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程承懒懒地半趴在便利店门口的桌子上，嘴里慢悠悠嚼着块鱼丸，口齿不清地问道，“她又叫集合？”

木川给他递了两张餐巾纸过去，这才开口道，“嗯。你怎么看？”

程承盯着一片地面发呆，并未立马回答。

他双眼微阖，只是平静地感受刚露出晨光的清晨特有的微凉清风。

额前的碎发被柔和的风悠悠地打乱，他懒得去管它，任由它偶尔与他黑长的眼睫打架。

过了半晌，他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嘴角扬起一丝不明意味的笑，“先前收到‘她’发来的消息，我们没作怀疑，结果在半路遇到了‘恶牙’，说是巧合呢，对方又像是有备而来，况且当时我们刚听从了她的指令易了容。”

“再者，从交易所给出的说法看来‘恶牙’显然与一女人有染。”

“这个女人知晓你的能力，又与我的剑有联系……一切都指明，这个女人就是方皓洁。但也可能不是她，毕竟这一切线索都来得太容易，不排除有人刻意误导。”

“话是这样说，她的嫌疑依然最大，我还没找她要个说法呢，她倒好，自己来了。”

他眸色愈深，语气让人难以捉摸，“这样我倒是不清楚她什么意思了。”

木川叹了口气，似乎是在犹豫，“方皓洁说她不知道上次有叫过我们集合。先前分部被炸之后她就一直在处理分部的事，这两天才稍微空闲。”

“哦，意思是有人假冒她的名义给我们‘飞鸟传书’喽。”程承不在乎地耸肩，顺手拆开一包水果软糖，递给了木川几颗，这才漫不经心地嚼着糖，一只手拿出手机，拨打了个号码，“希望她没有睡懒觉的习惯。”

木川看了一眼时间，才早上六点半，内心暗暗吐槽，你这个时间打过去，别人可以说你扰民，你是没理由说人家爱睡懒觉的。

……

“事实就是如此，我没有给自己身上安24小时微型监控的习惯，无法告诉你我这几天到底做了些什么，我只能说，易容这件事确实是我建议的，组织内部有内鬼也是真的，但是在此之后我再也没有给你们发过任何信息。”

“那个信息要么是第三方势力想要趁乱干掉你们或者是挑拨我们之间的关系，要么就是……”她在那边沉默了几秒，这才略显疲惫地说道，“潜伏在组织内部的内鬼发给你们的。内鬼熟悉我，也熟悉这次组织内乱，想要趁我忙碌之际把这件事嫁祸给我。”

程承不置可否地笑了声，“没其他可能？”

“还能有哪种可能？”方皓洁一愣，下意识嘴快道，“难道交易所那边信息还有假不成？”

话音刚落，她只觉得自己说了个特别可笑的胡话，忙不迭地补充道，“除非交易所散播虚假消息，不然没其他可能了。不过你也知道，交易所不可能为了这么一件小事砸自己的招牌。”

程承这倒认同地点了点头，“行吧。”

“但我还是不信你。”他无声笑笑。

“……”方皓洁在躺在床上，看着窗外若隐若现的晨光。

废了一大段口舌得来的依然是开头的结论，再加上昨晚熬夜到凌晨三点，好不容易能忙里偷闲睡个觉又被程承一大早就吵醒，她虽自认为脾气相当稳定，此刻也不禁有些气馁。

她缓慢地闭上了双眼，深吸一口气，这才沉重地开口道，“你可以不信我。但是我们依然是合作关系，不是吗。”

“我需要你的力量来帮我干掉天平，而你需要我告诉你，你一直在追寻的东西的相关信息。”怕被他人窃听，方皓洁没有明说。

程承这边倒是罕见地没有回话，他站在便利店门口，只是望着远方升了半个身子的橘红色太阳，握着手机的那只骨节分明的手不着痕迹地紧了紧。

“而且这个信息，交易所也无法告诉你，只有我知道。”

“你为什么这么肯定交易所不会告诉我？”

“第一，如果交易所能告诉你，你当初就不会答应我的请求，你对这次邀请心里有疑也可以直接拒绝，而不是给我打个电话质问我，第二，”她在床上翻了个身，重新用被子裹住全身，这才略感困意道，“那个东西，就在交易所，对吗。”

程承许久没有回答，久到方皓洁甚至怀疑程承那边是不是已经挂断电话时，这才听到他的声音从听筒里面传来。

程承的声音带着明显的冷意，“地点和时间发来，合作继续。”

程承再度坐回原来的位置，沉默着，并未说话，木川也没开口，两人就这样欣赏着清晨阳光慢升的风光。

木川难得地小小打了个哈欠。

其实他有睡回笼觉的习惯，但昨晚看了方皓洁的消息后确实睡不着，这才大清早陪程承起来晨跑。

过了不知多久，却听到身旁程承突然出声，“木川，你信交易所吗？”

“嗯？”木川一怔，并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我……应该信吗？”

“你觉得呢？”

“我没有陷入这个比赛太深，身边因为有你解答的缘故，我也不怎么去交易所，但是我感觉你们好像都很相信交易所。”

“是这样的。”程承缓缓点头，“交易所从不说谎，这是大家心里默认的信任。”

“不过这份信任偶尔也让我觉得很奇怪，为什么大家无缘无故会产生这样的信任呢？”

“如果我想要得到你的信任，我会做出一系列的举动来证明我值得你信任，然而交易所什么都不用做，它只需要发出一份声明，让大家来相信它，大家便真的相信了。”

“在这样的默认下，即使交易所说谎或者钻空子了，谁又能发现呢？”

他说得轻飘飘，并没有觉得自己说出了怎样让人心头发凉的话。

交易所怎么可能钻这种低劣的空子……

下一刻，木川自己却怔住了。

为什么，为什么会下意识这么信任交易所？

他眼眸微眯。

不知觉间大家似乎达成了一种难以理解的默契，交易所在所有人看来已经是一种不能侵犯的高高在上的存在，或许是因为它背靠神，又或者是……

它负责掌管消息的流通和传播，同时通过这种方式控制所有人的思想。

大家的思想最初都来源与耳听、目观的消息，这些消息通过人脑的一番处理后又变成个人的观念和对事物的看法。

既然如此，那么……神呢？真如大家所想的那样，高高在上吗？

木川的喉咙陡然噎住，他沉思了两秒，转而问另一个问题，“钻空子？”

程承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笑了声，“没想到吧，其实交易所也可以打擦边球。”

“它只保证自己不撒谎，但是不撒谎不一定就是事实的真相。”

“我举个例子，”程承思忖道，“犯罪现场一些目击证人的证词并不是谎言，他们确实说出了自己亲眼看见的一切，但或许他们看见的是个“男子”，真正的凶手却是个女生。”

“这种你只能说他提供的消息与真相相违背，却不能说他撒了慌。”

“更或者，信息只告诉你一半，也算是一种擦边方式。”

“小红杀了小明，小红杀了曾经害死她孩子的小明，其实这是一样的事，但是隐瞒部分信息不告诉你，就会导致你对整件事有不同的看法。”

木川赞同点头，“确实。”

这么想来，整件事是不是可以换个推论逻辑。

交易所告诉程承与刘鹿一行人暗中勾结的是名女子，或许那只是站在旁观者的角度的自然陈述。

那名女子可能是个女子，也可能只是个伪装成女性的瘦弱男子。

“以前我倒是相信交易所，”程承轻笑一声，“不过我的剑显然是在交易所内部，它却一直告诉我在东南西北，怪不得我找了那么久都找不到我的剑。”

他状似轻快的语调里压抑着无限的落寞和几乎不可察觉的脆弱。

当所有人都对交易所消息深信不疑的时候，第一个发现交易所有鬼的人，会因为在黑夜里亮起一盏灯而感到高兴呢，还是突然意识到自己孤掌难鸣而感到惶恐呢？

说到底，程承再怎么神通广大，他也只有21岁。

木川嘴巴轻抿，只是伸出手来握住程承放在桌上的手。

无言的支持，其实也就足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