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笙起身：“赵泽乾在哪？”

管家道：“已经进府们了！”

在众人的目光中，赵泽乾一身蓝袍官服，气宇轩昂地冲了进来，身后跟着两队官差。

议事厅内气氛瞬间紧张起来。

赵泽乾气势夺人，行至慕容笙和慕容奉川面前拱手道：“下官参见林大人，慕容大人。”

对一旁的王千明视而不见。

王千明怒指赵泽乾：“赵泽乾你好大的官威，不要以为有安王撑腰就可以在乾州为所欲为。”

“王大人此言差矣，”赵泽乾直起身，不屑地扫过去一眼，连正脸都没给他一个：“下官是奉林大人的命令前来钱府捉拿要犯。怎能是为所欲为？”

慕容笙：“………”

“要犯？”王千明环顾四周，怒道：“哪有要犯？我看你是吃饱了撑的。”

赵泽乾嘴角一扯，满眼讽刺地看向王千明，抬手一招：“拿下！”

身后的官差气势汹汹，利索地上前按住了王千明。

慕容笙始终保持着沉默，

王千明则是朝着慕容笙破口大骂：“林霁初你个乳臭未干的竖子，不知天高地厚！你从哪借来的胆子，敢拿三品官员！”

慕容笙是个情绪相当稳定的人。一点也没有被激怒。

“凭你老子？”王千明怒不可遏，如同得了失心疯：“林语堂算个什么东西？沾了你不该沾的东西，惹了你不该惹的人，别说你老子，就是安王也保不了你！”

慕容笙近身几步，问：“王大人为何出口便骂，却不问为何抓你？”

这个问题慕容笙很想知道。

王千明在官差手里挣扎着，登时反应过来，反问道：“你们凭什么抓本官？本官犯了什么罪？”

挣扎间，一本册子从王千明的衣领边露出来，留下一角。

慕容笙抬手去拿，王千明忽然间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竟挣脱了身后的两个官差，目眦欲裂，抬腿便要踢。

慕容奉川眼锋一转，水中的茶杯如箭矢般飞了出去，刚好击中王千明的膝盖骨。

那一脚还未碰到慕容笙的衣袍，

随着茶杯落地的粉碎声，王千明趴在地上抱着膝盖惨叫不已。

他的膝盖骨已经碎了。

于氏吓得瘫软在地上，

所有人都噤了声，仿佛时间停止了一般，堂堂三品大员，慕容奉川随手就废了。

无人不震惊，包括慕容笙。

慕容奉川则依然一幅事不关己的样子，没正形儿地坐在椅子上，淡淡道：“各位继续。”

慕容笙敛了神，蹲在地上，从王千明的胸襟里抽出那本车册，竟然是一本账册！

翻了几页之后，慕容笙合上，道：“王大人，这账本是你的？”

“不是！”王千明龇牙，口中不断传来痛苦喘息声，仍不忘为自己辩解：“这是……假的！是……钱为民伙同周氏……那贱人来冤枉我的！”

王千明额上汗如雨下，太痛了。他憎恶地，仇恨地瞪着慕容奉川。

慕容奉川视他如草芥，他长臂宽肩，伸手毫不费力地够到了慕容笙桌前的茶杯，继续悠闲地喝起茶来。

这时，赵泽乾懵了，上前道：“林大人，账本是否能给下官看看？”

慕容笙递给他：“有什么问题？”

赵泽乾翻了几页，喜不自胜：“这是下册！今日大人让周氏送到衙门的是上册，如此一来，这五年来的黑账都明了了！”

慕容笙转身深深地看了慕容奉川一眼，道：“多谢大人。”

慕容奉川不经意道：“举手之劳而已，不知挂齿，眼见林大人有难，本官怎能袖手旁观。”

赵泽乾以为这二人说的是打伤王千明一事，他至今还认为这一切都主导者是慕容笙。

“林大人英明！”赵泽乾转身招呼：“将王千明带走！”

“休要再碰我！”

王千明一声怒吼，震的身旁官差不敢上前，他道：“凭你一个小小知府，你有什么资格敢拿上级？真当我王千明是草包？信不信明日老子就能让你罢官回家种地！”

赵泽乾因仗着林霁初的势，从进门气焰一直很足，加之他原本已经得到了上册账本，王千明的按察使是肯定做不了了。

他深感，这绛红官袍很快就会套在自己身上，不免过于激动，一时间忘乎所以。

“下官哪有资格抓您？下官是奉了钦差大人的令来抓的您！”赵泽乾朝慕容笙拱手一礼，随即道：“钦差大人的令就是皇上的令，下官就一个脑袋，可不敢不听啊！”

赵泽乾难掩兴奋。

王千明哈哈大笑：“呸！小人得志！老子且看你能得意到几时？”

两本账册已到手，今日这戏也该结束了，慕容笙道：“把王千明关押在府衙，等候审讯。”

“是，”赵泽乾领命要走。

慕容笙道：“等等，好生看管别出事，王大人是官身，大魏律法刑不上大夫。”

赵泽乾一愣，似乎想到了许泽凯。而后心虚道：“下官领命！”

于氏脸色惨白，坐在地上，管家在一旁扶着她。

慕容笙看她有孝在身，明日又是钱为民出殡之日，不想逼他们太甚。

命令赵泽乾：“不要阻止钱府的白事，全程跟着，丧事完毕，所有家眷仆人一律禁在府宅。”

“是！”赵泽乾领命退下。

从议事厅出来。

慕容笙在回廊下止步，慕容奉川走在前头，转身道：“你想问什么便问吧。”

慕容笙觉得有点累，在回廊边坐下，

暮色降临，今夜的天乌云遮蔽，显得檐廊下的八角灯笼格外的亮眼。

慕容笙映在这柔光里，身体的每一寸都被照的很美。

他揉了揉眉心，道：“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查账本的？是不是你一开始就在查王千明？”

慕容奉川走近，高大的身躯挡了光，他两手支着围廊，弯下身来，把慕容笙圈在身下，两人面庞相近，在这温暖的光下看着彼此。

他道：“不管是王千明还是李云翰，他们的把柄北镇抚司要多少有多少。”

慕容奉川的鼻息灼热着慕容笙，似乎烫到了心尖，酥酥麻麻的。

“他敢算计我，”慕容奉川眯着眼，笑中带刀：“所以他要付出代价。”

慕容笙回忆刚刚翻的几页账本，上面还提到李云翰，“你不怕陛下知道怪罪你？”

皇帝并不想动李云翰，

慕容奉川笑意更甚：“难道林大人想去告发我？你不说，谁知道这是我做的？”

慕容笙不作声，他不相信慕容奉川做了这么多单纯就是为了报复王千明。

慕容奉川与他鼻尖相对，垂眸看着慕容笙那还略显红润的双唇。

酒楼里，两人亲密时的画面又浮现在脑子里，那温软的触感叫人心痒，慕容奉川想再度吻上去。

慕容笙却偏过脸，接着问道：“那周氏为何会听你的？她为什么会逃走？”

慕容奉川吻了个空，也不恼。在慕容笙身旁坐了下来：“钱为民和孙寒松死了之后，我安排锦衣卫暗中监视着这两人的家，孙寒松的府宅倒是没发现什么蹊跷，但是这周氏却不见了。”

“我也是发现有人在暗中抓周氏，顺藤摸瓜才找到她，若是再晚一步就被杀了。”

慕容笙：“她为什么要偷了账本逃跑？这不是引火上身？”

慕容奉川歪着头看他，“人已经交给你了，你想知道什么自己审，不必来问我。本官什么都不知道。一切与我无关。”

慕容笙也定定地看着他：“最后一个问题。”

“请说。”

“账本你看了吗？”

慕容奉川摇头：“没有。”

“真没有？”

慕容奉川“唰”地变了脸，起身道：“走了！”

慕容笙跟在后面，看着顾十六坚挺的背影，

他还是没说实话。

慕容奉川藏了太多的秘密，又好像并不怕他知道。

慕容奉川步伐稳健，每一步都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这样的过程让他逐渐沉重。

有的人注定要成为棋子，

哪怕是他自己，

也是其中之一。

回到府衙内，慕容笙连夜审问周氏。

周氏跪在堂下，录事则是在一旁记录，这算是慕容笙到乾州以来第一次审案。

许泽凯那一次并没有记录在案。

慕容笙虽只是六品京官，但却是皇帝亲封的钦差大臣，大魏律法，钦差大臣无品级，可位列所有大臣之上，因此特封红蟒官袍，可与亲王比肩。

慕容笙升堂断案，身着红蟒官袍，头戴官帽，独自一人坐在堂上。

而慕容奉川和赵泽乾则是坐在堂下一侧，慕容奉川并未着官服。

随着惊堂木拍下，两侧官差将手中水火棍砸的响亮。

周氏身体抖成了筛子，

一切形式结束，慕容笙问：“堂下何人？”

周氏伏在地上，抖着嗓子回：“民女，民女周盼盼，是定州人氏。”

慕容笙开口肃穆：“定州据此千里之遥，你怎么会到此处？”

周氏道：“民女跟家人逃难于此，父母途中病死，无依无靠只能去投靠表哥孙寒松。”

慕容笙命令道：“抬起头来。”

周盼盼缓缓抬起头来，人如其名，一双眼睛顾盼生资，眉目勾人，身形纤细。

尤其是一双眼睛，像是为男人训练过无数次。

慕容笙虽没近过女色，可在盛京那样纸醉金迷的京城，达官贵人常去的风月场所他也是去过的。

那里的女子不论是卖身还是卖艺，那双眼睛都是一样的勾人，正如堂下的周盼盼。

“周氏！”慕容笙指了指头顶：“你可知本官头顶着四个字？”

“明镜高悬”四个大字，赫然悬在头顶。

周氏瞳孔震颤，

“本官再给你一次机会。”慕容笙看向录事：“重新记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