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笙不动声色，言语之间透着说一不二的威严。

这下周氏彻底不敢撒谎，“民女确实是定州人士，十岁时家中闹灾荒，父亲为了二两银子将我卖给人牙子，后又被卖入青楼，妈妈夸我长得美，在音律上也有天赋。因此专门将我培养成瘦马。”

“之后民女便被孙寒松一万两白银买下，送给了钱大人！”

一万两，

区区一个县老爷，能拿出一万两买个青楼女子送给钱为民，这乾州是怎样的黄金窝。

慕容笙心寒至极，乾州百姓苦不堪言，这些衙门剥削不止。

一侧的赵泽乾如梦初醒般，一拍大腿：“我就说嘛！这女子尤物似的，让人看了一眼就受不了，原来真是个妓女！钱为民竟然被骗了！”

这句话不知怎么触了慕容奉川的逆鳞，两人坐的近，慕容奉川长腿一伸，把赵泽乾踹倒在地，眼神骇人的很。

赵泽乾摔了个屁股蹲，顿时吓破了胆。

慕容奉川皮笑肉不笑，道：“赵泽乾？你今日挺兴奋啊，难道不知道什么叫旦夕祸福？”

“还望两位大人不要在堂下喧哗。”慕容笙惊堂木一拍，不满地看着二人。

赵泽乾三魂七魄已经去了一半，失魂落魄地爬起来呆滞地坐了回去。

慕容奉川冷着脸，低头不语。

慕容笙继续问堂下的周氏：“钱为民和孙寒松被抓前夜，孙寒松是否来找过你？”

周氏点头：“找过，他来问我要账本，我那时候根本不知道什么账本，所以他就哄骗我，但是我确实不知道，不知道为何大夫人知道他在我房中，带人来捉奸。孙寒松会些功夫翻墙跑了。”

慕容笙：“那你这账本怎么来的？”

周氏：“当天夜里，钱大人找我，他说这一次他凶多吉少了，让我替他报仇。”

慕容笙眉宇微蹙：“报什么仇？”

“大人说，乾州出了水灾，好巧不巧是汝阴和鹿邑。这次如果他被下狱，乾州衙门肯定会把他推出去。大人不甘心，他说他恨王千明一定要他死，如果他死了，那么就让乾州乱了，让害他的人都逃不了。”

“王千明与钱为民有什么仇，钱为民一定要他死？”

周氏安静了片刻，才道：“因为，钱夫人于傲欣与王千明有奸情，民女也是听我家大人说了才知道。大人说钱夫人生的二少爷和小姐都不是他的，而是王千明的！为了仕途他一直隐忍着，如今王千明敢舍弃他，他一定要让他死。”

这两人还有奸情？

慕容笙再次将视线停留在堂下的慕容奉川身上，这人跟个孩子一样，好像在生气，一直低着头，把腿敲在椅子上，手肘搭上去，斜靠在椅子里。

赵泽乾缩在椅子里不敢再发出任何表情。

慕容笙收回视线，问：“钱为民为何给你账本？”

“大人说如果他死了，就让我带着账本去盛京，让我把账本交给安王。”

但是因为她的失踪让王千明产生了怀疑于是派人去杀周盼盼，这时周盼盼被慕容奉川所救。

所以，这些慕容奉川早就知道了，只是等着王千明来钱府的时候，来个瓮中捉鳖。

只是为什么要等王千明到钱府才让他去抓人，只要有了周盼盼那上册账本，他照样可以去乾州衙门。

账本？

王千明今日去钱府是为了下册账本，账本到手后他立即就急着离开。

这王千明与于傲欣之间又是什么样的关系？如果真的感情好，为什么于氏不早早地将账本给他？而是要在钱为民的葬礼上？

为什么慕容奉川一定要在钱府抓王千明，乾州衙门抓不得？

谁能阻拦？李云翰？

慕容笙生出一大堆疑问，奈何堂下生闷气的人不愿意给他答案。

平复了心情，慕容笙再次提问：“你为什么这么听钱为民的话？”

周盼盼悲从中来，伤心道：“钱大人虽妻妾成群，可他亦是真心待我，我周盼盼活了十八年，除了我家大人，无人真心待过我！”

周盼盼泪如雨下：“在家中时，父亲常因我多吃一个馒头打我，为了给弟弟攒读书钱将我卖了，青楼的妈妈因我练不会琵琶打我，把我关起来不给饭吃，孙寒松买下我送人却欺辱我，威胁我。只有钱大人，他不在乎我的出生，我的名节，他对我好。我就要回报他。”

周盼盼抬头，一双眼睛尤为惹人怜惜，慕容笙看着她，心中亦有所动。

“也许你们会说钱大人对许多女子都很好，而我只是因为年轻漂亮，所以他才宠爱我，如果他还活着，等些年我年老色衰，他就会把我抛诸脑后，”周盼盼哭着哭着，忽然笑了：“盼盼一点也不傻，可我知道我认识的钱为民从未负我，虽我可能只是他无关紧要的人，但他确实我顾盼盼的全部。”

慕容笙高坐堂上，有那么一瞬间竟然羡慕起钱为民来。

他一分的付出就换来了对方的全部。

何其有幸。

慕容奉川靠在椅子上，闻言道：“他让你带着账本去盛京，那可谓九死一生，你能将账本交到安王手上的概率不足百中之一，可见你在他眼中也并不是很重要，被逼至悬崖时你亦是可以轻易舍弃的。如此，你也没有怨言？”

周盼盼侧过脸，看着这位冷峻的男子。

这个大人虽看着不好说话，周盼盼觉得他对她还算和善。

心中的害怕也少了几分，她挪了方向跪向慕容奉川，答道：“民女无悔，反而很高兴，他在生死之际能想到我，说明民女也不是别人口中一无是处的玩物。”

夜阑人静，堂内倏尔寂静一片，烛火照在这位美丽女子的身上，慕容笙深叹，谁说戏子无情？

无情的明明是男子。

“赵大人？”慕容笙看向呆若木鸡的赵泽乾：“府衙内可有空闲的房间？”

赵泽乾反应了片刻，道：“啊？……有……有的。”

慕容笙点头：“周盼盼并不是嫌犯，不应关在牢中，如今她也不能孤身在外。周姑娘，你就暂且住在衙内。”

周盼盼深深一跪，眸中带泪：“谢大人！”

…………

堂审结束，赵泽乾安排了周盼盼住处，又派了人保护。

如今已经归心似箭，

一脚没踏出府衙，慕容笙在其身后叫住了他。

“赵大人，”慕容笙官袍已解，换上了平日里的月白暗纹锦袍，走上前道：“可否到大人府上一叙？”

夜黑风高的，还要议事？

赵泽乾心里是一万个不愿意，在慕容奉川那刚受了吓，他还想着赶紧回去平复平复心境。

但是他不敢拒绝，这位林大人能揪出周盼盼，拿到账本，还能抓了王千明，如此雷厉风行绝非常人。

在官场混迹十几年的直觉告诉他，这个人是个笑面虎，千万不要惹。

赵泽乾立马伸手坐请的姿势：“林大人请，下官不甚荣幸。”

慕容笙随着赵泽乾上了马车，车轮刚动。

漆黑的夜里站出一个欣长的身影，

慕容奉川眯起眼目送马车走远，渐渐消失在瞳孔里。

堂审结束，慕容奉川去林霁初的房间找他，林七告诉他人出去了。

在这衙门里寻了一圈人，这人竟然背着他和赵泽乾混在一处。

深更半夜，他们会密谋什么？

慕容奉川一时好奇，一路尾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