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有时候，我们商业竞争就是这么朴素。”

许栗知平常出门身边都是跟着助理，就今天独自上来吃饭，结果就差点被毁容。

要给她毁容的那人，是今天中午混进的酒店，拿着酒店工作人员的工牌，一直在顶楼餐厅帮忙，帮他进来的是他在酒店做工的亲戚——这件事警方已经介入，定性为有预谋的雇凶伤人。凶手手法生疏，加上林知恒那一档，许栗知除了受了点惊吓外，表面没什么事。

剧方还是把她送到医院检查，身体没事后，心里辅导了大约两个小时。

一出诊室门，许栗知看到孙芃还坐在医院走廊里。

她拿着厚厚的报告单，坐到孙芃身侧：“还没回去？”

孙芃说：“你经纪人昨天给我打电话，让我在组里多照顾你点。”

许栗知“哦”了一声。

孙芃问：“你知道她要特意交代我这些么？”

许栗知低下头。

孙芃说：“改改脾气吧，荔枝。”

今天这个状况，孙芃一点都不意外，甚至觉得迟早会有这么一天。许栗知在圈里睚眦必报的性格人人都知道，就上个月，她在综艺上和路况碰上，好几次都没给他好脸，那人是个少爷性格，确实有点烦人，但——小伙子年轻好动，虽然性格差点，确实没做过什么坏事，干嘛那么对待人家？

私下里，不知道他们还有没有发生过别的龃龉，总之，今天下午——就在她被送到医院的时候，况路在微博上意味不明地说了她几句话。

大致意思是，活该。

她还是第一次见这么没有人缘的女艺人。

许栗知从兜里摸出烟盒，掏出一根烟，想抽，但在医院，最后还是算了。

孙芃说：“戒了吧。”

这事对许栗知也是雷，女艺人抽烟，被曝出去铁定又要被骂。

不过许栗知心态格外好，甚至有种破罐破摔的好感：“没事。我刚开始被骂成什么样你也不是不知道，现在这种程度算什么。来来回回那些话，听都听腻了。”

她从出道，就是话题体质，早期被网友骂不说，摄像机一关还要被其他同事欺负，不长一身獠牙，根本到不了今天。

可现在来看獠牙又长得有点太过了，扎人。

孙芃欲言又止，看了眼时间，把教育的话都咽下去，问她：“回去么？明早还要开工。”

许栗知点点头。

天大地大，工作最大。

孙芃开自己的车宋许栗知回去。

路上，她道：“这两天小心点，到处都是蹲你的人。”

餐厅里发生了那么大的事，肯定会被报导出去，虽然现在她经纪人全力压着，但纸包不住火，明天天一亮绝对是头版头条。

就在这时，孙芃的手机来了条消息，她看了一眼，继续道：“总之，你自己长点心吧，你今年也老大不小了，老马也正物色新人，没有大树罩着你的时候，看你怎么办。”

老马是孙芃称呼许栗知经纪人的。

许栗知轻轻“嗯”了声。

*

第二天，果然各类营销号群起攻之，爆料都整理出来，一个时间段一个时间段的推。

老马也不是吃素的，直接让公司发了声明，态度强硬，说一定会严惩，让大家别造谣。

剧方也跟着出来表态，说许栗知已经回组开工。

但网上还是吵得不可开交，孙芃看了半天，也没看懂在吵什么，甚至不明白怎么什么事到最后都要吵起来。

到了下午，这事才有了点转机。

许栗知带了面镜子去片场，开机宴结束后，有媒体拍到她坐在小马扎上照镜子，那个动作和神态很浮夸——昨天餐厅里差点被人恶意毁容，今天这动作怎么看怎么有点挑衅的意思。

于是这事的走向又变成了许栗知挨骂。

她总能在各种事中，准确找到挨骂的姿态。

孙芃服了，这种路人缘，能走到今天，那张脸真的功不可没。

她又点开评论区，想用小号替她说两句，但真相往往无人问津，甚至连为她解释“那其实不是面镜子”的评论瞬间淹没了。

“这是有预谋的。”最后孙芃得出这样的结论——有人组团黑她。她近期一定招惹过什么人。

*

许栗知一下午都在拍戏。

上午雷厉风行弄了个开机仪式，下午直接就拍起来。

虽然许栗知脾气不好，但专业这块，还算过得去，至少台词从来不让导演费心，每次都是背好了过来的。

导演比孙芃要细心，虽然许栗知神色如常，但休息的时候，导演过来搭话，说看出她心里有顾虑。

奈何她嘴硬，导演没翘出一句话。

他觉得这小姑娘有点意思，干脆问她：“听说你和公司合约要到期了，还续么，要不签我工作室呗？”

签约哪有这么草率，许栗知知道他玩笑，随便笑了笑，没答话。

她是鹅蛋脸，下巴稍微尖点，那双眼生得非常好看，不做表情时，眼角的弧度完全打开，神态就有点疏离。

导演有点泄气，看得出她这人对谁都没什么耐心。

她昔日的战绩他也听过。

早些年还不火，得了小角色，和男主演有一场对手戏，三两句话的功夫，那不是东西的男主演就看上了她，当晚在剧组酒店堂而皇之的去敲她的门。

她还真放人进来了。

但正对大门的桌子上，放着一只半人高的瓶子，里头放了条大蛇，还有半只小臂那么长的蜈蚣，以及几只高脚蜘蛛。

她笑得人畜无害，请男主演参观，那男主演直接转身跑。

这事后来在剧组里传开，说她有很奇怪的癖好。

圈里头妖魔鬼怪很多，有杂七杂八爱好的人也很多，但她这种独一份。

仿佛是为了印证这个标签，她杀青后又跑了趟泰国，说去送神。

圈里迷信的不少，当即被她吓了一跳。也有很多人理智地解释，各地风俗不同，这两件事八竿子打不到，千万别传谣。

但的的确确——她的运气在泰国那趟之后就好起来的了。

突然之间，拿了部大剧的资源。之后一路青云直上，跻身女顶流，到如今，几乎没什么人敢惹她。

想到这儿，导演收回了落在她身上的目光，咳嗽了声：“休息时间差不多了，开工开工。”

拍完了下午场收工，许栗知心里的顾虑更甚，几乎快要收不住。

昨天一天还能装，但今天就有点装不下去——经纪人又开始发信息轰炸她，大意都是让她赶紧提点礼物去看林知恒。

经纪人信息里说：【做人得讲良心】

餐厅里要不是林知恒舍手一挡，她根本不能囫囵着出去，多少得吃点苦头。

她不抱希望地回：【今天出院了？】

经济人道：【早回了。这次编剧都跟组，他和编辑组一起住酒店四楼，你快点。】

许栗知两眼一黑。

*

小助理今天回来，帮她买好了礼物，但最后是她一个人找过去的。

四楼，5583。

许栗知站在门外半天没敢敲门。

四年前，她和林知恒闹掰，放下豪言壮志，这辈子再和他说一句话，就出门被猫咬，走路被狗咬，坐着被耗子咬。

而现在，她居然灰溜溜地提着礼物等着和他说感谢。

她真恨不得那天那把刀砍在她手臂上算了。

不过……

确实应该感谢的。

再怎么说玩笑话，那也都是真刀，搞不好就是救命恩人。

许栗知垂下眼，伸手轻轻敲了敲门。

过了半天门都没打开的意思。

不在么？

许栗知想给经纪人发消息，可编辑到一半，门却蓦然打开。林知恒穿赤裸上身站在门边，居家裤松松垮垮落在腰间。

看得出身材很好，肩背开阔，小腹瘦而紧实。

许栗知都懵了。

他应该是刚睡下，现下眉头微蹙，那双冷冽的眼压都不压，寒光四射。

和他睡醒的温和姿态判若两人。

许栗知慢慢举起手臂：“林顾问……”

他眼底的审视意味很浓。

许栗知道：“……我是来给你道谢的。就昨天，你懂吧。那个，忘提前和你说了，那礼物我放这儿了，我走……”

“走”字还没说完整，手臂一重，整个人已经被他拽住捞进来。

“砰”一声，门关上。

礼物从手里落地时发出重重的闷响。

许栗知大脑空白了几秒，背部抵靠住关上的门，略微抬起眼。

林知恒此刻挡在她正对面，慢慢压低上半身，目光紧紧落在她脸上，咫尺的距离，压迫感极强。

许栗知退无可退，身后的大门冰冷坚韧，她终于理解白天自己为什么有那么深的顾虑，这顾虑是对的，是老天给她的提醒，她就该硬气一点，不过来。

不就是“没良心”么，挨骂这么多年，她还没听过这个新词呢，早知道就体验一下这种挨骂的法了。

林知恒终于开口，但惜字如金：“躲我？”

“没有啊。”许栗知弱弱解释，“你挡我这么跟前，我……我怎么起来？”

“不是这个。”林知恒道，“……你”

许栗知：“？”

他问：“你这些年，为什么躲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