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铮不想再为那个呆瓜浪费自己任何一点心力，就连月考成绩排名表，他也懒得去看。可偶尔经过公告栏，眼神瞟过，无可避免会看到陈分的名字，还是在最后一张的第四排或者第五排，一点进步都没有。

时间长了，董铮觉得自己成功忘掉了这个人，然而却在毫无准备的时候在食堂撞见了她。就是那么巧，挤满人的食堂，陈分与一个女生坐到了他和许飞杰的对面。

是朱娜先抢到那个位置的，她坐下后喊一旁找位置的陈分，“分分，这里这里。”

陈分转身看到董铮和许飞杰，她不太想过去，但耐不住朱娜的大声，“这里这里，快过来。”

陈分端着餐盘坐下，低头专心吃饭，眼神一点也不往对面那去。偏偏朱娜碰碰她手肘，低声说，“对面有个很帅的帅哥。”许飞机其实长得不错，只是在董铮的衬托下显得普通了。

朱娜以为自己声音很小，但其实陈分很肯定，对面两人一定听到了。陈分飞快抬眼看对面，正撞上董铮望过来的眼神。陈分脸涨红，赶紧低头扒了口饭。

许飞杰笑着调侃，“陈分，你是不认识我们了？”

朱娜大眼在几人身上来回打转，最后笑问许飞杰，“同学，你认识分分？我是分分的同桌，我叫朱娜，你叫什么名字？”

许飞杰和朱娜聊得火热，陈分和董铮眼神再次对视又移开，沉默着吃完饭。朱娜与许飞杰迅速成为朋友，朱娜喜欢交朋友，陈分是她的朋友，班级倒数第一名是她的朋友，尖子班前十的许飞杰，也是她的朋友。

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里，朱娜会问陈分关于春旺镇的事情，春旺镇的河堤沙滩，春旺镇的十字路口，春旺小学和春旺初中好玩的事情，这些其实都是围绕着许飞杰，陈分再迟钝也明白了朱娜的心思。但其实她与许飞杰交集实在不多，说来说去也只是她知道的许飞杰做班长时候一些事情。

朱娜与许飞杰却好像真的有缘分，他们在食堂，在操场，在水房，在学校各个角落偶遇。偶尔，许飞杰会与董铮一起，但更多的时候，许飞杰和一个陈分不认识的男生在一起。

“那男生也是一班的，荷川本地人，家里挺有钱的。”朱娜不以为然地说。很快，她语气惊喜地说，“我外婆家和许飞杰家在同一条巷子，我去春旺镇那么多次，怎么从来没有碰到过他呢。下次你回春旺，我和你一起回去。”

陈分呆呆地问，“回去做什么？”

朱娜难得脸上绯红，“回去看我外婆啊。”

陈分只得说，“我很少回去的。”朱娜无所谓，说周末我带你出去玩。

朱娜带她外出与她校外的朋友吃过几次饭。有一次一大帮人，咋咋唬唬地在大排档里，其中几个男孩女孩买了啤酒，饭吃到最后，醉倒好几个人。

陈分自此无论朱娜怎么邀请，再也不参加她的聚会。一来她不习惯这种学大人拿杯酒互相敬来敬去的场面，二来，吃饭的花费不少，每次都是朱娜出钱，陈分要给朱娜钱，朱娜也不收。

放寒假的时候，陈志文开了辆小轿车到一中接陈分。他事先没有对陈分说，直接开着车来了。

一中门口人流如织，挤满了来接孩子的大人和各类交通工具。陈分背着大包，手上拎着个旅行包与朱娜一起走出校门。朱娜左右看找自家的轿车，陈分想等她找到轿车后自己再去车站，可她却在人群中看到了陈志文。第一眼以为自己看错了，再看，确实是陈志文。

陈志文站在一辆白色小轿车旁朝她挥手，朱娜也看到了，她问，“那人是在朝你挥手？你爸？”

陈分迟疑着点头。

朱娜又问，“你不是说你家条件一般的？”

陈分也是一脸茫然，“我家没车的。”两人走到陈志文面前，陈志文满脸笑容，与朱娜打招呼，“你是分分的同学吧？你好。”

朱娜笑着回，“叔叔，你好。”

陈志文接过陈分手中的行李袋，放进后备箱。朱娜这时看到了自己家的车，与陈分和陈志文告别后走了。

陈分站在小轿车旁，不知道该坐在哪里，陈志文拉开副驾驶旁的车门，“上车。”

陈分上车后，陈志文启动车子，在车流中腾挪半天才开出堵车路段。陈志文这时才有心思与陈分说话，没有过继前，他与这个侄女交流虽不多，但有问有答交流也挺顺畅的，反而过继之后话未出口先感三分尴尬。

陈志文看一眼扭头看车窗外的陈分，问，“考得怎么样？”

陈分回过头，说，“还可以吧。”

陈志文又说，“今年生意不错，所以买了车，以后送你上学也方便了。”

陈分点头，“挺好的。”几秒之后又重复说了一句，“挺好的。”

至此两人都再无话。一路沉默回到春旺镇，陈志文将车停在家门口，帮陈分拿出行李，“你妈妈应该在做饭。”

陈分接过行李，看到好几个邻居围过来，笑问陈志文什么时候买的车，多少钱买的。陈志文嘴咧大，出声却是轻描淡写，“买了几个月了，为了办事方便才买的，普通车，不值什么钱。”

陈分先到厨房与孙静打招呼，孙静心情不错，声音高亮，“回来了，饭马上就好了。”

陈分拿着行李到楼上房间，推开门，一股霉味，房间还是两个月之前她离开前的样子，打开阳台门通风透气，陈志文与邻居聊天的声音传上来，他还在说车子，“我加了九千块钱改造了内饰，音响也是换过的，二十万的车里，我这算是顶配了。”

有邻居顺着吹捧道，“陈老板生意越做越大啊。”

陈志文笑着说，“哪里哪里。”

陈分不着急收拾房间，下楼问孙静有没有需要帮忙的，孙静手在围裙上擦两下，边往大门走边说，“还有个青菜，你炒了吧。”

孙静走到大门边，笑着对几个邻居说，“饭做好了，要不在我们家吃？”

几个邻居告辞，陈志文意犹未尽地走进家门。孙静白他一眼，抱怨道，“一年赚多少钱你也跟别人说，你怕人家不找你借钱啊？”

陈志文不以为意，“谁会找我借钱啊？就算找我借，我可以说钱全部投在店铺里了，没有多余的钱。”

陈分端了青菜和碗筷放在饭桌上，三人围桌吃饭。陈志文和孙静说些年底收款的事情，又说起对面董家的事情，董铮的爸妈今年又升了。陈志文喝了口白酒，“董家这关系不能断，说不定哪天就有事要找他们，年前去他们家送一下年茶。”

孙静说，“以前都没送，今年突然送，是不是太明显了？”

陈志文放下酒杯，“明显也要送，再说我们不在家，分分也受了董奶奶照顾，就说是感谢董奶奶对分分的照顾，到时候分分一起去。”

陈分一愣，呐呐道，“我也要去吗？”

孙静说，“你当然要去，你不是和董铮是同学？”

陈分不出声了。

孙静接着问，“董铮也在一中吧，你们是在一个班吗？”

陈分实话实说，“不是，他在一班，我在九班。”

“一班是成绩最好的，九班是最差的？”孙静永远都是这么直接。

“是的。”陈分说。

孙静问，“九班的学生能考上大学吗？”

陈分握紧筷子，低声说能的。

陈志文看看两人，出声道，“这才高一，分分努努力，不说进一班，读个二班三班也是可以的，那一班的学生是考清北江大的，二班三班考个不错的大学总可以吧？那个什么学校，前几天隔壁店铺的老张说的什么211，总可以考一个吧？”

陈分底气有些不足了，普通大学她觉得她可以，211她没把握。如果是朱娜，她想，朱娜肯定自信非常地说考211决定没问题，就算朱娜考不上，但人前她一点都不怯。

孙静与陈志文对一个眼神，孙静实在想不明白，陈分是怎么考上一中的。

吃完饭，陈分主动收拾碗筷到厨房洗碗。回到卧室，擦桌，换床上用品，洗漱后躺在床上才长舒一口气。快三年了，与陈志文和孙静相处，总是绷着一根神经，比在学校上学还累。

除夕前几天，陈志文买了不少礼品，开着小车，带着孙静和陈分到荷川给董家送年茶。董奶奶开的门，看到三人，愣了几秒才露出笑容，说，“是你们啦，快进来。分分是不是又长高了一些？”

陈分喊董奶奶，点头道，“是长了一点点。”

进门，客厅暖烘烘的热气扑面而来。从零下一度的室外走进开着空调的室内，陈分鼻子发痒，不受控制打了个喷嚏。孙静狠看陈分一眼，意思是不要逗人嫌。

陈分揉揉鼻子，往大门口走两步，想要控制住接下来的喷嚏，可怎么控制得住，打到第三个，董奶奶问“怎么了？感冒了？”

话音刚落，又是连续两个喷嚏。鼻子终于舒服一点了。抬头就看到董奶奶关切的脸，还有她身后的董铮。他穿着运动裤和高领毛衣，高鼻肤白，长身玉立。

董铮抽了张纸巾递给陈分，又转头喊陈志文与孙静。陈分擦了鼻子不知道该将纸巾扔在哪里，握在手中走回沙发边。

董铮给三人倒了水，陪坐在董奶奶身边。陈志文问，“董哥他们不在啊？”

“上班去了。”

“还没放假啊？”

“说是过年都不放假呢。”

问完这话，一时静默，实在没什么共同的话题可以聊。孙静强找话题，“这房子装修得真好，是现在最流行的装修吧？”

陈分进屋之后也打量过房子，简单的白墙棕色木地板，但是摆上沙发书柜，加上相框和抱枕之类装饰品，整个客厅显得温馨美好。不知道董铮的房间是什么样子的呢？

董奶奶回孙静道，“哪里有装修，他们工作忙，搬进来就刷了个白墙。”

孙静笑笑，继续夸道，“就像是高档的装修，不对，比外面那些高档的装修看着还好。”

董奶奶笑说，“都是铮铮妈妈弄的。”

“所以说嫂子品味高呢。”

董铮的嘴角抿了下，幅度虽然不大，可陈分捕捉到了，她觉得有些窘迫，她知道董铮是在表达不屑，最近到他们家送年茶，说同样恭维话的人应该很多吧。

说完装修，陈志文又问董铮的学习，董铮笑了一下，这一笑，是明显的嘲讽，他随意地说了句，“还行吧。”

陈志文说，“分分说你在学习成绩最好的一班，我们分分要是像你这样就好了。”

董铮看向陈分，她会和陈志文提起他？陈分此刻面色潮红，也不知道是因为这尴尬的场面，还是因为室内暖气太足。

董铮不自觉地问，“你很热吗？”

陈分像是受惊搬啊的一声，点头应是。

董奶奶说笑，“你把外套脱了就好了。”

陈分摆手，“不用了不用。”她里面穿着的毛衣还是两年前李淑琴给她织的，今年穿的时候袖子短一截，这还不算什么，最难受的是，胸口紧紧的，她舍不得买新的毛衣，自己也不会织，本打算就这么将就过完这个冬天，明年再给自己买新的，可这一刻，若是脱了外套，丢脸的不止是自己，还有陈志文和孙静，这外套是万万不能脱的。

陈志文估计今天是碰不到董礼了，他特意选择周日来，就是想与董礼聊几句，没想到董礼周日也要去上班，茶已经续了两次，最后只得拉着孙静起身告辞。

董奶奶也不留他们，从口袋掏出个红包要给陈分。陈分双手背在身后不肯要。陈志文和孙静也劝董奶奶不用给，一个红包在几个人之间推来推去，董铮站在一旁，不耐烦地看着几个人。最后，董奶奶说，“红包是给分分的，奶奶的心意，不能不收。”

陈志文这才对陈分说，“奶奶的心意，你收着吧。”

陈分接过红包，说，“谢谢董奶奶。”

从董家出来，回到车上，陈分掏出红包递给孙静，“嗯……，”她含糊地叫了声，“妈，红包给你。”以前在陈志勇家，收到的红包不论大小都是要给李淑琴的。

孙静拿过红包，打开看一眼，又递给陈分，“你拿着吧，才两百块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