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容师是一位精瘦的矮个子老头，腰像河虾一般不受控制地弯曲着，右手拄了根木制拐杖，走路颤颤巍巍的，整个人的身体状况像是离步入西天不远了，而他那双狭小的三角眼却意外令人心颤，极浑浊的眸子下面，是万分冷静的深潭，让人无法看透他的想法。

他抬起一只沧桑的眼睛巡视了三人一圈，眼中闪过一丝惊异，只不过这份情绪被他隐藏地很好，在场几乎无人发现他的异常。

三人只见老人将拐杖往地面上轻轻碰撞了三下，瞬间三人的容貌都有了细微的改变。所有细小的转变汇集在一起竟然让一个人的面容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只在几个呼吸之间，三人的长相便从各有特色褪色成丢到人堆里面绝对无人能认出的平凡倒霉仔标配。

在这三声拐杖撞地声之后，老人站在原地，化为一阵白烟，逐渐消散在透明的空气中。

“嗯……”程承打量了木川一番，“现在其实也好看，不过我更喜欢你原本的样子。”

木川看着镜子里自己一副被资本家剥削了几十年的愤世嫉俗却又颓废样，不知道好看的点在哪里。

他哭笑不得，只当程承的审美有点毛病。

他盯着程承的手看了半天，突然道，“有没有办法把你这个绷带给隐藏了？”

虽然程承坚持认为自己如此有名完全是因为自己容貌一等一出色，和自己逆天的实力一点关系也没有，但说实话，他手上的绷带确实比他本人的脸更加出名，只易容不卸下绷带，这番折腾便毫无效果。

程承摇头，“之前我也试过隐藏它，但是它材质比较特殊，藏不了。”他将绑带一点点解开，放置在茶几上，体内排山倒海般的力量不再被约束，在他身体里面横冲直撞，他垂在身侧的右手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只是食指稍微动了细小的幅度，地面月牙色瓷砖突然裂开几道如蜘蛛丝般细碎的裂缝。

见状，木川连忙将他的右手握住，这才稳住了程承体内的暴躁，但是他也不可能一直这么牵着程承……此刻，茶几下方的医药箱吸引了他的注意。

他从医药箱里面拿出几片创口贴来，合眼凝神，尝试着将自己的力量注入其中。

程承没说话，只是静静看着木川将创口贴细心贴在他手部经常用力的位置，让人惊奇的是，那几枚被木川接触过的创口贴竟然完美平替了他从小用到大的绑带，此刻除开突然“自由”的右手有些不自在之外，没有任何的不适。

木川低头专注的模样和他手上传来的柔和感觉与他过去的某一瞬间出现了罕见的重叠，程承只觉得脑海中有什么重要的记忆片段一闪而过，等他想要伸手抓住的时候，它却瞬间消失在他眼前。

好像，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被他忘记了。

客厅旁的窗户引入的一道橘黄的阳光刚好落在茶几边缘，温柔的光将已经有些破旧的绷带包裹起来，他有些恍惚，回忆里的场景似乎也是这样的午后，那个人蹲在他身侧，温声细语地和他说着话，他的手被握住，被很轻柔地缠上一圈圈棉制的绷带……

难言的情绪在胸膛翻涌。

那个人，是谁呢。

一点也想不起来了。

*

几枚小型纸飞机状炸弹被他随手抛向空中，被午后刮来的凉风牵引着藏匿在多块碎墙体的缝隙之间，只听几处接连不断的轻微爆破声，不计其数的土黄沙石在空气中飞舞，墙体被爆破的最深处缓慢溢出些透明的水流来，随着噼里啪啦爆炸的持续，水流越来越大，渐渐淹没众人的鞋底。

昏暗的地下通道里面响起冰冷的机器警报声，刺眼的红色警告灯照亮了这一行人的面孔。

为首的那人面无表情地注视着积水的地面，而在他身后，无数闪着火光的炸弹再度悬浮在空中，竟朝他径直飞来。

数不尽的迷你弹药将他整个人紧紧围住，他轻轻叹了口气，无奈地扶额，另一只手往前轻轻一挥，球形炸弹被他瞬间切成两半，漆黑的碎片混杂着如灰尘般细小的火药粉掉落在地上，火星四溅。

身后有人遗憾吐舌，语气尽显失望道，“还以为老大你没看见呢。”

丁天宇缓慢走来，站到他旁边，眼中含着泪打了个哈欠，揉了揉酸胀的太阳穴，又冲他展现一个殷勤的笑容，像是开玩笑般，“老大，你什么时候死啊，我还等着继承你的位置呢。”

“至少不是现在，”刘鹿很认真地思考了这个丁天宇已经问了百八十遍的问题，“我死了谁来管你。”

“哈哈，”胖子杨志嘉在一旁打圆场，“可不是嘛，老大要是死了，你岂不是要把我们所有人都杀了。”

丁天宇撇了撇嘴，不打算理杨志嘉，他又往刘鹿旁边靠了靠，伸出双手将他整个人抱住，声音粘腻道，“哎呀，说笑的，我怎么舍得老大你死呢。”

刘鹿认同且乖巧地点头，下一秒他的手往身后伸去，从笔挺的西装上衣后面取下两个刚被丁天宇贴上去的微型炸弹，在丁天宇眼前晃了晃，含笑道，“确实舍不得。”

见自己布置的炸弹不到一秒就被取下来，丁天宇有些不满，而此刻角落里一人带有讽刺意味的噗笑更让他火冒三丈。

“你——”你算老几，也敢笑我。

他话还未说出口，一边胳膊却被某人紧紧拽住，刘鹿给了他一个警示的眼神，丁天宇只得将怒气憋下去，却依然没忘记瞪那人几眼。

刘鹿清了清嗓子，这才正色道，“别闹了，他们要来了。”

话音刚落，他们前方响起杂乱的脚步声，几名穿着白色防护服的壮年男子的身影出现地下通道的出口，外面的光线突然被挡住，整个通道瞬间暗了几个档，显得警告的红光愈发刺眼。刘鹿给了胖子一个眼神，胖子心领神会，下一秒，众人的位置与那几名男子做了调换，那几人手上还举着枪，呆愣在原地，与同伴面面相觑，不知为何自己的方位有了变换，“这……”

与之相对，刘鹿等人已经站在了入口处，丁天宇随手丢了几枚炸弹到那几人跟前，笑着挥了挥手，“再见咯，各位。”

几秒后，只听到地下通道里面传来几声凄厉的尖叫，一声响彻云霄的爆鸣声瞬间吞没了一切，原本还平缓的地面竟然不断往下凹陷，几丝晶莹剔透的水珠从地下漫出来，逐渐被人的血液染成深红，又慢慢藏匿于地底。

刘鹿从西装上衣口袋里面拿出一张被折叠成小方块的纸条，展开后随意往空中一挥，纸条慢悠悠地落到地面上，露出天平的标志。

丁天宇在身后不满哼哼道，“真是便宜天平这群人了。”

刘鹿轻笑了两声，眸光一沉，声音却很冷冽，“终归还是得让她明白我们不是那么听话，不是吗。”

*

早上十点左右，正值地铁高峰期，程承将木川护在怀里，看他慢慢嚼着从家里带出来的一块软面包，旁边是快被几个大妈挤成人片，一脸痛苦和崩溃的孙凡邱。

“程承，你都这么牛了，就不能高抬贵手整个撕裂空间啥的吗，还要我们像普通人一样挤地铁。”他咬牙切齿地低声喊道。

程承轻飘飘看了他一眼，暂时没回答，只是问怀里的木川，“噎吗？要不要喝水？”

木川摇摇头。

他这才搭理孙凡邱，演技拙劣地吃惊道，“你在说什么啊，玄幻小说看多了吗？好端端的人怎么会撕裂空间啊，别闹了。”他眼神瞟向孙凡邱身边的大妈，表情瞬间变得严肃认真。

孙凡邱不知道程承突然抽错哪根筋了，非要表演一番，完全不顾他已经被挤得难以呼吸。

他咬牙切齿道，“你别发疯！”

程承一脸无辜，装听不懂，“啊？什么意思？”

孙凡邱气不打一处来，正面进攻不行，看来还得禀报那位大人，他头艰难地一转，对着木川，幽怨道，“木川，你看他。”

木川被孙凡邱这句话里娇滴滴的忧愁婉转吓得不轻，差点呛住。

程承连忙给他顺气，另外还不忘瞪孙凡邱一眼——都怪你。

孙凡邱：“？”还有没有天理！

待木川反应过来，他叹了一口气，扯了扯程承的衣摆。

明明三个人都是同岁，他却总觉得自己是在带两幼儿园小孩。

被默声批评了一番，程承正色道，“其实我比任何人都不想多用能力，当个普通人是我这辈子最大的愿望，况且要是习惯了这么方便的事情，比赛结束后，我还得经历一段很长时间的“普通人适应期”，很难熬啊。”

孙凡邱不愿听程承瞎扯。

别看程承表面一本正经，但即使不用异能，到达目的地的方式也还是有很多种，他都不奢求专车接送了，就算是叫计程车也要比现在在地铁里面人挤人舒服很多。

这人只是想通过这种方式光明正大和木川贴在一起，其实他早已看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