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百块钱够陈分到镇上服装店买四件毛衣了。陈分决定回到春旺镇就去服装店买毛衣。五十块一件的毛衣，她不是买不起，可她总是有种困窘的感觉，任何物品，能省就省，衣食住行都是将就。而这种困窘和将就的感觉，又跟随了陈分好几年。

除夕照样去陈志勇家吃。天色还亮的时候，陈志文就开着车到了河堤街，小轿车自然也引起了河堤街左右邻居的围观。小妹妹一岁半了，长得玉雪可爱，陈志勇眼不眨地照看着她。到吃年夜饭的时候，李淑琴还特意给她做了蒸蛋和胡萝卜肉末，他们真的非常喜欢这个妹妹。

年夜饭非常丰盛，今年，陈志勇非常幸运地做了轮渡上的一把手。他亲亲怀中的小妹妹一口，笑着对桌上的众人说，“自从诗诗出生后，这工作上的事就顺得不得了，本来市里的人想赵宏接这个位置，赵宏刚好查出肾病，住院就住了快一个月，这位置就落在我这里了。”

李淑琴顺着说道，“这一年大家都不错，你们今年生意好赚了大钱，分分还考上了一中，依我看，分分过继，实在是过继对了。”

陈分脑袋里轰的一声，她真切感觉到了心脏的刺痛，她只能紧紧咬住上下牙齿，弓背让这疼痛尽快过去。这两年，她从未怨恨任何人，她觉得她没法说自己过得不好，好多人不都是这么过的，甚至这世界，还有好多人吃不上饭呢，她不时对自己这么说。李淑琴现在的话，让她愤怒和伤心到极点。可她什么都不能做。她只能咬紧牙关让这一刻过去。

桌上没人注意到陈分，他们还在说笑，李淑琴甚至顺手给她夹了几个肉圆子。陈分没有吃那几个肉圆子，待吃完饭，她第一次没有主动收拾碗筷进厨房洗碗。她走到大门外，佯装看邻居小孩放鞭炮。鞭炮声中，积攒多时的委屈的泪水夺眶而出。

回到春川巷的房间，陈分脱掉外套，里面是一件宽松的黑色毛衣，她去店里买了大两个码的毛衣，黑色的，耐脏不变色，大两个码，还能穿几年呢。可这一年，她停止了发育，没有再长高，也不再长胖，黑色的大毛衣一直穿到毕业工作，也还是太宽松。

开学后，短短二十天没见，陈分觉得朱娜彷佛漂亮许多。她迫不及待地与陈分分享她的喜悦，过年在外婆家碰到许飞杰了。许飞杰带朱娜去了春旺镇的恋爱胜地沙滩，然后，朱娜和许飞杰恋爱了。

朱娜与许飞杰恋爱谈得低调。在一中这样唯学习论的学校，他们都知道只有低调才能长久。

朱娜去一班的时候，她会拉着陈分陪她一起。第二次去的时候，陈分站在朱娜身旁往一班教室里面看，眼光一转，他看到董铮看向她的眼神，眼中有满满的嘲讽。自从过年前在他荷川家见过以后，两人再未见过。陈分回想这两个月，她没有任何得罪董铮的地方，难道他还记着两个月之前的陈家人的谄媚？那也未免太小气了些。

陈分转眼不再看他，许飞杰走出教室后，与朱娜对一个眼神，抬脚先往学校小花园走。朱娜挽着陈分跟在后面。到了小花园，两人在石桌前坐着聊天，陈分不好在一旁，走到花园边站着。

早知道会这样就带本书过来看了，正想先回教室，却看到董铮自小径走过来。陈分装没看到他，董铮却直接走到距离她一米的地方停下，脸上还是不耐烦，他问，“你在这里做什么？”

“散步。”

董铮冷笑“散步怎么站着一动不动？”

“散步累了就休息一下。”

董铮不再绕弯子，“你好不容易考到一中，就是为了给别人谈恋爱打掩护的？”

“我没有……”陈分话没说完，董铮打断道，“不要说你没有，你看看你这次期末考试的成绩，不仅没有进步，还退步了十名，你心思有用在学习上吗？”

陈分错愕地看向董铮，“你怎么知道我退步了十名？”

董铮不屑，“看一眼成绩榜就知道了，有多难？不要说那么多废话，这话我只跟你说一遍，你现在只有努力学习考上个好大学唯一一条路，不要把时间和精力浪费在与学习无关的事情上，特别是这种看别人谈恋爱的无聊事，你碰都不要碰。”

陈分也不想做这样的无聊事，可朱娜是她的朋友，帮一帮朋友也是应该的。

董铮说完看陈分还一动不动地站着，横眉道，“你现在还不回教室自习？”

陈分虽然木讷但并不笨，董铮这一番话说得不客气，语气更像是在训斥她，陈分虽有些动气，却诡异地从中感受到了一丝关心。她张张嘴，不知道该如何回应董铮这一番话，最后只得听他的，转身往教室走。

董铮脸上浮上淡淡的笑意，跟在陈分身后往教学楼走。一直走到一楼大厅，两人一左一右分道扬镳，陈分没有回头，她还在想董铮说的那一番话，总觉得自己应该生气的，但又气不起来。

董铮的提醒对陈分没有用，至少一个月之后董铮在月考成绩榜上看到陈分的名字还是在老位置，董铮想不明白，陈分的时间和心思到底用在哪里了，既然能考上一中，表示她智商绝对没问题，成绩提不上去，只说明心思没用在学习上。董铮自己只需要稍微花点心思就能保持在年级前三，他认为学习是很简单的事情。他一时想去问问陈分到底怎么回事，一时又劝诫自己，不要再管陈分，为她浪费自己的精力，不值得。

时间匆匆，迎来高一的暑假。陈分和朱娜、许飞杰一起坐车回春旺镇。朱娜一刻都不想与许飞杰分开，放假当天家也不回，直接跟着许飞杰到春旺镇。

除了两人，同行的还有董铮。朱娜与陈分并排坐，她亲密地挽住陈分的手，“分分，你家在春旺哪里？我今晚去你家睡吧。”

陈分吓一跳，问，“你家里人，你外婆同意你在外面睡吗？”

朱娜眨眨眼，“同意的，我外婆对我最好了。”

“可是，可是，你在我家睡，我们就要睡一张床了，还是不要了吧。”陈分从未与人睡过同一张床，她下意识的排斥与人同睡。

朱娜仍然大大咧咧的，“没关系的啊，我在家也经常和我妈一起睡，去了外婆家，也要和我堂妹一起睡的。”

陈分私心里不想让同学知道她与董铮家住对门，她看向董铮，见他望着车窗外，彷佛完全没有听到两人的对话。

陈分只得答应，“那好吧。”

车到春旺镇，董铮走在最前面，陈分走在中间，许飞杰与朱娜最后。走了几百米，许飞杰好奇地问陈分，“你家与董铮家一个方向？”他们约定先去陈分认认门，朱娜到晚上再去陈分家。

陈分点点头。

董铮这时回头，略过陈分，直接对许飞杰说，“她家就在我家对门，你们不用去认门了。”

许飞杰和朱娜愣了好几秒，许飞杰回过神问，“怎么从来没有听你说起过？”

董铮回，“有什么好说的？”

朱娜和许飞杰又看向陈分，陈分左右不是，只得对朱娜说，“要不我先帮你将行李拿过去？”许飞杰摆手，拿行李当然是男朋友应该做的事。

陈分在两人的目光中落荒而逃，董铮转头睨她，“你在怕什么？”

“怕和你扯上关系。”陈分在心中说。但她只是不出声，默默往前走。

回到春川巷，家里积了厚厚一层灰，陈分挽起袖子楼上楼下打扫卫生，正在收拾厨房，董铮在大门口喊她，“陈分，吃饭。”

陈分从厨房奔到大门口，额头上密密一层汗珠，两颊的头发汗湿贴在脸上。看似狼狈，董铮却看出了几分秀美可爱，他别过脸，瓮声道，“吃饭。”

陈分虽不想去，但也不想辜负董奶奶的心意，到浴室洗了把脸，去了董家。董铮不看陈分，飞快地扒完一碗饭，放下碗说吃饱了，回房了。董奶奶眼神带着宠溺，笑得慈祥，“晚上饿了我再给你做宵夜。”

董铮答好，头也不回地上了楼。

陈分知道他生自己气，她不应该让同学知道他们住得近，他应该不喜欢与她扯上关系。

午夜十二点，早已过了陈分日常睡觉的时间，她坐在后院天井里，伴着熟悉的蚊香味道昏昏欲睡等朱娜，一直到快一点，许飞杰才送朱娜回来。

朱娜进了陈家大门之后，许飞杰去了对面董家。

董铮将房间空调温度打到十六度，才平复心中的焦躁。他看着一脸荡漾的许飞杰，气不打一处，拿起桌上的书扔到许飞杰的脸上，“臭死了，赶紧去洗澡吧。”

许飞杰捏住胸前的领口，低头闻，“臭吗？我怎么闻不到，真的臭吗？那朱娜不是闻到了？”他凑到董铮面前，“你再闻闻？”

董铮一脚踢开他，“洗完澡再进来。”

董铮丢了床凉席和枕头在床下，他不要和男的睡一张床，那他要和谁睡一张床？董铮倒在床上，心中烦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