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黑的残骸掩盖着闪烁的星火，随着渐渐凌乱的步子熄尽，发出垂死的哔噜声。

比星火更加接近死亡的，却是粗重的，血腥的喘息。

涯悬朱庆幸自己还在喘息，也庆幸还能听到身后左丘晴的喘息。

弯刀的血槽被血侵蚀的失去了作用，血蜿蜒在涯悬朱布满伤口的手上，一时难以分清是主人是谁。

终于她跪下去，刀狠狠插进灰烬中，飞溅的血液被粗焦石砂磨出银色的印记。

她双手仍死死握住刀柄，但是剩下的力气几乎都无法支撑她把头昂起。

胸腔由内翻出丝丝甜甜的腥气，轰然的心跳在濒临极限。

她身后的左丘晴岿然不动，但她清楚地感觉到左丘晴的血液已经沸腾蒸干，只剩下点滴的本能在流淌。

左丘晴的手中已经无箭，她赤手空拳，抓住一个黑衣人的手腕，那本是折筋断骨的擒拿，但是她的力气早已随着星火和厮杀耗尽，被对方奋力挣开。

满地皆是黑衣人的遗体，只剩下最后一个。

他们彼此都清楚。

黑衣人高举起手中的刀砍向涯悬朱，却被一股蛮力撞向腰间，他随着撞开他的凋翎一起滚落在焦黑的地面上。

少年死死拽着他的手腕，他竟一时分不开身，他只看见一双猫一般尖细的碧色瞳孔，写满了仇恨以及死亡。

他忽然去想这次的任务究竟是什么。

他们都是这样抱有死志的人，本就应该和左丘晴同归于尽。

但他的身子忽然颤抖起来，求生的本能让他把那些黄金忘之脑后。

为什么，为什么要因为一个素不相识的天衙捕快而死。

去南方做点买卖，或者去做苦力，高低可以苟且偷生。

他现在只想摆脱这一切，所以他重新定神握紧刀柄，向着少年的面中砍去。

一只手握住刀刃。

他看见面纱已经破损的左丘晴，右手死死握住他的刀刃。

一道陈年的褐色刀疤，竖贯左丘晴的右眼，从眉心一直蜿蜒到鼻翼。她右眼紧闭，左眼却迸射出刺骨的寒意。

他唯有逃。

他几乎是用尽了全身力气，去逃离那左眼的杀气。

他不知道的是，他消失在黎明的瞬间，左丘晴就像是陈年枯木生命竭尽的刹那，倒了下去。

日升，草垛。

“完了。”左丘晴简单利落地坐起身，像是某种宣誓。

凋翎正包扎她右手的伤口，冷不丁见她坐起来，微微一怔。

她依旧闭着右眼，左眼在凋翎身上扫视一圈，又停留在涯悬朱脸上。

涯悬朱笑道：“没关系呀，面纱坏了我们去给你买。”

“亏你还笑。”左丘晴看向凋翎，“我的腰牌呢，你看见了吗？”

凋翎摇摇头，左丘晴凝视着他，他又摇摇头。

涯悬朱看着缓缓卧倒的左丘晴，依旧笑：“这有什么？你不过是丢了天衙公家的饭碗，我俩可是丢了姓名和身份。”

“嗯。”左丘晴冷淡地点点头，“所以你为什么插手云不负的案子？”

“不错，以后就叫我嗯。”涯悬朱满意地拍拍她的肩头，“我嘛，数猫的，就喜欢被好奇害死。”

“喂，你来说。”左丘晴指向凋翎，凋翎则是面无表情地接受了这个称呼。

“因为云不负的商行，还有没做成猫儿的女孩儿。”凋翎顿了一下，“……嗯想去救她们，恰好遇到后面这些杀手。”

“……所以你们俩是明月盟的？”左丘晴眉头一皱，“那也不对，明月盟救人一向缜密，怎么会招致杀手。”

“大捕头，杀手十有八九是冲着你来的吧，我们明月盟可是没有嫌隙的。”涯悬朱信口接过左丘晴的话。

明月盟是什么她根本不知道，不过她现在的身份连她自己都不知道。

“小凋……我们所掌握的明月盟名册，没有类似的名字。”左丘晴看向凋翎，涯悬朱才意识到自己在血战中失言喊了凋翎的名字。

但这种情况下，左丘晴居然还能记住她所喊出的名字。

“哎呀，咱确实不是明月盟，就是俩管闲事的过客，叫嗯和喂。”涯悬朱又笑。

左丘晴看出她不愿多言，也就没再追问。

“我是来查屠戮云不负商行的凶手的，天衙排行九，‘木秀于林’左丘晴。”左丘晴伸出手，“这次的杀手，我不清楚是云不负结下的梁子还是本就对天衙有怨的人。”

“你是捕快头子，让你手下全城搜搜呗。”涯悬朱耸耸肩。

“天衙系统繁琐，没有腰牌通行，根本无法自证身份，除非……”左丘晴陈口气，“亲自面见城主大人。”

“不错，是个好主意。”涯悬朱附和了一声，“我就喜欢结伴。”

说话间，街上本熙熙攘攘的人流却一改星罗棋布，仿若卷入了什么漩涡之中，纷纷朝着同一个方向奔涌而去，以至于剩下的几个草垛里，也探出小乞儿乱蓬蓬的脑袋，不停向着人流张望。

左丘晴没有兴趣，依旧思量着如何养伤和黑衣人的身份。涯悬朱却胁迫着凋翎和她一起去看热闹。

“鱼龙混杂，那伙人再追上来怎么办？”左丘晴没好气地瞪了涯悬朱一眼。

“光天化日的，还要穿着黑衣服不成？”涯悬朱踮起脚张望着，笑嘻嘻答道，“而且看起来，被追上的就是他们哦。”

“什么？”左丘晴皱起眉。

显然围观人群还在七嘴八舌地跑去报官，更有不少人赶紧抱起孩子逃之夭夭，凉城昨夜就发生了血案，显然人们亦是看到了同样可怕的事物，但更多人还是被血腥刺激，争先恐后想要挣个邻里的谈资。

地上横七竖八躺着数十具黑衣人尸体，虽已有干涸的大片血迹，但仍可以看出凶手手法干净利落，皆是一刺封喉。

不等左丘晴出言阻止，涯悬朱就挤过人群，不一会儿却手握着什么东西回到她身边。

涯悬朱摊开手，掌心是一小块撕下来的刺绣，被血染成褐色，但还是能辨认出是黄色绣线所织的月牙图案。

“明月盟？”左丘晴眉头一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