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场曲居然是《山鬼》，程如箦听见前奏，惊喜地睁大了眼，因为倾听叶初阳说话而微弯的腰也不自觉坐直了。

她好奇地一一打量着乐队成员，这个风筝乐队是这种风格吗？

叶初阳也听出来了，她撑着头看着台上，忍不住笑出了声。“终究还是我云吞赢了嘛。”

程如箦好奇地看她，叶初阳往她的身边又靠近了点，将头靠在她肩上。

“我哥——哦，就是那个穿蓝色卫衣的——他们想要用一首英文歌做开场曲的，我云吞毫不留情直接拒绝了。”

原来是钟暾选的啊，那就不奇怪了。

她本想问问叶初阳为什么钟暾这么排斥学英语的，想了想，又算了。如果还有机会的话，自己问她吧。当然也可能，没有机会。

叶初阳伸着脖子枕得有点累，她用手扒着程如箦的肩头，将她往下按了按，又舒服地靠了上去。她歪着头听钟暾唱歌，不再说话了。

程如箦侧头看了看她，小小的一只，细碎蓬松的刘海下一双眼睛水汪汪的。她眼里盈满笑意和专注，手指在盘起的腿上轻点，打着节拍，时不时轻哼着。

“余处幽篁兮终不见天，路险难兮独后来。

表独立兮山之上，云容容兮而在下……”

钟暾唱到此处闭上了眼，扶着立麦，微微仰起了头。

暖色的灯光下，她的五官立体而柔和，不笑时，少了几分明媚，此刻显出些超乎物外的洒脱。几缕长发被风扬起，飘忽若神。

程如箦看着钟暾想，她今天如果穿的是白裙子，也会很好看吧。不过穿这样宽松的衬衫，好像更有感觉……

这片草坪集聚的人越来越多，此刻便显现出占了主席台正前方最前排观赏区域的好处了。

身后有几个女孩子嘁嘁喳喳地讨论起来。

“主唱小姐姐好好看啊我的妈呀，声音太杀我了，等下去要个微信！”

“要到了记得推我一下！”

“诶，后面那个小哥也不错啊……就是那个，穿卫衣的那个！”

“那我还是要小姐姐。又帅又美，又大长腿，谁懂啊！”

……

程如箦听了会儿，低下头，笑着对叶初阳小声感叹:“没想到对女孩子的杀伤力也这么大啊……”

叶初阳也听见了身后的动静，她笑着摆摆手，压低声音，不以为意道:“那当然，我云吞高中时……”

完蛋，差点说漏嘴了。

“咳，高中时她上台表演，台下也是这种画风……”

她也是临近高考才后知后觉，明白过来高三元旦晚会上曲河星看云吞的眼神，很不一样啊。

“这样啊。”程如箦复又看向台上那个仿佛在闪闪发光的钟暾，她正吟唱着一段长音，整个操场都可以听见她清澈柔和的歌声。

话一出口叶初阳后悔起来——阿西，刚刚怎么不透露一点点，试探下身旁这位呢？

她幽幽地叹气，心道自己怎么跟个老妈子一样，为钟暾的恋爱这么操心，自己的男朋友还鬼影子都没一个呢。

到底什么时候能实现共同富裕，云吞抱得美人归，自己也被帅哥抱归啊？

“……君思我兮然疑作。雷填填兮雨冥冥，猿啾啾兮狖夜鸣。风飒飒兮木萧萧，思公子兮徒离忧。”

程如箦头突然被拍了拍，她转过头看，常吟风笑眯眯地站在她身后。

“晚上好啊，腹黑的小程妹妹~”

程如箦刚欲打招呼，听见她给自己的称号顿时哭笑不得。自己明明已经放水了，还是被她记仇了吗？

“学姐晚上好，是来锻炼的吗？”

“不是。我就路过，听见有人唱歌，进来看看。台上唱歌的那不是小钟嘛？”她下颌朝台上点点。

“嗯，是她。”程如箦答道，往旁边挪了挪，邀请她在自己身旁坐下。

常吟风也不客气，坐下之后顺手将胳膊搭在程如箦的左肩上，慵懒地撩了撩耳际散落的长发。

叶初阳靠在程如箦右肩，专心听着钟暾唱歌。她与常吟风一左一右，像程小四的两个护法。

“没看出来啊，她还有这才艺。下次活动一定得让她唱几首。”

“那学姐记得找别的方法，不要再跟她玩诗词游戏……”程如箦轻笑着提醒她。

“林萧你！”常吟风气到哽住，双手用力晃起了程如箦的肩膀，程如箦被她摇得头晕。

叶初阳从她肩上滑了下来，偏头去看了一眼常吟风——噫？这位好像也不错啊，虽然看起来不太温柔，但是云吞脾气那么好，互补也不是不可以……

*

十点，活动快结束时，操场上主席台对面这一片区域的人却越来越多。

同届的新生有人认出了她就是军训时唱歌的那一位，四下打探当时左后方的连队是哪个学院的。

钟暾婉拒了叶既明一行人的邀请，没有跟他们去校外吃夜宵，随室友们一起往宿舍走去。

叶初阳抱着钟暾的右胳膊走着，钟暾左手提着吉他。“云吞，那首《take me hand》也是你选的吗？”

钟暾点点头，无奈地笑:“他们本来选的是另一首英文歌的，我一看密密麻麻的单词就头大，就商量着改成了这首。也挺好听的不是吗？”

“关键是歌词简单吧！”

“然！”

两人哈哈哈地笑起来。

程如箦走在她们左前方，此时低着头，双手拇指快速地按着键盘，她的思维导图正在扩展。

“喂……云吞……”叶初阳突然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勾过她的脖子让她耳朵凑近自己。“我今晚又发现一个学姐，你……”

伴随着一声巨响，钟暾突然挣脱了她的手，她愕然地低头看，吉他被丢在了地上。

叶初阳看着地面，刹那间只觉得此刻的世界是虚假的，云吞的吉他怎么可能被她丢在地上？

钟暾的身影朝着侧前方一闪，很快又退了回来。

她转头去看，钟暾拉着程如箦的胳膊，两人紧紧贴在一起。她还没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只见钟暾的脸色沉了下来，是她从未见过的阴沉冷漠。

“小姐，你走路不会看车的吗？”

钟暾回头看了看逆行而过的自行车，不自觉地紧咬着牙关。斜瞥了一眼贴着自己的程如箦，松开了手，而后冷冷开口问道。

丢下这一句话，钟暾弯腰捡起吉他，跟余下众人说了声“我先回去”，就头也不回离开了。

程如箦呆立在原地，像是被冻住了。

林言之正和叶初阳的室友们说说笑笑，听见前面的动静，刚欲上前，就看见钟暾大步离去的背影。

尹清书刚刚也是边走边看番，还以为钟暾在说自己，她满腹狐疑又震惊地抬头，小三讲话怎么这个语气？

只有叶初阳尴尬地不上不下，犹豫着是追上去还是留下来安慰身旁失了魂一般的程如箦。

“那个……你别介意，云吞她……”叶初阳还是留下来了，她看了看呆呆愣愣望着钟暾背影的程如箦，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

她从来没有见过一向待人和善的钟暾用这种语气跟人说话，就算是有些人让她生气，她也只是不屑地笑笑，反唇相讥而已。

这俩人，无仇无怨的，云吞刚刚是怎么了？

她只好编了个理由。“可能是她生理期快来了，比较烦躁，你不要介意啊……”

程如箦回过神，她看着叶初阳犹犹豫豫的样子，对她报以感激的微笑，低下头去没有说话。

她大概知道原因的。

钟暾走到半路，脚步缓了下来。她突然有些后悔起来，倒不是为着刚刚不礼貌的行为，而是她居然为着这无关人等，或者是即将成为无关人等的人生气。

有什么好生气的。她想着，一脚踢飞了脚边一片落叶。

钟暾找了个路边长椅，借着树缝间投下来的光亮，拆开包，仔细查看起自己的吉他。

还好没有摔坏。

她收好吉他，脚下方向一拐，向着湖边走去。

*

林言之和尹清书回到宿舍的时候发现门是反锁着的。

“嗯？小三没有回来。”尹清书拧了拧门把，开始从书包里掏钥匙，疑惑道。

“这么晚了，怎么都跑出去……”林言之皱起眉头，直觉今晚的事不是意外。“她俩最近是不是有点不对劲？”

“你终于看出来了。”尹清书打开门，边往里走边打开灯。“没发现这俩人现在上课走路都离得远远的吗？”

她走向自己的位置，将书包放下，又取出镜布和眼镜，擦拭着镜片。

林言之从寝室这头踱到那头，如此往复。

待尹清书重新戴回眼镜，她还是低着头，一副沉思的样子。

“过来坐下吧。”尹清书拍拍她的凳子。

“我怎么就想不明白呢？好好的，这是生的哪门子气呢……小三今晚，对小四那么凶，她之前可不是这样啊。”

有一个晚自习，程小四给钟小三听写单词，小三听写到一半趴在了桌上装死，被小四捏着命运的后颈皮提了起来。她气得满脸通红，对着小四的头就是一顿乱挼。发泄之后，看着程小四乱七八糟的头，绷不住笑了笑，复又垂头丧气，认命地继续听写。

所以，是有什么事情比逼她听写200个单词更让她深恶痛绝的？

林言之坐下，望着对面钟暾的书架思索着。

“有没有可能，是因为小四要转专业？”

“哈？”林言之转头看尹清书，疑惑不解。“这有什么好生气的。”

“我感觉，上周的小三和这周的小三，对小四的态度像是两个人。”

“我怎么没感觉出来？”

尹清书无语。笑死，室友的CP一但磕上还想停下来？天天抬头不见低头见，想不关注都很难啊。

她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想了想，往林言之身旁凑，压低声音道:“小三可能是太缺少亲人朋友的关爱了，所以听说小四要走，心里难过，生出背叛感，让她疏离、冷漠……”

“喂喂，快打住打住！”林言之挥挥手，示意她别瞎说了。“这是哪门子的推理啊？”

“番剧、小说里的悲惨缺爱女主都这样。”

“什么都看只会害了你。”林言之语重心长，拍了拍她的肩膀。

“什么都看只会让我营养均衡，博闻强识。”尹清书将她的手拿下去，言之凿凿。

门突然开了，钟暾进来，又随手将门一关。

一股冷风随着她开门钻了进来，刚刚正你一言我一语讨论的两人都噤声，一齐望了过去，而后心虚地在各自位置上坐好。“你回来啦！快去洗漱吧。”

“嗯。”钟暾微笑着点点头，放下吉他，转身去浴室洗漱了。

她刚进浴室不久，大门又开了。程如箦打开门，站在门口，她似乎在发呆，目光与坐着的两人对视良久，终于眨了眨眼，关上门，反锁。

三个人都沉默了。

她走回座位，放下书包。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从书架上取下一本书，摊开来看。

林言之和尹清书看着她的背影，又看看浴室，里面传出钟暾洗澡的声音。

两人大眼瞪小眼，用手势笨拙地比划着。最后放弃沟通，都有些泄气，彼此头靠在了对方的肩上，歇菜了。

【今晚卧谈会否？】尹清书给林言之发信息。

【否。】林言之很快回她。

两人对视一眼，皆是满面愁容。

程如箦看着书页间夹着的金黄银杏叶，回忆起钟暾当时的笑容。她听见身后两人一齐叹气，闭上了眼。

“嗒。”轻轻的一声响，叶片上终于溅起一朵小小的水花，晕开了丝丝墨色。

没人看也有没人看的好处，比如，我可以在这理发店~

做人呐，最重要的就是开心^_^

网审有点慢啊，打错标点想要改一下也要犹豫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