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灵抓着筷子闲闲地扒拉着碗里的米粒,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电视。电视里播放着纪录片,讲的是古代饮食。
她妈妈这次没有一起回来,小家伙没人监督,吃饭很不老实。
“姐姐,他们怎么跪着吃饭呀?”桌子底下,悬空的小腿晃来晃去。
钟暾喝完最后一小口酸萝卜老鸭汤,视线跟着偏转,再次回答她:“因为这讲的是西汉的故事,要等到唐朝,大家才会坐着吃饭呢。
夹几根糖醋里脊放到妹妹碗里,试图暂时堵住她的嘴。这一顿饭,自己光做问答题了。
她还有更犯愁的问题——今晚钟灵要来跟自己一起睡怎么办?
宋阿姨吃完,进厨房了。没多久,厨房里飘出一道诧异的声音:“小程,怎么又买这么多东西呀?”
之前炒菜忙,没注意,只见钟暾和程如箦进来厨房一趟,打开储物柜和冰箱,分别放了些东西进去。
正低头喝汤的程如箦冷不丁被点了名,捏着小汤勺蓦地直起腰,望向厨房。
“呃……”
余光里,斜对面的钟岳阳也“哦?”一声,看了过来。
程如箦嘴唇动了动,想要辩解,又抿嘴忍住了。
是钟暾妈妈买的东西……
尴尬,程如箦捏勺的指尖都泛白了。
“我妈买的。”钟暾淡淡解释道,“她昨晚回滕城,给爷爷带了点补品。”
说完瞥一眼钟岳阳,面无波澜地放下筷子,空出的手轻抚程如箦有些绷紧的后背。
钟岳阳一愣,收回视线,低头清清嗓子,识相地保持沉默。
碍于钟灵在,钟暾不再多说什么。小孩虽然还不到六岁,可是很多话已经听得懂了。
气氛突然有点凉嗖嗖的。
程如箦尴尬地扯了扯嘴角,继续埋头,一小勺一小勺喝汤。
“我吃饱了。爷爷,我们今晚就不住这了,我的书和作业在那边。”
老人双手搭在桌边,一时没有作答,耷拉着眼皮,不知道在想什么。
沉迷电视的钟灵突然抓到关键词,扭头看钟暾,急了。“姐姐!你去哪儿?”
“嗯……今晚带你出去玩好不好,晚上我们住另一个地方。”
“哦……我要跟你睡!”
“行……”果然。
钟灵放心了,重新转头看电视。
钟暾手垂在桌下,偷偷搭在程如箦腿上,指尖轻敲,在心里打算盘——待会儿把小粘人精带出去逛公园,逛累了,自然就能早睡。
睡着了,那就好办了。
“诶,你快吃饭,天都黑了。”钟暾抽回手,单手支在桌上撑着下巴,笑盈盈地催促她。
“哦,好!”钟灵听不见姐姐心里的算盘声,开心得在凳子上摇头晃脑。
“好就别看电视了,看你的碗。”
“嗯嗯……”
老人静静看了会儿两姐妹讨价还价,脸上终于有了点笑意。
“你们晚上出门玩,注意安全。不要去人少的地方,别玩太晚,要早点回家。钟灵,不要乱跑,跟着姐姐们走……”
钟暾点头。“好,我知道了。”
程如箦轻轻“嗯”一声。
钟灵嘴里含着一口饭,鼓鼓囊囊的,含糊不清地应了一声。
“明天清明节,我想回老家给你们奶奶扫墓,正好……也有几年没回去了。你也回去吧?”
钟暾愣了愣,是有好几年没有回去了。爷爷大概也想奶奶了吧。
“好。”
钟岳阳身子往桌边倾了点,望着对面的钟暾问:“那你们明天先过来这边吃早饭,我们再一起回去吧?我开车回来的。”
他看一眼低头喝汤的程如箦,脸上露出和善的笑,邀请道:“我们老家风景很好的,小程要不也一起去转转?”
程如箦又被点名,抬起头,对上那张有些期待的脸。
钟暾眉头皱起。
“她实验室有点事,明天可能需要回学校一趟。晚点再说吧。”
程如箦顿了顿,顺着钟暾的话,点点头,向斜对面投去歉意的笑容,“不好意思啊叔叔。”
钟暾在心里轻笑一声,垂下眼帘藏住了些笑意。
“这样吗?那还是学业重要……呵呵……”钟岳阳身体往后缩了点,想了想,言辞恳切地继续邀请道:“我们老家在山里,夏天很凉快的。天气热了,你们也可以回去避暑,开车两三个小时就到了。”
他笑起来整个人气场很随和,声音听着颇为真诚。
“谢谢叔叔。”程如箦微笑着,客气道谢,声音平淡清冷。
看人果然不能只看表面。
老人再次叮嘱钟暾几句晚上开车注意安全之类的话,起身回卧室了。
程如箦喝完汤,看向埋头吃饭的钟灵,垂手静坐着,眼神渐渐失焦。
钟暾的手又缩到桌下,搭在程如箦腿上。不多时她手背覆上了另一只手,指缝渐渐被填满。
*
钟暾如约带钟灵逛公园了。
小家伙到了新环境,兴奋得又跑又跳,在人流中如泥鳅一般快速穿梭,三两下就没了影。
钟暾和程如箦不得不跟着一路小跑,生怕小孩儿丢了。
“她怎么不累的啊……”
走过了两个临江公园,人少了些,钟暾隔着几米远,看着钟灵的背影,脑袋一歪半边身子挂在程如箦肩上。
好消息是钟灵现在终于不是三步一蹦五步一跳了,坏消息是她好像还想继续前进。
“带孩子,好累,咱们以后别要了。”
程如箦正抬起手臂,勾手想要摸摸钟暾的头,闻言诧异地偏头看她,伸展的手指顺势蜷起,指节在她额头上轻轻敲了一记,笑了。
“现在考虑这个会不会太早,你自己都才刚成年呢。”
“我就突然想到了呀。你想要吗?”
“这个问题我没想过。你不想的话,那就不要好了。”
“好,达成一致意见。”钟暾伸出手。
程如箦见她掌心朝着自己,五指竖着,会心一笑,与她击掌。
“对了,阿姨今晚好像还没查你岗?”
“查过了,发消息让我们大晚上别逛太久,早点回家。”
“嗷,查岗时间越来越早了嘛?”
“嗯。她担心我早睡的话会吵醒我。”
“也是哈,我记得你上学期都还是熬夜惯犯来着。”
“我那是失眠,睡不着。”程如箦轻笑着摇头。
“姐姐!你看!”钟灵蹲在花坛边,借着橘色的路灯光,瞪着大眼睛看了一阵,忽而转头大喊,将走近的两人吓了一跳。
钟暾刚想跟程如箦夸夸自己,帮她改善了睡眠,话头就被妹妹打断了。
妹啊,怎么这么不懂事呢?
钟灵同样听不见姐姐的腹诽,指着花坛边缘一处,声音充满惊喜:“你看,蚂蚁背了好大一颗米!”
“哇,好厉害哦。”钟暾歪着脑袋,挂在程如箦肩上,有气无力地掐出夸张的语气,怎么听怎么像是在敷衍。
“……”钟灵没有被敷衍过去,小声地哼哼表示不满,又用期待的目光看向程如箦。
“蚂蚁能举起超过自身体重400倍的东西,所以它可以举起比自己重很多的米粒。这一颗,应该够它吃很久了。”程如箦向她伸出手,温柔地笑着。
小孩心满意足了,将小手搭到程如箦掌心,站起来,任由温软的手掌将自己的小手包裹。
“想回家了吗?”钟暾嘴上问着,心里祈求钟灵回答“想。”
还没把小孩溜趴下,自己先歇菜了,多丢人啊。
钟灵又往程如箦身边靠了靠,额头贴在她大腿上。
“我要考虑下。”小孩把语气装成大人模样。
两姐妹像一大一小两个玩偶黏在程如箦肩上腿边,站在路灯下。
钟灵闭着眼想了一阵,突然就困了。她抬起头,还没说话,先打了个长长的哈欠。
葡萄般的眼睛闪出泪花,钟灵伸手揉揉。“姐姐,我想睡觉了。”
太好了,心想事成。
“好,那我们回家咯?”
钟灵抱着程如箦大腿,哼哼唧唧的,不说话了。
“喂,鼻涕蹭你小茹姐姐裤子上了。”
“没有……”
“不是回家吗,怎么不走呢?”
“姐姐,我走不动了。”
也不知道小鬼是在跟谁撒娇,叫着姐姐,抱着另一个姐姐的腿不放。
还挺自来熟哈?好家伙。
钟暾直起身子,双手叉腰望着妹妹干瞪眼,向上吹了口气,额前的碎发飘起来。“呼……”
“好,我马上打车。”钟暾打开打车软件。“咱们去路边的公交站等车吧?”
“嗯。”钟灵终于舍得将脸从程如箦腿上拔出来,仰头看自己姐姐一眼。
“好啦,一直抱着人家的腿,多不礼貌,快松手。”
真是的,你姐我都没这样抱过她大腿。
“哦……”小孩松开手,仰头看程如箦的脸色。借着路灯光,清晰地看见当事人微笑垂眸看着她。
没生气。小孩大眼睛弯成月牙,咧开嘴笑了,神态跟她姐姐有几分相似。
程如箦忽然想起钟暾先前的哀叹「咱们以后别要了。」
她定定地望着钟灵,忽而生出一个念头:如果要的话,孩子会长什么样呢?她会像谁呢?
仔细想想,很遗憾地发现,就目前的科技水平,不能一半像钟暾,一半像自己。
那,太可惜了。
顿时意兴阑珊,从另一个角度肯定了钟暾的想法。
她蹲下,语气很轻,伸出双臂问钟灵:“要不要姐姐抱抱?”
“要!”钟灵一头扎进人怀里。
程如箦将钟灵抱起,单臂搂在怀里,又伸过来一只手。
“要不要牵姐姐的手?”
*
常吟风眼疾手快地抓住右手边的手腕,往自己身旁身旁拉了拉,“小心!”
江城下雨了。快散场时还是蒙蒙细雨,丝线一般的,到走出场馆时,雨滴几乎有绿豆般大了。
台阶湿滑,曲河星右手握着手机回了条消息,周遭拥挤的人流荡漾起来,她身形一晃,差点摔倒。
“谢谢。”心怦怦跳着,大概是吓的。
“没事……地有点滑,走路慢点。”常吟风松开手,手指蜷了蜷,抚上左手腕戴着的手串。
曲河星不再看手机,安静地走了一阵,终于投桃报李地问:“你今晚住哪儿呢?”
常吟风脱下的风衣仍搭在臂弯,手里握着手机,指腹搓了搓边框,迟疑着说:“还是上次的酒店。”
云泽湖到江大,几乎要穿城而过,怎么想,也找不出一个合适的理由非得住在江大旁。
目的性太强,就差把“我是来找你的”写在脸上了。
她偷偷瞄了一眼,曲河星很明显愣了下,随即垂下眼睫,平静地点点头。
“哦。”
对话又没了后文。跟曲河星聊天总是这样,她有些习惯了。
常吟风抬头望天,又顺势侧头,貌似不经意地看了眼曲河星微湿的发顶。她比曲河星矮了一小截,从侧方微仰起头看过去,蓬松的发丝上沾着水珠,被路灯一照,闪着暖色的光,很漂亮。
她自己的衬衫也有些湿,风吹过,有凉意直往皮肤下钻。她偷偷打了个寒战。
“啊,雨下大了。没带伞的话,用我衣服遮一下吧?你要回学校吗?”
“嗯。回学校。”
“那——”
“我打车回去,你要跟我一起吗?”
“啊?”常吟风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嗯。”曲河星也偏过头看她。
“哦哦,好,好啊,谢谢。”
真是没救,光是看她一眼都有点心慌。常吟风双手垂在身前,右手开始摩挲手串。
曲河星发现了她的小动作,看了片刻,不着痕迹地收回视线,掏出手机打车。
两人走到路边的公交站牌处,常吟风踟蹰着,忍不住再次提醒她:“你头发湿了。”
“你也是。”笑意像冰凉的井水,里面加了几粒白砂糖。
只是可惜,现在还没到盛夏。
常吟风抿抿唇,抱着风衣沉默了,任由微凉的风雨穿透衬衫,让皮肤起了一层小小的栗子。
冷静、冷静,是不是演唱会的气氛太让人上头了?还没到时候吧?
两人坐在车后排,车里安静得好像连空气都死了。常吟风歪着头,透过玻璃上的水痕,凝视着江城模糊的夜晚。
车窗好像没关好,湿冷飘了进来,她望着一盏盏飞速晃过的路灯,手指在车门上摸索着,往上勾了勾,摩挲一阵,指尖又往下轻轻一点。
车窗露出一条小缝。
车子正行驶在绕城高速上,这个点不大堵车,司机开得挺快,一时间风声“呜呜”地响起。
曲河星关掉手机,侧头看了一眼。窗边几缕长发飘飞,发尾卷卷的,它们的主人安静地望着窗外,有点矛盾,有点失落。
她又转回头,闭目养神。
得出答案太快,以至于不敢相信,反复在心底验算——
初见的故作矜持、寒假不厌其烦的问候与邀约、伙同朋友用拙劣的演技请求自己的帮助、桃园里回头时的慌乱,还有今晚,今晚……
却仍是不敢确定,甚至开始自我怀疑起来——为什么要执着于解开这道题?
茫茫人海,漂浮着密密麻麻的问号,难道也要一个一个解开吗?
车在路边停下,告别的声音将她从混沌的思绪中拉出。
“那个……我到了,谢谢你。路上注意安全,拜拜。”常吟风扶着车门,回头道。
“拜拜。”
“还有就是,明天,你有空吗?”
曲河星这次没回答,若有所思地望着她,摇了摇头。
“呃,那——好的,拜拜。”
“拜拜。”
雨更大了,常吟风将车门关上,顿了顿,展开臂弯搭着的风衣,遮住头,缓步向着酒店大门走去。
身后突然传来车门关闭“砰”的一声。
常吟风回头看,曲河星也跟着下了车。很快车走了,她站在原地片刻,便向着自己走过来。
常吟风撑着风衣伫立原地,看人越来越近。
曲河星走到她面前,隔着半米远,站定。
“我后天有空。”
“啊?”这什么意思。
春夜里下起了暴雨,噼里啪啦地砸在心头,又疼又痒的感觉弥漫。土壤吸足了水,空气被排挤殆尽,有小苗迫不及待地想要钻出来呼吸两口。
常吟风目光慌乱地看向泛着流光的地板,手指攥紧了风衣,再次抬眼看曲河星时,问她:“雨挺大的,用我衣服遮遮吗?”
她抬了抬左手,将那一个衣角递出去,一瞬不瞬地望着对面那张被风雨侵袭而愈发白皙的脸。
“好。”曲河星接过,往前一步,手腕和身体轻轻一转,与她并排站在雨里。
青色的风衣,像小小的帐篷,取代了头顶云雾沉沉的天穹。
“后天你有空的话……我可以约你去江城博物院吗?”常吟风等着她继续说点什么的,曲河星却不说话,像是也在等她。
“可以。”曲河星答应得很快。
常吟风满眼惊诧地看她。
曲河星轻咳了一声,“我明天有社会实践,江昀有空。后天,我想单独和你聊聊。”
“好。”常吟风也只回答了一个字,她还想再说点什么,又止住。她在颤抖,浑身抑制不住地轻轻颤抖。
聊聊……她想聊什么?
因为没有办法好好控制声带保持声音平稳,所以她决定不说了。
“好。我回学校了。你也快回吧。”曲河星放下衣角,轻轻道了声谢,走进雨幕。
“等等!”
曲河星回头看,只一眼就移开视线,礼貌地不去看她因激动而颤抖不已的身形。
“我,有伞,等我。”常吟风拼命捋直了舌头,往后退了一步,想要回身跑去酒店房间拿伞。
“不用,谢谢你。”她想了想,补充一句:“周五见。”
还有一个浅浅的笑,和小小的颔首。
好像初见时,她半推开门,与自己视线相接后礼貌的问候。
曲河星转身大步离开了,长直发被雨打湿,小幅度在背后摇摆起伏。
常吟风深深吸了口气,看渐渐模糊的身影融入夜色,抬起左手,想要挥一挥。
手串木珠摩擦发出声音,她回过神,眨眨眼,将滞留在胸口的气息呼出。
收起风衣,摊开右手定定看了一阵,才转身向着酒店走去。
*
钟暾乖乖把手放在等待的掌心,那只手很快将她握住,温热干燥,又柔软。
两人十指交握走向公交站台等车。
小家伙是真的累了,趴在程如箦肩头,睡着了。
回到家钟暾将钟灵放在床上,用热毛巾小心地给她擦拭了脸和手脚,又找了件自己的T恤给她换上。
钟灵裹在姐姐宽大的衣服里,半梦半醒间伸手抓了抓空气,又垂下手,继续呼呼大睡。
找好衣服,两人阖上门,准备去客卫洗澡。
“你先去吧,我收拾下东西。”钟暾抱着睡衣,磨蹭着。
“一起吧,十一点过了。明天不是要早起去爷爷那吗?”
“你想去吗?”
“嗯。”程如箦了然地笑,“我知道你是怕我不好意思拒绝。”
“那就好……老家我也没怎么回去过呢,我记得门前有条溪,很漂亮,明天扫完墓一起去玩水好了。”
“好。快来洗澡了。”程如箦说着往浴室走,走到门口,回头笑,“老大说过,你有我有大家有。”
钟暾偷偷咽了咽口水,舔舔唇,也跟着向浴室走去。
顺手关了走廊的灯,又关了浴室里的灯,钟暾反手关上浴室门,这片小空间里唯一的光亮,就只剩下玻璃窗透入的城市夜光。
她又走到窗边,将百叶窗也拉得严严实实,这下一团漆黑,彼此只能靠呼吸声来确认对方在哪里了。
“咳,非礼勿视。”钟暾做贼心虚地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地说。她抬手将长发束拢,在头顶扎成丸子。
她听见了程如箦的笑声,很轻,很短促的一段气声。
钟暾知道的,这意思是:你继续胡说八道,我不拆穿你。
好烦,前一秒还在心里念叨非礼勿视,可是黑暗会让平日隐藏的心思肆意生长,现在就有点想非礼她了。
不远处衣料摩擦声窸窸窣窣的,钟暾听见了,舒口气,也默不作声地脱着T恤。
“来,脏衣服给我。”钟暾向前伸出手,对着声源说。
犹带体温的衣物擦过她的小臂,晃了晃,终于精准地被她攥在手里。
转身摸索着,将自己和程如箦的脏衣服扔进脏衣篮,就听见程如箦说:“你的手,给我。”
很奇妙,怎么突然有种……相依为命的感觉?
钟暾在心里笑,循着声音伸出手,指尖轻轻跳动着,“好。”
浴室里又只剩下两人的呼吸声。
视觉消失,听觉就变得灵敏。程如箦一手扶着淋浴间的玻璃门,一手伸出,小心地在黑暗中探寻。
钟暾的鼻息变得略微急促响亮,让她轻易可以窥见钟暾此时的心情,还有所处的位置。
程如箦手指触到温软的皮肤,下意识地五指收拢,钟暾的手腕被她握在掌心。
轻轻用力,钟暾就走近她,站在她身侧,肌肤若即若离的。谁也没说话,赤着脚,走进淋浴间。
水流过身体再落到地板上的声音,与直接洒在地板上的声音是不同的。前者是“哗哗”响、“噼里啪啦”响,后者轻一点,“淅淅沥沥”,或者“沙沙”响。
两人很有默契地松开手,轮流打湿身体,抹上沐浴露,一人占据了一小片地方,搓揉着肌肤。
程如箦听着水声,手揉着后颈,发现有缕头发没被扎上去,湿了,贴在背上,还被抹上了沐浴露。
等下记得冲洗干净。她想。
钟暾身上熟悉的香气,此刻缠绕了她满身,她有点晃神,回想着还没在一起时,自己偷偷闻她身上香气的场景,无声地扬起了嘴角。
水声哗哗,钟暾在她背后说:“小四,我什么也看不见。”
程如箦头也不回地笑,“是你说非礼勿视的啊?”
“对啊。”听着还挺无辜。
“嗯?”直觉告诉她,这人肚子里又憋了坏,她静静等着下文。
“我想非礼你。”
“嗯?”
“嗯。”
“哈哈哈……”程如箦被她戳中,手撑着身侧的玻璃,笑出了声。
钟暾莫名其妙也跟着她笑起来,蹭近了点,放软了声音问:“可不可以嘛?”
程如箦没回答她的问题,只是夸她:“你还挺有礼貌的。”
“那,有什么奖励吗……”钟暾咬着唇,手指戳戳她的腰。
程如箦捂住她的手,“不行,我拒绝。”
“哎?”
“我也看不见。所以?”
同样不需要钟暾给答案,她快速转过身,将泡泡抹了刚刚冲洗干净的钟暾满怀。
水流声紊乱,呼吸声也紊乱。热水拍在肩头,又溅起,将鬓发濡湿。
钟暾再一次检查了程如箦倒数第三颗上牙,不得不在心里感叹,叔叔的手艺真好,把程小四的牙齿补得跟原装的一样。
程如箦感受到钟暾的舌尖,安抚着她的后颈,一路从唇边吻到耳畔,“把水关掉,会冷吗?”
“好。”钟暾用气声回她,反手关了热水。
“我抱着你。”
“嗯。”
水流过身体被溅起水花的声音,是细碎而有节律的。炽烈的呼吸将其冲撞得七零八落,可是一旦有人听见了,心底就会翻起巨浪。
钟暾站在海边,层层浪花漫过来,越涌越高,已经淹没到小腿。
她的膝盖被拍打得战栗不止,身体摇摇晃晃。
程如箦在她身后,温软地贴着她,紧紧圈住她的腰。
“钟儿……”
钟暾没来得及回应,耳骨上细微的啃啮感突如其来,让她身体一滞,喉间溢出低沉的闷哼。
不是痛苦。
或者也可以说是痛苦。因为钟暾垂着脑袋,死死咬着唇,眉头已经深深皱起,紧闭的眼,柔软的睫毛无序颤动。看起来,痛苦极了。
程如箦看不见,只听见好像有人溺水了,手臂更加用力,不让人掉下去。
钟暾有点缺氧了,某一刻她张开嘴,小声急促地呼气,像小猫一样弓起了腰。
终于被海水淹了个透顶,钟暾整个人都漂起来了。
程如箦托住她,温柔地亲吻着她的后颈。
有一阵时间,世界是没有水声的。汗珠从毛孔里析出,无声无息。呼气的声音平缓下来。
钟暾趴在程如箦肩头,轻轻闭着眼,享受了一会儿搓背服务。
热水哗哗响,汗水被冲干净。
程如箦捞了捞钟暾,“乖,站好,这里再冲一下。”
“不行,我腿软。”钟暾声音也软软的。
“马上就好了,我抱你回床上。”
「或者我也可以把你抱过去。」
钟暾突然被回忆戳中,嘿嘿地笑了,手肘一推再次将热水关掉。
“?”
“可以松开我吗,我想跪着。”
“啊?”这是被开发出了什么新癖好?程如箦心里“突”的一下。
钟暾往下滑,像今晚纪录片里的古人进食一般,跪坐在地板上。
根据我看小说的经验,通常有几对CP的文里,第一对总是比较纯爱的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的妈呀,想到这,突然不知道小曲和常常该怎么办了。
朋友说我是周更作者,push我日更,我一想,六月才更三章,那我是旬更作者……按日攘一鸡的步骤,我下一步的目标也该是周更才对……所以,hhhhhh
最近把书名和文案改改,今天差点掉马甲,让朋友知道我的书名这么emmmm,我就直接社死
写得很啰嗦,等完结了,或许再来修修文~
晚安!
七月见!
第62章 第六十二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