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一片老旧的廉租房大院,老藤树下面一群小男孩互相甩着红领巾,学美国西部镖客打斗。
白念念若无其事地走进院子,身前几步的医院清洁女工四下张望着,冲着其中一个小孩大喊出两个音节,听起来是贵州一带的方言。
从派出所离开后,白念念一直在跟踪她,从烂菜叶与腐鱼鳞味道纵横的菜场,到油泥厚叠的早餐摊集中小巷。
她可以看出女工很紧张,不过这种紧张源自于警察的询问,而不是一个年轻的小姑娘。
但这就足够了。
她的所有调查,可以说全部来源于自己特殊能力的自信,以及基于此对乔赞的采纳。她本来就不是刑警,更不需要履行刑警的程序和指责,她只需要按照自己的所见,找出凶手就可以了。
她好像甚至没有想过要怎么处理凶手。
报警吗?
警察更不会相信她荒诞的能力,说不定还会找出她非法跟踪公民的罪证,先让她难过。
现在的她更像是一腔热血,她不能接受失去外公。
而且既然上天赋予她这项能力,已经知道结果的她一定会抢占到先机,只要警察没有介入,一切的荒谬对于她来说都是可以利用的时机。
一个小男孩在女工的喊声里依依不舍告别了同伴,跟随着女工走进了左手单元楼狭窄的楼道。
一老一小刚路过旧式的奶箱,白念念就随之转出来,按住女工的肩膀。
“你应该还记得我吧。”她的表情僵硬,可以说充斥着一种怨毒,“你和警察说谎了,对不对?”
女工干张了张嘴,拉着不明所以的男孩就想逃上楼,白念念并没有急着去追他们。
“我有证据,我可以告诉警察,让你去坐牢。”
男孩惊恐地转过身,挣脱开女工的手臂:“奶奶,你、你真的干坏事了吗?”
女工听见“证据”两字,肩头震了一下,随后强做出镇静的神情,让男孩先回家等她。
男孩半信半疑,不肯离开,女工的语气骤然严厉起来,大概是从未听过奶奶有如此严厉的语气,男孩怯生生地跑上几级台阶,又看了眼白念念,才一口气消失在她们的头上。
听见防盗门“嘭”的一声关闭,女工才警惕地看着白念念。
“你在24号晚上,究竟做了什么?”
女工没有说话,紧紧抿着嘴唇,眼睛里的忐忑不安暴露无遗。
警察都核对无疑的东西,为什么眼前这个不相干的人会怀疑她。
见女工没有回答,白念念咄咄逼人:“那个人给了你什么好处?你知道他是谁吗?他是是杀人犯!垃圾桶里面装的是三个活人!”
女工听见杀人犯几个字,本就怯懦的表情更加惊恐。
明明那个好心的麻醉女医生给了她三千块钱,要求她当夜不要巡扫病房,只待在指定的走廊出入口。
当时她领着孙子来看急诊,那个女医生是唯一一个耐下心来帮她指路出挂号程序的人,女医生没有跟她交代这样做的理由,但是她知道对方是好人,并且给了她一笔相当可观的封口费。
但现在有人说那个医生是杀人犯。
她虽然怀疑过为什么要让她配合这样古怪的行为,但她每次稍微想到危险的边缘,就迅速撤回所有的想法。
“你是共犯。”白念念怨毒地笑起来,“你是杀了我家人的凶手。”
她转身向单元门口走去:“你会被抓起来。不过,那是你的孙子吧?他不会,他很可爱。”
逆着光,女工看见白念念被阴影深化而近乎扭曲的表情。
“我不知道她要做什么!这件事和我没关系!”女工颤抖着捂住自己的脸,低声哭叫着,“我、我没有杀人,我什么都不知道……”
“你知道。”白念念冷冷转过身,“你绑架了患者,塞进了垃圾桶,然后推出去。”
“不、不是……不是我,我那天根本没去……”
女工瑟缩着身体,沿着贴满小广告的墙壁一点点下滑着:“那天……她只让我在那等着,不要出去打扫,直到她来换我……我真的不知道她要出去做什么,真的!”
“她?”白念念其实并没有逼问女工,只是下意识地重复了女工的话。
女工显然被白念念刚才对自己的孙子的恐吓更为在意,所以对方无意的几个措辞都让她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
“就是急诊的艾大夫!我我我就知道这些了!”
白念念并没有露出意外的表情,这更让女工相信她手里早就有了证据,女工绝望地坐在灰尘蒙布的楼道里,她从未想过老老实实挨过的一辈子,就让三千块钱拉下了泥潭。
“她给了你什么好处?”
“三、三千……”
她看见年轻女人笑了笑,笑意里有着不明的意味,像是嘲讽,又像是哀叹。
“我给你六千,刚才所有的事情就当没发生过,你对艾大夫也要保密,懂吗?”白念念耐心地蹲下身,向她解释,“她是马上就会被通缉的杀人犯,你应该明白轻重吧?”
白念念走出大院,秋天一旦开始天黑就是无可挽回,大院门口亮起了一个积攒着大量飞虫尸体的灯泡,住户的临街窗口陆陆续续响起炒菜的声音。
她拿出手机,上面除了刚刚支付的提示,还有一个被隐藏在边栏的录音浮窗。
胁迫,和逐一抓住他人命脉的快感,在短短几天就迅速支配了她的行动。
一无所有和被夺走希望之后,是越陷越深的力量。
尤其是可以感觉到,她和艾皎、左涣明都是在法治之外的阴暗处游走追逐的人,连所谓的世俗成本都可以完全忽视。
不过另一方面,余额的数字也让她在狂喜中感到冰冷。
于是她拨出了一个号码,短暂的铃声过后,一个男声礼貌地问候了一句。
“我打算帮你。”
“白小姐?”
“不过我要的是互帮互助,你之前很笃定左涣明准备杀你对吧?”
“没错。”
“你非法火化被害人的遗体,所以你们之间的事情同样不能被警察知道,我有说错什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