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许栗知什么人，你惹她？”

盛念念看着裹着被子坐在沙发上的常馨月，有点幸灾乐祸，也有点以人度己的同情：“况路都说了，她就是个瘟神，你惹她，你活该。”

常馨月哪儿知道这女人报复心这么强，不就是前两天在节目上内涵了她两句，结果今天一进化妆间，就被门上架着的那盆水浇了个透心凉，头发湿哒哒的搭在身上，拈起来一闻，还是馊的。

“人不能貌相。”

许栗知的美貌惊天骇俗，往那一坐人畜无害，奈何镜头前后两幅面孔，私下里就是个睚眦必报的瘟神！瘟神！

常馨月恨得咬牙切齿，偏偏这时候瘟神推门进来。

常馨月立刻畏惧地缩了缩身子。

许栗知今天穿了一身白色针织裙，像是某奢的新款，她单手顶在门框上，身子一斜，不用猜，肯定是要开口阴阳人。

常馨月有点不甘心，但视线对上时，又觉得那双眼太漂亮，桃花瓣一样，眼仁黑亮，有种浑然天成的不谙世事，她觉得自己脑子肯定摔坏了，那一刻居然有点心软地想原谅她。

意料之外地，许栗知没说话，只是目光从她的脸上扫过，然后让开手，让后头的人也能进门。

况路就是这个时候进来的。

他戴着一顶黑色鸭舌帽，虽然只露出下半张脸，也能看出几分正气的帅。

进来后许栗知就挽住了他，姿态暧昧。

常馨月脑子“嗡”的一声。

况路是今年火起来的流量，在外一直立单身人设，私下里却和盛念念谈了两年，就刚才，盛念念还提到了他。

果然，下一刻，盛念念尖叫：“况路！你什么意思？”

盛念念和他没公开，这些年忍辱负重，约个会都像是演谍战片，现在还被他这么挑衅，盛念念气得冒烟：“况路，你昨晚上还在我家过夜，说她是瘟神，你都忘了么？”

许栗知做了个恍然大悟的表情，道：“原来还真是你啊。”

上个月况路闹出绯闻，有狗仔说况路贪了恋爱，因为没照片，网上众说纷纭，好几个女明星遭了秧，可第二天，一条指向性明确的“同框背影”就把脏水泼到了许栗知身上。之后几十个娱乐号下水抹黑。

混圈的人都明白，这是正牌女友发力转移视线。

许栗知背这口黑锅背了两个月，微博被骂了两万条评论。

她睚眦必报，也是这个时候，常馨月反应过来，那盆水不是要泼给自己的，这化妆间是和她和盛念念共用，是给盛念念准备的。

两个女人之间的大战。

不好，快跑。

常馨月望过去思考了两秒，立即找个借口：“那什么，我还要洗澡呢，先走了哈。”

许栗知没搭理她这个怂兵，一门心思挽着况路。

气炸了的盛念念也没搭理常馨月，她猛然想起上个月，况路和许栗知一块拍杂志封面后，就发了条奇怪的朋友圈。当时她心里就不太舒服，但两个人在一块贵在信任，她没敢多想。

可人心难测，现在才真真切切知道什么叫难受，开口时声音都有点哑：“问你呢，你什么意思。”

况路没回话。

许栗知冷笑一声，这男的想独善其身，保持淡然形象。让她和盛念念对峙。

偏不遂你愿，许栗知忽然松开况路，笑眯眯对盛念念说：“他说你没我漂亮，也没我有意思，要跟我，但我没答应。这种男的，没意思。”

况路脸色骤然一变。

刚才外头她和他字字保证，说得山海不可撼。怎么进来这幅嘴脸。

在他的错愕中，许栗知已经转身出门，门关上，屋内玻璃碎裂的声音仍然震耳欲聋。

狗男女。

*

太畅快了，许栗知摸兜，掏出一只烟盒，这是来之前从况路的包里顺的，本来打算当这次的纪念品——电影里都这么演，坏人做了什么，得从案发现场拿点东西当纪念品。

但她盯着盒看了会儿，突然想起了一个人。

林知恒就是这个时候被她想到的。

以前在极光实验室，林知恒的白外套里也总是放着一盒烟。他不爱说话，导师怕他得罪人，就让他随身带着这东西，见气氛尴尬掏出来，给每人递一支。但他总是忘，那盒烟就一直留在他的兜里。

有次下暴雨，许栗知被困在园区外，他去接，天上阴沉沉一片，地面上卷起的风将雨水吹地乱折，他为了节约时间，没给自己撑伞，等到她面前，衣服已经被水淋湿了，那盒烟也泡水废了。

想到这儿，许栗知收起烟盒，这是这半个月第二次想到林知恒。

第一次是一周前，她和况路作为特邀嘉宾一块上了一档民宿生活类综艺。

去的那天，有个二十多岁的嘉宾来民宿门口接她。

来之前经纪人给她看过这个人的背调——素人，从学校里挑出来的，学霸，双商很高。

看到他的那一刻，许栗知就觉得像，太像了，他穿一件白色皮夹克，腿长腰窄，面容温柔眼尾一道折痕拖出一条阴影。

许栗知有那么长长的一段时间都在恍惚，像是又见到了林知恒。

他伸手接过许栗知的行李箱，许栗知讷讷地松开手，眼睛没离开他的那双眼，连眼尾的折印儿都像。

心中如同台风过境，她被这双眼杀得片甲不留。

当晚就失眠了。

算起来，和真正的林知恒得有四五年没见过了。

就在这时，手机响起来。

经纪人打来的，问她这一下午都去哪里了。

她报复了盛念念，本来心情畅快，可现在因为林知恒，又有点堵，她闷闷给出四个字：“报仇雪恨。”

那头顿了两秒，道：“神经病。”

*

都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但许栗知却没做梦。

她是在晚上看到的真的林知恒，他站在电梯门口，一只手正搭在行李箱伸出的拉杆上。

身形还是偏瘦，但个子高，比例极好。

许栗知大脑空白了好几秒，身体先投降，转身又折返到大堂。

身后的小助理只觉得眼前刮起了一阵疾风。

下午经纪人给她打电话说新剧开机，今晚要去酒店办入住手续。她回了公司拿证件，让小助理开车送她和行李过来。

没想到，在酒店的电梯口，居然看到了林知恒。

这是人还是鬼？

许栗知抬起眼，有点恍惚，四周都似乎裹在了浓稠的液体里，摇摇晃晃，她稳了两步，前台的值班人员递了一片薄荷糖过来，问她需要帮忙吗？

她撕开糖纸的包装，把糖放在嘴里，道：“没事。”

清凉的味道在喉咙间蔓延开，她抬手按住心脏，等再回来时，面色已经如常。

小助理取来行李，帮她一块放到楼上：“荔枝，你刚刚怎么了？”

“没事。”她回答的淡淡。

——演员的住宿统一安排在四楼。

出了电梯，两位保安大哥将她们拦住，保安大哥仔细核查过证件才放行。

为了艺人的安全，剧组要求酒店特设，方便保证艺人隐私。

安顿好了后，许栗知打开了微信，给苏芃发去了信息，签合同的时候经纪人就说了，苏芃也在这部戏里，客串一位年轻的女教授。

这部剧的题材涉及到“科学幻想”，以基因实验为背景，苏芃那个角色是剧情转折的关键。

许栗知约她吃饭的信息已经编辑好，但指尖点在“发送键”上时，又想到了林知恒。

林知恒所服务的实验室名为“极光”。主要攻略的就是与“基因”相关的项目。

她指尖没有点下去，那句话也搁浅在了编辑框。

经纪人给她接这个本子就说，这次的班底非常好，剧本打磨了三年，而刚才在电梯门口，她看到了林知恒。不是错觉，也不是巧合，应该是他答应了剧组的邀请来当剧本顾问。

许栗知垂下眼。

不少剧方为了增加“剧本含金量”，都会找一些行业大佬来当挂名顾问，林知恒年少成名，不少投资方都喜欢他。曾经许栗知还没和他闹掰时，就见过几个递来的邀约，但他从来不应，

他是少有的天才，从高中就被“极光”的盯上，进入“极光”后，仅半年就混成了主负责人。手里的项目获奖无数。

他本人平常深入简出，不爱露面，许栗知记得，老师推林知恒去接受采访时，他也从来不去。

*

回过神，许栗知点下发送，把消息发出去，之后起身，站到了窗前，酒店的位置比较偏远，窗外大半都是阴沉沉的天，和一些灰顶的庞大建筑。

这地方不好点外卖，也没什么饭店，剧组请了厨师，包下了酒店顶楼，给所有演职人员供应餐食，因为有的演员要控制体重，还特意开了几个减脂餐的窗口。

孙芃的消息先发过来，问她要不要一块去顶楼吃饭。

许栗知删掉了编辑好的内容，回了个“好”。

对方道：【现在出发，三分钟后顶楼见。】

许栗知独自拿房卡出门。

通往顶楼的两部客梯，一部停在一楼，另外一部悬在六楼。

大门能映出扭曲的人影，许栗知探手过去按键，按键的灯亮起时，连廊处的脚步声忽然变得清晰——四平八稳、不紧不慢。

这感觉太熟悉了，有时候，和相熟的人在隔壁，哪怕眼睛看不到，也能感受到他的声音。

许栗知的手几乎是下意识地顿住。

电梯下落的速度在这样的时间维度中变得长，直到林知恒的身影也映在电梯扭曲的门影上，心中的拨乱才结束。

今天，居然看到了活着的林知恒，两次。

“叮”。

电梯门打开，许栗知先进去。她神情淡淡的，林知恒慢慢踱步进来，眸光从她脸上掠过，然后靠在一边沉默。

电梯门外，苏芃手里拎着两个食盒等在门口。看到电梯大开，许栗知身边站着林知恒，她顿了顿：“意大利进口的……月饼，林顾问也来一份么？”

许栗知消化着这句话，同时眼睛往窗户那边看了一眼。

——意大利也卖月饼么？中秋节都推广到那么远了吗？

眼皮忽然跳了两下。

林知恒要没要那盒月饼，她没太听到，只觉得有道强光晃在眼睛上，在苏芃的尖叫声中，有什么砸下来，她楞楞站着，脑子里就一句话——自作孽不可活。

她以为那东西会砸到自己脸上，但手腕传来一阵剧痛，有人拽了她一把，身子一阵天旋地转，狠狠撞进一个人怀里。

林知恒喉咙里一声闷哼，单手卷住她，另外一只手挡了那东西一下。

有血从他手腕留下。耳边响起嘈杂的声音，有人在叫，电梯开开合合，外头好像有人追过来了，许栗知脑袋里空白一片，周遭的颜色在退去，而那道鲜红色却越来越清晰。

林知恒格外冷静，往后退了半步，给追过来的安保人员让路。

片刻后，那个持凶器伤人的人就被七八只手桉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