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那是一座未完工的大楼，但是因为施工告以稳定的段落，并没有加以严防死守的安全措施。
外圈的警卫室和活动板年久失修，很容易就扳开一个缺口。
临时加装的施工电梯很早就不再运行，楼梯窗也直接裸露在外面，把左涣明的每个步子都出卖到摇摇欲坠的夜空里。
他听到顶层平台上传来小男孩的尖叫声，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撞开安全门，一个踉跄跌在空旷的水泥平面上。
乔赞早早就站在那里等他，一直手机放在乔赞的脚边，放着在白念念那里录制的姜姜的声音。
乔赞的衣摆随着32层高楼顶端的风高高扬起，一只电击棒穿过衣物的阻拦，狠狠抵在左涣明的额头上。
左涣明缓缓站起身，举起双手紧贴墙壁，看着这位好友既熟悉又陌生的脸，以及和气质全然不相符的狰狞表情。
“你不需要我亲自动手吧？”
乔赞一步步逼着左涣明像平台边缘走去：“我不是跟你说过，你和艾皎，永远不能离开a市？”
左涣明尽量控制着最小的步子：“我们彼此都有把柄在手里，你为什么非要把我们逼到绝路上？姜姜到底在那里？”
乔赞停住脚步，左涣明的双肘支在水泥防护墙上，几粒碎石随之滚落，如同投入海浪的飞鸟一般。
乔赞对着楼梯口的方向断喝一声。
“出来！”
平台上一阵寂静，风声如泣如诉，左涣明感觉呼吸道寒冷得仿佛窒息。
他的额头被电击棒恶狠狠戳了一下，传来一阵刺痛的眩晕感。
“艾皎，我让你出来。”
乔赞的声音放平，像是嘶嘶作响的毒蛇。
左涣明沁出一层冷汗，安全门还是在他不安地祈祷中打开，艾皎单薄的身影立在凛冽的强风中，仿佛随时会被刮断的树叶。
“你为什么不留在下面？！”
左涣明额头上青筋暴起，乔赞则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艾皎不敢靠近两人，她手中握着一直中号注射器，已经被掌心的汗彻底浸湿。她沉默着，把握有注射器的手背在身后。
“左涣明，别以为只有你想远走高飞。”乔赞一边挟持着左涣明退到离艾皎最远的角落，一边狞笑着，“你如果走了，那些人也不会饶过我，我不杀你，他们就会杀我。”
“那姜姜，孩子和你有什么过节？你把他还给艾皎。”
左涣明感觉乔赞的手因为激动在不停颤抖，他深吸口气，更加感觉肺部被冻得生疼。
“你还给艾皎，我把事情揽下来，让那些人看到你的诚意，你继续和他们合作。”
乔赞大笑起来。
艾皎泪流满面，左涣明说的句子被寒风扬得支离破碎，却还是进入了她的耳朵。
如果当初，不是想给痛苦不堪的父亲做安乐死，她就不会偷拿院里的麻醉剂，就不会被一直和乔赞暗中交易的主任抓住把柄。
就不会由此为威胁，让她也加入乔赞肮脏血腥的非法植皮手术。
就不会把左涣明和姜姜也卷进来。
“孩子？只要你有诚意，孩子我自然会还给你。”
乔赞笑了笑，骤然提高声音喝住艾皎。
“艾皎，把你手里的东西扔过来！”
艾皎浑身战栗着，死死抓住注射器，绝望地看向左涣明。左涣明一半的表情被乔赞遮盖住，眼神中流露出宽慰。
她松开手，注射器滚向乔赞，乔赞立课踩住。
“好，左涣明，现在你因为医疗事故负债累累，最终难以接受跳楼自尽，明白了吗？”
“涣明！”
艾皎惨叫一声。
“电晕了，不会痛苦的。”乔赞惨笑一声，“好兄弟，下辈子见。”
那确实是乔赞啊。
不喜欢体育运动，刷锻的时候永远要他掀被子的下铺兄弟。
打饭还从他的那份里偷排骨的舍友。
那时候乔赞还喜欢逼着他叫爸爸，不然所有的笔记都要捂得严严实实。
一切从他发现乔赞的麻醉剂用量出入，和焚化炉里不应该出现的女尸开始，就再也无法挽回了。
他不会说出去，愿意昧着良心保下乔赞。
只是他希望乔赞可以停下来。
直到认识了艾皎，知道艾皎正是那位非法售卖给乔赞的医生，他才重新回去，希望用条件和友情交换艾皎的自由。
但他回想起来，可能当时就忽视了。
乔赞在他面前低垂着头，声音微弱，近乎呻吟：“不可能了，停不下来了……”
左涣明猛地跳起来，用头砸向乔赞的电击棒。
“皎！他不会放了姜姜！杀了——”
他的尾音变成了抽搐，随着电流破空的巨大声音和狂风呼啸，左涣明的意识瞬间散失，整个人向后栽去。
乔赞握着电击棒，眼睛因极度兴奋充血成红色，左涣明的昏厥粉碎了他最后一丝怜悯。
艾皎尖叫一声，但疯狂的乔赞踩到了之前的注射器，只重心失衡的瞬间，艾皎就如同骤然爆发的母豹一般，扑过来拽住乔赞腿后的一截断钢筋，用尽所有力气向前掀起。
乔赞本能地抓住一切可以自救的东西——左涣明已经瘫挂在安全墙上的身体。
可惜那个失去知觉的身体完全无法抵挡他的坠落。
在艾皎徒劳伸出的手指之外，乔赞和左涣明像两只被折断翅膀的大鸟一样撞向了天空。
在钢筋水泥的残骸中，他们的行将死亡如此渺小。
没有声音，连乔赞的惨叫声都像是被突然捂住了，和无法发声的芸芸众生一样缄默着。
对面的商业大楼在招商，霓虹牌子更外刺眼，在切换的时候像是闪电切开部分天空。
艾皎跪坐下去，长久地等待那一道不会到来的闷雷声。
她的手机还开着录音模式，随着刚才的冲撞滚落在不远处的地面上，那块水泥砖上好像还残留着左涣明的温度。
手机震动起来，是一个陌生的号码。
按下接听后，她终于大睁着眼睛卧倒在水泥上，感觉身体随着风向变成了死蛾破碎的翅膀。
“喂？”
“喂？妈妈？”
“你什么时候来接我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