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暾想毁约,今晚不想回房间陪妹妹睡觉了。
洗完澡,两人在走廊上静静站着拥抱了一阵。分开时,钟暾心里颇有一种新婚妻妻被迫分离的凄切怨念。
“晚安。”
“晚安。”
说完谁也没挪步,都站在原地,等对方先离开。
钟暾听见程如箦鼻尖传来一声幽微的叹息,轻得像路过的风。要不是深夜足够安静,她差点就要错过这一丝隐秘的不舍了。
身子向前一倾,她再次把人捞回怀里,泄气地将下巴磕在程如箦肩上。
刚刚的晚安是第三次互道晚安,此刻的拥抱是拉开第四次痴缠的序幕。
记得高中时,早恋且异班的小情侣会在课间,挤在走廊的阳台边。男男女女、花花绿绿、叽叽喳喳,用一些亲密的举止和笑,填满整个下课时间,以至于上课铃响,总还要执手相看泪眼一阵,才各自回去上课。
钟暾风雨无阻陪着叶初阳去洗手间,每每穿过走廊,叶子小声跟她八卦谁谁是一对,她只一瞥就转回头——啧,腻歪死了。
谈个恋爱,至于这样……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
十六岁和十七岁的钟暾如果看得到未来,能否理解十八岁的钟暾呢?
已知的是,十八岁的钟暾回想起当时的自己,感觉脸都被打肿了——想不到吧,你如今也这样,跟女朋友腻腻歪歪、难分难舍,比阳台边那些小情侣有过之而无不及。
她闭上眼,食指绕着程如箦微湿的发梢,卷两圈,又松开。心里又开始想着该找个什么理由,让自己今晚能够跟女朋友一起睡呢?
半明半暗的空间,心思和夜一样旖旎,晃啊晃,平稳的呼吸不安分起来。
程如箦伸手解开钟暾扎头发的头绳,长发被丸子头勒一阵,几乎成了大波浪,懒懒散散地披在后背。
软蓬蓬的,摸上去又像丝缎顺滑。她用手指缓缓梳理,藉此消磨时间。
安静氛围、热意馨香、半浓的夜、与女目成。
空气黏糊糊,再一次绵长的亲吻结束之后,心里好像有颗颗水珠凝结、滴落,声音悦耳勾人。
“我们去睡觉吧?”钟暾贴着程如箦耳朵小声问。
重点被程如箦抓到了——是“我们”。
她歪头避开了耳旁湿热的气息,“你答应了钟灵的,不可以反悔。”
“嗐,我当时,那不是……”那不是,箭在弦上嘛。
好烦。
“又多一个不能要小孩的理由。”钟暾抿抿唇,颓废地将脸埋进程如箦颈窝,缓缓平复着呼吸,语气幽怨。
程如箦秒懂,小声哼笑,拍拍钟暾后背。“回去动作轻点,别把她吵醒了。”
“知道了……”钟暾答应得挺快,尾音拖得长长的,双臂却一点松开的意思也没有,甚至箍紧了些。
拥抱的感觉,实在太美好了。身体紧贴,能清晰感受到她胸口的起伏,凭借心跳的频率,可以将她的心思一览无余。
这与接吻时彼此纠缠的鼻息有异曲同工之妙,是一种真实的进入与接纳,是毫无界限,是两个生命的融合。
不想离开,一厘米也不想。
程如箦也不催促,默许她额外在自己肩上多赖几分钟。
今晚她拒绝了钟暾好些次。
「我们三个人一起睡主卧怎么样,我俩睡半边床就够了,好不好嘛?」
「——不好。」小孩子早上醒来,看见旁边两个人抱在一起,不好。
「那我陪你睡次卧,提前定个闹钟,天亮前回主卧就好了。」
「——不行。」太折腾了,睡不好的。
「那我们通宵学习吧?走,去书房~」
「——快去睡觉啦你。」通宵学习,你自己信这种话吗?
……
某人委屈不满的一声“哼!”在黑暗里听着有些响亮。
可是她又很好哄,抱一阵,再亲一亲,又软软地挂在肩头了。
好像一条猫。对,是条。171cm长,纤细、匀称、柔软的一条猫,顺毛撸,就会满足地眯起眼,呼噜呼噜地,小声碎碎念。
“好了,真的很晚了,回去睡觉。”
“哦……”
“晚安。”
“晚安。”
第四次互道晚安。
钟暾老老实实松开手,走到卧室门前,拧下门把手时一回头,看见程如箦倚在次卧门边,无声无息目送。
今夜的第五次拥抱——目送,是灵魂之间的温柔包裹。
“晚安。”
“晚安。”
程如箦走进次卧,林女士睡了一晚的床铺得平平整整,她掀开被子躺了进去。
此刻没什么睡意,反折起双手支在脑后,睁眼望着天花板发呆。
严格来说,那已经是昨天清晨了。
早餐还算愉快,林长清没有多问她们之间的事,也没有深入打听程如箦的家庭背景成长经历之类,除了邀请她五一一起露营,其他只是聊些无关紧要的。
比如,今天要下雨,出门记得带伞。滕城四季雨水多,家里露台可以种点植物的。
再比如,最近气温反复,你们睡觉要盖好被子。
还有,年轻人要早睡早起,等到了中年,就知道拥有良好的睡眠是一件多可贵的事情。
她甚至回忆起了往昔,笑着说,钟暾是在早晨出生的,折腾了她一夜,害她整晚没睡。说起来,其实钟暾的名字,也很配她的生辰。
她随口问程如箦是什么时候出生的,程如箦喝了口粥,有种恍然大悟的感觉——自己是凌晨出生的,难怪之前总熬夜呢。
林长清若有所思地点头,脸上的笑浮云一般,轻飘飘的。
程如箦以为妈妈们都这样,重要的事情要说三遍才心安。三是虚数,即翻来覆去地讲——早睡早起、少看手机、注意身体。
然而中午吃饭,林言之和尹清书一八卦,提起这茬,钟暾微皱着眉摇摇头。
「她平时不这样唠叨我。哦,可能是因为想要跟你多聊聊天吧——哎今天的香锅有点辣。」
夹起麻辣香锅里的肉片,在热茶里仔细涮过,放进程如箦碗里。
钟暾觉得老妈有点不对劲,但仔细一想好像也没什么。只好将这种反常归结为,她想要在女儿的女朋友面前表现得亲切点。
程如箦隐约觉得,林长清对自己的态度是若即若离的。她总是温和地笑,周到地聊天、关心,无懈可击得像个影后。
此刻她盖过一晚的薄被,若隐若现地飘出些中年精英女性的冷香。
程如箦突然打了个寒颤,将手缩回被子里。这气息让她莫名有些发怵,她将被子旋转九十度,侧身蜷起腿。
还好转移注意力并不是一件难事——一片漆黑中,钟小太阳照亮她的思绪,驱走了那些不安。
回忆又羞又甜。今晚居然在浴室里……程如箦拉起被子捂住半张微烫的脸,默默提醒自己明天记得检查下钟暾的膝盖有没有破皮或者淤青。
她翻了个身,忽然想起此前说过的,带钟暾骑行的事。
如今清明时节,寒山新绿,等一个不晴不雨的周末,一起去滕江之北的山间绿道骑行,一定是很完美的旅途。
或许沿途农田还会有大片金灿灿的油菜花,林表有粉色与浅紫色的桐花,薰风微润,禽鸟和鸣……程如箦心头涌上一片热意,对着虚空弯了弯眼,无声地笑。
想要马上告诉钟暾这个令人兴奋的计划,她探身,伸长手摸过床头柜上的手机。解锁一看,已经是凌晨一点了。
哦,今晚又没有早睡,愧对阿姨叮嘱。
想起钟暾可能睡了,她指腹轻抚了两下钟暾的微信头像——团成一个饼的橘猫——看了一阵,放下手机。
晚安。
*
早上九点,一行人出发回老家。
钟岳阳开车,老人仰靠在副驾驶,闭目养神。
程如箦和钟暾一左一右,将钟灵夹在中间。
钟灵想不明白,一觉醒来爷爷怎么就不认得自己了?
老人看起来跟昨天似乎没什么两样,走路很慢,对着钟暾挥手,喊她的名字:“钟暾!”
然而他低头,看着钟暾手里牵着的小孩,“噫?这是哪家的小娃娃呀?”
“爷爷,这是妹妹。”钟暾抱起钟灵,好让爷爷看清她。
“哦。”老人看着小家伙,眯着眼慈爱地笑,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想起来了。
“你……这个,”他又看向程如箦,总觉得这孩子有点眼熟,一时间又想不起来是谁家的,拍了拍额头,苦苦思索着。
程如箦了然,笑着自报家门,“爷爷早上好,我是钟暾的同学,您叫我小程就好。”
老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脸上的皱纹活络起来,太阳花似的,笑着点点头。“哦,对对对,你是小程。”
钟暾直觉爷爷是一个都没想起来,但也没说什么,放下钟灵,小心搀扶着老人上车。
节假日出城道路略微拥堵,车子走走停停。钟灵一开始还抓着钟暾问东问西,没多久,就昏昏欲睡了。
钟暾眼下也有些乌青,每次打哈欠,泪水浸过眼眶,总会带来一阵酸痛感。
昨天中午的麻辣香锅有毒吧,她半夜肚子疼,爬起来好几次。
程如箦看了会儿电子书,侧头看窗外风景舒缓眼睛,没多久就感觉有什么软软地倒在自己腿上。
低头看,钟灵小脑袋枕上了她的大腿。
钟暾闭着眼歪着头,也在睡觉。她将钟暾轻轻往身边拉,靠在自己肩上。
车子行驶平稳,隔音也很好,程如箦一闭上眼,困意就袅袅升起。
像滴入清水的墨,丝丝晕染开,意识变得幽昧不清,不知身在何处。
隐约听见钟暾的脚步声。她似乎刚睡醒,恍恍惚惚地走着,留下一个摇晃的背影。
咸湿的潮水、云层中漂浮、大雾弥漫,背影突然陷入黑暗……
钟暾拇指轻柔地刮刮程如箦侧脸,垂下头小声叫她。“起床了。”
程如箦睁眼,车子在山间平稳行驶,钟灵不知什么时候趴到了钟暾腿上,睡得正香,自己刚刚靠在钟暾肩上睡着了。
这里的山很高,危岩竦峙,林木森森。似晴似雨的天空,山巅云雾缭绕,恍若仙境。
一路开到这里,需要由高速转入国道,再转入乡道。一条双向两车道的柏油路蛇行山间,路面被翠色映照,显得湿漉漉的。
山路行驶车速不快,钟暾放下车窗,繁杂不知名的鸟鸣就伴着清新湿润的草木气息顺势飘了进来。
程如箦深呼吸,揉揉眼,直起腰往窗外看了看,声音还不大清透,“到了吗?”
“快了,看那里。”钟暾摇指程如箦左前方。
顺着手指方向看去,宽阔的溪谷对岸,山腰错落分布着一些民居。
“那个四合院就是,等在前面拐个弯,过了那座桥,就到了。”
钟暾没收回手,往后一探,五指顺势捏住程如箦后脖颈,指腹处稍稍用了点力,小心揉着。歪着头睡了一路,脖子应该挺酸的。
程如箦转头,舒服得眯了下眼。远远地,果然望见一栋青砖木梁的四合院,伫立在一众中西结合的自建房里,颜色颇为低调,却因风格与周遭迥异,又有些显眼。
屋后有竹,门前有溪,没有车水马龙,只有山间岁月长。
松花酿酒、春水煎茶的场景仿佛轻而易举,就能被具象化了。
仍有些不甚清晰的脑袋,云里雾里地畅想着。
当然,抛去风花雪月,种些蔬菜和粮食——对,要记得买肥料,再学习下种植技术——也是很好的。
天没亮去地里除草、日头上来了在家休息读书、做小手工、一起发呆、钟暾做饭自己洗碗、两人一起安装、整饬、清洁、支撑、坍塌……
这样的生活尽管距离现在还隔着数十年的光阴距离,也很平淡,但程如箦在此刻有种迫切的期待。
她突然想要时间过得快一点、再快一点,好像有什么快要来不及,她想赶紧老去,想要马上和她一起白发苍苍。
可以不是在这里、可以不遵循刚刚的计划、甚至,可以不用白发苍苍……
只是要有她,一定要有她。
程如箦直楞楞地望了一阵,直到道旁苍翠古柏挡住了视线。
钟暾的手改为揉捏她的颈窝,她摘下这只手攥在掌心,偏头去看时,胸口忽而像有热流要迸出。她深吸一口气,眼眶就无法自抑地红了。
“这……”钟暾瞪大了眼,不明白这是怎么了。
她想要询问,突然咬住唇,快速扫了眼前排,身子往左凑近。
改用气声问:“怎么了?晕车了吗?不舒服吗?”忧心地蹙起眉,拇指安抚着程如箦的手背。
程如箦很想替她抚平眉间那些褶皱,她视线下移深深看了眼钟暾的眼睛。
浅浅的双眼皮是溪,清澈的情感山间流淌,曲折回环,掩藏深谷。幸运的是自己可以身入此山,探寻她最原始的桃源。
所问无人应,岭上白云生。柔顺好看的眉毛,快要翻涌起来了。
程如箦摇头。“没什么,刚睡醒有点懵。”说完释然地笑了。
钟暾挑着眉,半信半疑地坐端正了,仍偏着头看她。
看程如箦拿起手机解锁,点开置顶的聊天框,给团成饼的橘猫发了条消息。
她手机消息提示响了。
「我爱你」
*
薄暮时一行人回到家,钟岳阳接了个电话,带着钟灵急匆匆离开了。
老人像往常一样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只是冲身后挥挥手。“走吧。”
钟灵抱着姐姐的腿不想走,眼泪汪汪的,转头不满地冲着钟岳阳大喊大叫。“才一天!回来的时候你说我可以跟姐姐玩好几天!”
小孩儿嚎起来,杀猪般的尖叫仿佛能刺穿天花板。
钟暾无奈,蹲下摸她的头,“那……”她想说五一,记起五一妈妈要带着林琦回来,只好改口。“那暑假你回来,姐姐天天陪你好不好?”
她抬眼瞥钟岳阳。
钟岳阳揉揉鼻子,一口答应下来。“放暑假了就送你回来,好不好。”
“那好吧……”
拉钩、盖章。
送走小家伙,家里顿时清净了大半。钟暾站在玄关,怔忡片刻,向着厨房走去。
宋阿姨将腌制好的鸡肉套上保鲜膜,重新放回冰箱冷藏。
程如箦蹲在老位置,细心地一层层剥着春笋皮。
“春笋这样剥皮太慢了,看着,姐姐教你嗷。”
程如箦没抬头,皱皱鼻子,轻哼一声以示不满——不就比自己大两个月。
钟暾顺手从厨台上拿了把小刀,在程如箦对面蹲下。捡起一根春笋,刀尖在笋衣上一拉,线条笔直,两手拇指沿着缝扒开,鹅黄色的笋就完整地露出来。
“呐,学会了吗?”钟暾捏着刀刃,将小刀递向程如箦。
程如箦点头,反正眼睛是学会了。她接过小刀,试着重复一次刚刚的操作。
“慢一点,你刚开始弄,就把笋放地上,然后刀要拿稳。刀刃朝外,以免划到自己……”钟暾在一旁絮絮叨叨交代注意事项。
“哦。”程如箦转了转手腕,缓缓移动刀刃。
钟暾看她剥了一根,很捧场地笑着鼓鼓掌,这才放心站起来,小声哼着歌,转身去厨台前切肉。
宋阿姨又被钟暾抢了工作,擦干手出去了。
程如箦将春笋洗净沥在篮里,钟暾正拿着勺站在锅前。她走过去,将脑袋支在人肩上,看水面的血沫一点点被撇出来。
“看着很解压。”
“对。想试试吗,你也来玩会儿?”
“不用。”程如箦又看一阵,语气闷闷地侧头问她:“你好像又恢复了?”
钟暾此刻心情似乎还不错,哼完一曲又一曲的。
“恢复什么?”
“我看钟灵走的时候你还有点难过,这么快就调理好了。”
“嗯哼,自我调节能力较强。”钟暾放下汤勺,不厌其烦地用筷子一块块夹出排骨和火腿。
“我还没调节好。”
“诶?”钟暾回头看,这人眼睛居然有点红。她赶紧放下筷子,转身将人搂到怀里,拍拍背,“这么舍不得钟灵啊?”
“嗯……”脸埋了起来。
钟暾看得出来妹妹很喜欢程如箦,至于程如箦对钟灵,那就简直是溺爱了。
不到一天,小家伙就习惯了程如箦的怀抱,今天扫墓,她是被抱上山的。
程如箦的理由是,山路草太深,怕有什么虫蛇。钟岳阳需要扶着爷爷,钟暾提祭品,钟灵由她抱着正好。
钟暾看着脚下深褐色的土路,两侧虽然有小腿高的杂草,但路面久经人行,光溜溜的。她又看一眼悠然抱着程如箦脖子缩在人怀里的小家伙,心里居然酸唧唧的。
不敢想,要是她们真有孩子,会不会连星星都给摘下来。
算了,才十八岁,先不想这个。
“她六月就放暑假了,咱们七月初才考完试呢,很快就可以再见啦。”
“可是,这个……这会儿又见不到……”脸埋得更深了。
钟暾快被她此刻的样子可爱死。大概是生物的自救本能,她潜意识觉得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于是脑海里有个声音提醒自己——她想的是别人啊!
突然体会到一种刺激的心碎感,差点让人昏了头,钟暾将人勒得紧紧的。
“那暑假见不到我怎么办?”
可恶,好烦,自己居然跟几岁的小孩较劲。
“啊?”
程如箦猝不及防,既没有想过钟暾会突然问这个,她确实也还没想过暑假的事。
她抬起头,眼神直直地盯着钟暾的脸看。
钟暾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了,她的眼神好像自己下一秒就要不在了,所以她现在抓紧时间将自己的样子记在心里。
寒假送她去机场,看她不是走得挺潇洒嘛……
不过现在,当务之急是先把这个莫名其妙陷入离别emo里的人开导出来。
“咳……这个,毕竟聚散有时,有人走就会有人来。你看,五一我另一个妹妹会回滕城,你就可以见到她了。”
“她叫林琦,才两岁多,也很可爱哦!”
“锅里的肉还没捞完。”程如箦提醒她。
“哦哦,”钟暾松手,转回身继续夹,“所以当一段关系暂时结束的时候,往往也会有新的开始呢,所以不用执着于一时的得失、分合,这样想,是不是很有道理?”
“听着有点怪怪的,像渣女发言。”程如箦咬着内唇思索一阵,笑了,缓缓得出结论。
“喂,程小笋,”钟暾熄了火,走到厨台边,三下五除二将一根春笋剁成滚刀块,“我怀疑你在污蔑我。”
程如箦指指笋块,“我怀疑你在人身威胁。”
钟暾停下刀,回头看她。
“干嘛?”
拿着刀,笑得不怀好意,看得人太阳穴一跳。
“我就是在威胁你,要一个亲亲,不然你的同类就被我撕票了哦。”钟暾晃晃手里的笋,笑眯眯地看着程如箦,声音压得极低。
“那你撕票吧。”程如箦短促地笑了声,轻轻抛下一句话,转身出去了。
钟暾捏着笋,看着人消失在门边,脸上的笑僵住,变成疑惑。
“诶?”
自己刚刚有说错什么吗?听她的语气,是不是有点不开心?
脑海里一遍遍回放着程如箦抛下的五个字,试图从音调、节奏、声线等角度分析这句话有没有藏着负面情绪。
她歪着头,仔细分辨好半晌,却没什么头绪。咬了咬嘴角,疑怪地“啧”一声——还是自己最近太敏感了?疑神疑鬼的?
收回视线,钟暾将春笋全部切成滚刀块,倒入装着排骨和火腿的砂锅里,看着锅盖愣神。
看了不知道多久,雾白蒸汽从砂锅盖上的小孔处逸出,热汤鲜香弥散。随即大雾升腾,模糊了眼前的一切。
思绪随意飘着。
渣女发言么……
很多已经叫不上名字的人,脸在眼前滑过,又在雾气里消解成碎片。
楠城天气干燥,冬天皮肤会皴裂。榕城暮春午后,空气沉闷令人恶心。
只有滕城是清甜的。
从远处深山流出的溪水,清澈见底,望之目凉。钟暾因为昨晚拉肚子,今天被女朋友禁止玩水。
程如箦搂着钟灵,两人蹲在水中一块平坦干燥的大石上,嘻嘻哈哈地笑,两双手在水里划拉、抛动、摸索。看见小鱼,便一齐惊呼着,手忙脚乱地捞。
什么也没有捞到,溪谷里回荡少女和小女孩的笑声,清澈、微甜。
四合院后的竹林里,有笋出土时“咔”的清脆断裂声。
竹间不生杂草,枯黄的竹叶和笋箨在根部腐烂,青黑的春笋冒了个尖儿,悄悄生长。
此刻春笋的香气从锅中飘出,等会儿就要进入空虚的胃里,温暖它、充实它。
下午程小笋提着一小袋春笋走在竹林间,回头笑盈盈地问她,我们一起去骑车好不好。
钟暾被戳中,心里有什么坠了一下。
她隐约记得昨晚梦里自己骑车在山间平野兜圈,草丛深处是奶奶的墓,旁边散落了些长条形的石头。
她还没来得及凑近看,被钟灵拱醒了。
骑车,记得骑车这件事就好了。
明天不晴不雨,气温也合适,下午出门晚上回来,刚刚好。
钟暾突然回过神,准备去找程如箦。不管刚刚有没有不开心,去抱抱她,总归是会让人快乐的。
她一转身,看见身后站着个人。
“干嘛?”程如箦问。
“去找你。”钟暾舒了口气,笑着答。
不挣扎了,不立flag了。
顺便改下书名和文案,好怕被朋友逮到,发现我的书名居然这么emmmmm,会社死。
从王维诗里拼凑的书名,没有太多意义。只是四个声调都有,感觉挺圆满,这就满意了。
第63章 第六十三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