预想中祥和的第二天没有到来，取而代之的是远处隐隐约约、接连不断的爆炸声。

自那天在小巷里遇到那只飞鸟后，木川的听觉就变得比常人灵敏许多。此刻远处的声音虽不大，但在他听来却格外刺耳。他被声音猛地惊醒，刚一睁眼，一只温热的手覆上了他的侧耳，把接下来的爆鸣声隔断了大半。

柔软的指腹有意无意地在他后颈处游走摩擦，木川整个人呆在床上，大脑有短暂的空白，说不出半个字来。

手的主人倒是一脸坦然，仿佛这个举动是再正常不过的行为。

木川的反应在程承看来很是可爱，他冲呆愣的木川扬起个不太正经的笑，手指的力度悄然加大了一些。

程承那张脸本身就长得不算太正经，属于一眼看上去像是同时交了十几个女朋友的轻浮相，偏偏他笑的时候又不好好笑，只喜欢扬起一边嘴角，狭长的丹凤眼带着明显的笑意，木川不知道是耳边传来的温度还是程承这个慵懒的挑眉笑让他觉得头脑晕晕。

心跳乱得不成样子，早已经分不清耳边是外面的轰鸣声还是自己的如雷滚滚的心跳声。

你在心乱什么，他只是为你挡声音，你为什么这么慌张？

他不着痕迹地咽了口口水，嘴唇微抿，努力将自己那份不寻常的心跳给调整回去。

程承微眯着双眼，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这才慢腾腾打了个哈欠。刚醒来，他声音还是半沙哑着的，“我手慢了，该在第一声响的时候就捂住你耳朵的。”

木川出于某种心虚，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他抬眼往窗外望去，只见西北方向某座大楼顶部缓缓冒出一股乌黑的浓烟，浓烟在空中逐渐聚集，将那座大楼吞噬了大半。

而爆炸声还没有停歇，无数建筑物的碎片从高处径直往下掉，几只小型直升机在大楼顶端附近飞舞，于烟雾之间时隐时现。即使大楼离木川所在处有不短的距离，一股难以言表的心慌却悄然萦绕在木川心间。

如果方位没有判断错，那栋大楼地下藏有“倒天平”组织的一个分部，如今上面的楼层轰塌，地底或多或少也会受点波及。

不过，为什么偏偏是那栋楼？“倒天平”组织被“天平”发现了？

而此刻，一直被浓烟缠绕的大楼顶部终于被高层的风吹动了一个口子，露出相较几分钟前矮了一大截的楼顶。

不对——

他视线往下移，只见原本应该在“窗户正中”的楼层现在已经降落到了“窗户底端”，说明楼层并不是如表面展现的，只是楼顶受到攻击，而是上下都被一锅端了，甚至从这塌陷速度可以看出，楼层的地基已经被破坏个七七八八，整栋楼化成一片废墟不过是几分钟的事情。

与此同时，窗前悠悠然飞来一只小白雀，它嘴里衔着一张纸条，眨着漆黑浑圆的眼睛，一动不动与木川正眼相对。

程承似乎早有预料一般，并不吃惊。他慢腾腾起身将遮光窗帘拉到两边，再将窗户打开，从白雀嘴里拿出纸条，递给木川。

纸条字迹潦草，有不少的涂改，木川盯着看了半天，才勉强理清楚。

大概意思是组织突然受到大规模攻击，需要临时转移阵地，原本的计划暂且搁浅，新的联络地点和联络时间已更换。另，组织内部有内鬼，已经将此次行动计划具体安排和参与成员照片共享给天平组织，为了保险起见，在抵达新的联络地点之前，大家最好易容打扮，避免在汇集之前被天平逐个围攻击破。

末尾签注了方皓洁的姓名。

木川看着纸条有些不确定，看向程承道，“可信吗？”

“方皓洁传信用的是交易所的白鸟，这代表着交易所负责了她的一部分信誉，而你知道，交易所从不撒谎。”他眨了眨眼睛，伸了个懒腰，有些漫不经心道。

“木川——”孙凡邱杀猪一般的喊叫声音从客厅传来，紧跟着几声慌乱的敲门声，“楼塌啦！你看到没！楼塌啦！”

程承不耐烦地开门，“看到了。”

“呃，”孙凡邱睡眼惺忪，乱糟糟的鸡窝头简直不堪入目，他整个人以一种cosplay流浪汉的状态站在房门外，敲门的那只手愣在半空中，与程承干瞪眼，“怎么是你？木川不睡这屋吗？我找错屋子了？”

“你没走错。”木川从后面探出头来，这才回答他刚刚那声惊呼，“嗯，看到了。”

孙凡邱一脸震惊，嘴巴大张，像被人硬塞了几个鸡蛋。

他看了看面无表情的程承又看了看一脸疑惑的木川，罕见地涨红了脸，支支吾吾道，“你……你们……你们两男的睡一个床？！”

哎呀！他真是愚钝，早该在之前看到他俩牵手的时候就明白这一切的！

木川微蹙眉，“对啊。”

都是男的睡一个床怎么了？又不是一男一女，况且他俩也没干什么，就是正常休息罢了，孙凡邱反应怎么这么大？

“你……”孙凡邱有一大截吐槽不知道从何说起，“你、你、你”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最后在木川坦然且天真的注视下强行将自己脑子中混乱的一大段话吞咽了下去。

他拍了拍木川的肩膀，又拍了拍程承的肩膀，摇了摇头，又叹了叹气，最后摆出一副“我已了然，我已明白，尊重祝福”的表情。

此刻木川更加疑惑了，不知道孙凡邱这一连串反应究竟是什么意思，反倒是程承依然一副吊儿郎当，漫不经心的样子，他垂眸看了眼孙凡邱，其实已经明白孙凡邱脑子里面到底在想些什么，只不过他略微思索了两秒，带着一种难以说出口的期待，选择了沉默。

木川没太在意刚刚的插曲，而程承也照常打着哈欠去厨房做早点，两个人以一种常人难以理解的默契，都没吃惊远处大楼的爆炸。

其实在场的人心里都清楚，“倒天平”组织这么大张旗鼓招兵买马，又端了好几个天平的“窝点”，不说总部，分部被折腾一下是迟早的事情。

孙凡邱一边盯着纸条，一边满脸痛苦地咽下一口煎焦了的大饼。

黑漆漆的大饼实在是过于粗糙生硬，让他感觉自己不是在吃饭，而是在吞食几块划喉咙的尖锐碎石，饶是如此，他依然身残志坚地吃着，只为了程承不用“浪费粮食就去死”的杀人眼神看他。

身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孙凡邱内心早已泪如雨下，但是表面还是一脸坚毅，甚至在木川的关怀下，依然佯装淡定地笑道，“我就喜欢吃这种，饼越硬，越能警醒我，让我时刻记住在这个残酷的比赛里，活着是多么不容易。”

木川：“……你喜欢就好。”

孙凡邱：“……”我能不喜欢吗，我再不喜欢，你旁边那位都要把我吊起来打了。

“真不知道该说咱们是倒霉还是运气好，第一次任务，还没出发呢，基地先被别人炸了。”孙凡邱吧唧吧唧嘴巴，似乎是他习惯侧身睡觉，一边的头发被压扁，另一边头发又极其蓬松，看起来像是昏睡了十年才醒来，“还好我昨晚留宿你们这边了。我这个人又勤奋，平日里起床也早，要是我一个人行动估计大清早就在那座楼里面候着各位了。”

木川看着他这副睡眼惺忪的样子，觉得如果不是这声爆炸，孙凡邱说不定还在和周公打拳。但是他觉得这样拆孙凡邱的台又有些过于残忍，便低头吃饭，并未开口。

“这么吓人的爆炸，我这张帅脸估计要被炸得特别狼狈，那么人类美貌库又痛失一大笔财富。”

程承抬头看了他一眼，刚张嘴想说什么，又强行忍住，他将脸转到一边去，一副不忍再多看孙凡邱一眼的样子。

“……”孙凡邱小发雷霆，“姓程的你什么意思，你转过去什么意思，我脸有这么不忍直视吗？”

“好了，别再惦记你这张帅脸了，”程承指了指纸条末尾的“易容”，另一只手给木川倒牛奶，嘴里还含着块饼干，口齿不清道，“还是好好考虑你第二张脸长什么样子吧。”

由于三人都没易容的经验，程承只得用一些“情报”从交易所请了位中立的易容师来。

“我以为交易所只能换信息。”木川若有所思道。

程承笑了声，“这你就不知道了吧。交易所业务广着呢，它只需要你提供信息，而你想要得到什么都行，甚至你还能都得到这个——”

木川看到程承手里拿了个能射出小拳头的玩具□□，他手指微动，对着孙凡邱的腰部扣动塑料扳机，随即孙凡邱一声惨叫袭来。

“姓程的，我和你没仇！”

程承恍若未闻，继续拿着那打人几乎没有力道的玩具拳头攻击孙凡邱，孙凡邱忍无可忍，直往木川身边躲。

程承见他往木川身边凑，又要和孙凡邱吵架，木川无奈地扶额，止住打闹的两人，“人来了，你们收敛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