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承眉眼弯弯，看着沉默的众人，突然话风一转，轻快道，“巧了。这样我反而不想让丁天宇死了。”

刘鹿的脖子再次被程承只手掐住，他将刘鹿整个人提起来，使其悬在半空，刘鹿漆黑浑圆的眼珠瞪着他，“你——”

“我什么我？”程承笑嘻嘻道，“你会去找交易所，我就不会了？”

“另外，”他虽笑着，眼底却不见一丝高兴，“借我的力量，是不是该还给我了。”

闻言，刘鹿内心骇然，双眼瞪大，呼吸频率猛地提高，一瞬间面如土色。

程承怎么会知道？

他确实是借了力量不假，但是那份力量是程承的？

“‘恶牙’，两个月前还是个只由两个人组成的边缘小组织，某天意外接触到个女人，从女人手里得到了一份力量和有关木川的信息。当然，看你们之前的反应，显然不知道那份信息是木川的，只是知道有这么一个参赛者，不然你们也不会这么不怕死地撞到我的枪口上。”程承垂眸轻笑。

“托那份力量的福，团队两人，也就是你和丁天宇，突然由天赋尚可到天赋极佳，排名直线上升。”

“这两个月来你们为了确保利用木川的计划万无一失，在极其有限的时间内不断招兵买马。为了得到大额资金，你们与傀儡家族签署了金钱交易，收入了傀儡家族的少爷，但他在你们眼中其实只是个没什么用的废物。刘鹿怕他会耽误计划，便诱导队伍里面的丁天宇多次出言挑衅。”

“奈何那位小少爷又是个狂妄且耐不住性子的人，就这样轻易上了挑拨的当，不过，最后没死吧，”程承懒洋洋地叹了口气，“只是在医院一直躺着罢了。你们既得了钱，又不用负担相应的责任，且小少爷的攻击是他主动的，傀儡家族要算帐也只能算到我头上来。”

“我莫名其妙背黑锅，我好惨呐。”程承悲叹。

现在那位少爷还在医院重病监控室，对于于经桓被“恶牙”抛弃一事，杨志嘉并不感到意外。

“恶牙”从不需要可以被替代的人。

在攻击方面，丁天宇和死机两个人已经足够，丁天宇是永远不会背叛刘鹿的狗，这自然不需要刘鹿担心，死机最终的开关控制端在刘鹿手上，而他之所有还能在组织里面留下来，无非是因为他的能力偏向组织较稀缺的辅助位，且他唯一攻击手段天狗，刘鹿和丁天宇也有一万种方法搞死它。

但之后组织一旦引入了另一个更听话的辅助位，等待他的只会是可以看见的死亡。

还好……还好他一开始留了一手。

现在的局势明显偏向木川那边，等下只需要他刻意讨好一番……

他突然觉得视线边缘有什么东西动了一下，杨志嘉朝那边往过去，是一只不住发抖的手指。

手指在左右两边点了一下，杨志嘉认出了手指的主人——丁天宇，也明白了手势的意思——将刘鹿移走。

“托那个将我吸进去的漩涡的福，我才明白为什么一开始见到你们的时候觉得很熟悉。”

“不过不知道来源的力量也敢拿来用，真不知道该说你们是大胆，还是实在太渴望力量。”程承惋惜地摇了摇头，“另外，你很了解交易所吗？你把你的命全寄托在交易所，就没有想过我可能用另外的情报让交易所闭嘴？”

“还有……”

程承话还未说话，只听一旁传来一声刺耳的爆炸声，他略带惊讶地将视线移过去。

只见丁天宇整个人深陷于碎石堆中，四周仍然有火花星子在闪烁，被接连的炸弹围攻，他整个人已经是半昏迷的状态，而另一边，杨志嘉站在丁天宇刚才的所在地，他搓了搓手，脊背微弯，露出腼腆紧张的笑容。

“木川！”而一直在他的控制下低头无比安静的刘鹿突然暴起，冲着木川发出这辈子最后一声怒吼，“这个比赛没有真正的合作者！你怎么知道程承是不是抱着和我一样……”

“呃！”骨头被折断的声音在这狭小的屋子里面显得格外刺耳，程承此时面色铁青，将刘鹿的尸体随手甩在一边，“我是不是先前告诉过你，小声一些？”

他的动作看似干脆利落，细节之处却夹杂着说不清道不明的犹豫。

程承不自觉地拿出纸巾一遍遍地自己身上沾黏的血液擦干净。

刚用过能力，反噬从不给他喘息的机会，更何况原本附着在创口贴上木川的力量早已随着时间消失，他的右手疼痛难忍，整个人就像被丢进火炉里面不断燃烧。

但是他不敢，他不敢抬头看木川，也不敢贸然走过去。

这是个很缺乏信任的比赛，他心里比谁都清楚，所以即使木川不相信他，他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或许迟早有一天会走到尽头，程承合上了眼眸。

“想什么呢。”

木川强打起精神看了程承一眼，冲他招手，“过来。”

程承一时间呆愣地怔在原地，直到木川催促的声音再度传来。

“愣着干嘛？”

程承转身看过去，见木川朝他伸出一只手来。

“什么？”程承眨了眨眼睛，不明白什么意思，从口袋里面掏了半天，掏出个钱包来。

“……”

“之前给你的创口贴呢？”

“哦哦，是这个啊，”程承点头如捣蒜，连忙呈上。

木川看着他已经开始肿胀的右手，止不住地叹气，“靠过来，”他没好气道。

程承不敢有丝毫怠慢，连忙贴了过去，恨不得整个人都挂在木川身上。

“松开点，给我腾出只手来。”

……怎么感觉像是被某种大型犬类抱住了。

他尝试着松了松被程承圈住的手臂，将创口贴撕开，按他肿胀最严重的地方给贴了上去。

“回去洗澡。”木川不留痕迹地皱了下眉，嫌弃道，“身上臭死了。”

“别嫌弃我嘛。”程承乖巧地蹭了蹭木川柔软的发顶，一只手将他抱住，另一只手给他揉身上的伤，“还很痛吗？”

“一点。”木川喃喃道，他双眼逐渐合上，语气低沉，“我睡一会儿。”

程承轻拍木川后背，让他能睡得更安稳一些。

待木川呼吸平缓后，他才有空去搭理杨志嘉，“什么事。”

“呃，”杨志嘉不知道话该从何说起，倒是真的有些局促了，“丁天宇死了。”

程承当然明白他话里的意思。

杨志嘉一开始站立的地方藏有炸弹，丁天宇原本想让杨志嘉将他自己的位置和程承的位置互换，这样被炸的就是程承，而杨志嘉在最后叛变，选择与丁天宇的位置互换。

换句话说，丁天宇算是被他亲手淘汰的，这般邀功，其实也是向他们投诚——我已经和“恶牙”撇清了关系。

“所以呢？”程承淡淡道，“刚才不杀你，是因为木川想要留你一口气。现在木川睡着了，我不想搞大动作，你要跑就赶紧跑，不然等下我心情不好了，你生死就难料了。”

“您或许现在还需要我。”杨志嘉低头哈腰道，“这个地方进来容易出去难，您可以再试试撕裂空间，大概不会有来之前那么容易了。”

程承手指微动，果然感觉到有股力量在阻止自己。

“哦。”他平静道，倒是一点也不着急。

杨志嘉却急死了，木川又睡着了，他和程承又半点关系找不到，此刻连求情都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那个……能不能让木川醒一会儿，我有点话……”

“你疯了？”程承挑眉看他，此刻他倒是觉得杨志嘉有点意思，很少有人这样不怕死，敢说出这种疯言疯语。

“哈哈，说笑的呢，”杨志嘉擦了擦不存在的冷汗，连忙讨好道，“那您迟早也是要出去的吧？我在这里等着您什么时候想要征用我。”

其实杨志嘉并不清楚该如何出去，但是眼下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多呼吸一□□着的空气都算是他赚的。

老天爷，死机关键时刻突然跑哪里去了，不会是自己逃跑了吧？

但是他的程序里面并没有这一项……

正想着，却听到房间外传来几声机械的响动，杨志嘉心里一喜，难道是死机回来了？

他连忙看过去，却见一个清冷高挺的陌生男子站在门口，他一只手靠在门边，另一只机械手臂提着某块巨型废铁。

注意到杨志嘉的目光，他转过头来看了一眼，杨志嘉心里发虚，连忙将视线移走。

这个人，好像在哪里见过……

而比那人身份更熟悉的，是那人手上拧着一团铁块，但他也不敢多看，只能自己暗自凭借刚才那一瞥揣摩。

话说回来，死机呢？这男子又是如何进来的？不会死机已经被干掉？更或者……那块铁块就是死机？

杨志嘉心里一惊，别看“恶牙”里面刘鹿是老大，真正的实力天花板其实是死机，他的那身铁甲坚固无比，常人根本无法撼动分毫，且他没有任何人类感情，认死命令，只要设定了目标，就算只剩半边身体也不会停下任务。

而刚才那位男子身上显然没有任何伤痕，甚至精神状态良好，看不出来一丝疲惫，那只机械臂也让杨志嘉后怕。

不知这名陌生男子为什么会来到这里，最好是来找程承麻烦的，这样他还能趁乱逃走……

不想那个男子却对着程承点头，“走吧。”

走？走哪里去？他找到出口了？那他唯一的价值岂不是已经荡然无存，程承会怎么做？把他灭口？

杨志嘉觉得自己大脑都要燃烧过载了，无数悲惨的可能在他脑海中一闪而过，他动也不敢动，只能呆站在原地，尽量表现出没有恶意的样子。

程承原本想把木川抱起来，却没想在他伸手的那一刻木川自己醒了，程承和他对视了两秒，佯装淡定道，“啊，吵醒你了？”

他连抱的姿势，甚至抱起来的场景都想好了，这下，全部都成泡影了。

“没有，”木川摇摇头，随即靠在程承身侧，“扶我一下。”

“哪儿疼吗？”

“不疼，只是没有力气。”疼的那股劲早就过了，现在只剩下虚脱，其实他也不是不能自己走，只是……他看着程承显然很高兴的模样，木川嘴角扬起一丝细小的弧度，算了，随他喜欢吧。

“木川，你终于……”杨志嘉仿佛看到了一丝生的希望，欲哭无泪道。

“你？”木川侧过头去看了一眼，“哦，当时谢谢你的针。”

“那我现在？”

木川没懂他什么意思，下意识道，“你……你想去程承家蹭饭吗？”

一个孙凡邱就够他烦的了，再来个杨志嘉家里岂不是整天都鸡飞狗跳，程承委屈巴巴地看着木川，冲他不断眨眼。

不可以不可以不可以，他的头摇得像拨浪鼓，但是如果木川同意了，他岂有拒绝的道理，程承看了眼杨志嘉，已经开始想如何烹饪活人。

杨志嘉不知道自己正在别人的想象中被千刀万剐，吓得冷汗狂流，他怎么可能有如此大胆妄为的想法，当即卑躬屈膝道，“不敢不敢，我只是想问，我能不能离开了。”

“可以啊。”木川点点头，不明白他在紧张什么。

一瞬间，两个人都松了一口气。

门前的李流不知道这几个人在墨迹什么，只得再次提醒，“定时炸弹马上要爆炸了。”

程承看着他手里拧着的一团黑色不明物体，好奇道，“这是什么？”

“开门时候遇到的机器人，先前从家族里面被人偷走了，我把他带回去改改程序。”

杨志嘉在身后讨好地笑着，此刻他才想起眼前这位冷漠的男子是谁。

记得于经桓还活着的时候，丁天宇没少嘲讽于经桓，“不知道你和那位少爷相比，到底谁更能坐实‘少爷’的名号呢？”

于经桓自然不敢和李流碰瓷，一向瞧不惯丁天宇的他，即使李流根本不在场，他也不敢就这样的话题和丁天宇多聊，这也是少数能让他吃瘪的话题。

他恭恭敬敬地跟在三人身后，路过丁天宇和刘鹿尸体时，他发自肺腑地叹了口气，却又溢出一点得意洋洋起来，还好自己聪明留了一手，尽管你们这些实力派瞧不起我们这些打辅助的，但真正活到最后的，还得是我们这些灵活的辅助选手！

而就在他刚准备踏出房门的那一刻，只听到前方的程承轻轻叹了一口气，杨志嘉还没明白这声叹气是什么意思，突然觉得自己的胃里燥热起来，紧接着他忍不住吐出了一口浑浊的白烟，浓烈的火药味刺激着他的口鼻。

杨志嘉整个人蓦然呆住，他立马朝身后看去，只见原本应该死去的丁天宇强撑着一口气，如恶魔低语般，对他吐露了几个字。

瞬间，火光四起，今天最惨烈的爆炸就此诞生。

整个地下层被炸弹毁得彻底，程承手心微动，控制了一些风形成一道风墙，将无数碎片隔绝在外。

杨志嘉布满灰尘和猩红血迹的头颅从角落里面滚了出来，他双眼鼓起，像是菜市场被人嫌弃的死鱼。

“背叛者，死。”

这是他这辈子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参赛者0851、2145号淘汰。现启动后备紧急治疗系统】

程承看着杨志嘉的尸体，再联想到丁天宇最后说的那句话，一时间只觉得好笑。

他到底责备的是哪个背叛者呢？真的是杨志嘉吗？还是不仅是杨志嘉？

然而这一切，或许只有风知道了。

先前在地下还不觉得，此刻一出来，竟然已经是傍晚，灰色的云层积聚在上空，空气明显湿润了起来，拂过身旁的风明显清冷许多，木川靠在程承肩旁，喃喃道，“要下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