇定的小孩，笑着翻了个白眼，“喏，给你。”
她从口袋里掏出几块奶糖，“这位天才哥，你平时都不按时吃饭的吗？”
“咳咳，”白厌如揉了揉发烫的耳垂，“忘了。”
“噗——”
“随烟遥你在笑，我听得到。”
“不，你听错了。”
气氛难得轻松下来，可和平的时光没有持续太久，就被冉然慌慌张张跑过来的声音打乱。
三人的神经立马收紧，冉然几步跑到这里，看的有活人的感觉非常好，他累的气喘吁吁地坐在地上，“呼，呼，李老头让我过来，他说让咱们在原地等着，他一会——”
“冉然？”
远处突然传来了另一阵窸窸窣窣的脚步声，还有，那异常熟悉此刻却让人毛骨悚然的，李呈书的声音。
“欸？这是都回来了？”宋凊脂跟在李呈书身后，他的手里同样拿着一朵玫瑰，身前的李呈书拿着两朵玫瑰花，正疑惑的望着他们的方向。
“李、李老头？不是你让我先回来吗？你说你要去找宋凊脂！”
冉然显然不相信李呈书能这么快找到很早就分开的宋凊脂，还能发现三朵玫瑰花。他警惕的看着对面的两人，“等等等，你俩先别过来！李老头，我问你，宋凊脂不是在搜完药之后就和我们分开了吗？在实验室咱俩找到了赵晓辉的尸体，你还拿了一张纸条，就在你的口袋里！”
“什么？你记忆错乱了？”
李呈书一时半会也没有反应过来现在的情况，“纸条？你低头。”
冉然条件反射低头一看，却惊出了他一身冷汗。
那张揉成团的验算纸正安安静静地躺在他的口袋里，只露出了一点洁白的角。
“我靠，不可能啊！”
“等会，冉然。”李呈书打断了他，一步一步走到众人面前，“你还说，我们两个一起搜完了实验室？可我们三个不是在搜完药之后就分成三队了吗？你去实验楼，我和宋凊脂一个去了初二教学楼，一个去了阅览室。我们两个顺路，一起回来也没有什么问题吧。”
李呈书慢慢逼近到冉然面前，掏出韩焺的刀抵在发小的脖颈上，“说，你是谁。”
“哈？”
冉然一脸懵逼。
到是白厌如叫住了李呈书，“等会，他没有问题，应该是花导致的。”
“嗯？花？这花有什么问题吗？”宋凊脂不解的走了过来。
听到白厌如的话，李呈书思考了一下，放下了手中的刀，微笑着拍了拍冉然的肩膀，“好小子，错怪你了。”
依旧一脸懵逼的冉然，“……”
李呈书说，“行了，明天再给你解释，先走吧。现在每个人手里都有一朵玫瑰花了，大门按理来说应该可以打开了，先去校门口那里吧。”
其他几人也是累坏了，没有多问，几人踩着月光走向大门的方向。
李呈书跟着白厌如走在队伍的最后，“你的手还好吗？”
“嗯。没事。”
“那就好，给你。”李呈书淡淡的笑着，他把手里另一朵玫瑰花递给了白厌如，在对方不解的眼神中，“你不是说要三朵玫瑰花吗？”
——他都要忘了。
白厌如垂下头，低声说了一句“……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