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你差点死了?”未见其人,慕容奉川的声音已经从屋外传进来,伴随着声音,推开了门。
慕容笙乌发披散至腰间,眼尾露着疲倦。侧首看着推门而入的人,转而露出一个温润如水的笑:“大人回来了?”
慕容奉川直接坐在床边,正眼瞧着床上满身病气的人:“还真是气若游丝,眼神涣散,将死之兆。”
迎上慕容奉川这么一副虚情假意的表情,慕容笙也认真安慰道:“大人不必挂怀,暂时是死不了的。”
“嗯嗯,”慕容奉川开始重提昨晚的话题:“我很好奇,慕容寻都是跟你们怎么说我和殿下的?”
这个问题慕容笙比慕容奉川更想知道答案,他甚至不知道慕容寻和安王之间有什么联系。
不过照慕容奉川的意思,慕容寻应该与安王私下有往来,看来慕容寻的死也并非蹊跷。
“又不说话了?”慕容奉川今日表现的十分有耐心,他抓着慕容笙的手,粗大的手掌在慕容笙细腻的皮肤上婆娑着:“这么多天了,本官都没那么警惕了,林大人何必再防着我,不如敞开了心扉,说吧,你们想要什么?”
慕容笙一双干净的眼眸直视着他,
半晌不动,
慕容奉川皮笑肉不笑:“林霁初,这一路本官好像没有薄待你,你让我陪你演戏我便演戏,你让我去求人我便去求人,可你一直这么试探我是为何?这算是威胁?还是拉拢?”
慕容笙思绪快速运转,慕容寻与安王勾结,那么安王知道慕容奉川与自己的关系,为什么不告诉林霁初,林霁初不知道即代表林语堂不知道,就如同这一次他北上赈灾,如果他猜想的不错,安王私下派人决堤,为什么要瞒着林霁初?
林语堂与安王到底是怎样的关系?
安王拿住了慕容奉川的命门却没有去告发,这张牌是准备留在什么时候?
“没有,”慕容笙否认:“安王什么都没说,故而在下不知道大人说的这些是什么意思?”
“哦?”慕容奉川恢复了往日的冷漠,他松开手,道:“那你怎么知道顾十六?”
慕容笙没来由地一阵心慌,两手攥着被衾。
昨晚情急之下说漏了嘴。
慕容奉川眼神愈发地凌厉,在他眼中,林霁初狡猾之极,虚伪至极。
一只手毫不犹豫地禁锢在慕容笙的脖颈上,他真想直接了结了他。
可就是这样一个可恶至极的人,他目前不能死,拿下李云翰还得从他入手。
此时,屋外传来脚步声。
林七进屋见此情景,脸色大惊,立刻下了逐客令:“慕容大人!我家公子才醒需要好好休息,请你离开。”
慕容奉川抬头,眼神如刀,林七喉头一紧,立刻闭上嘴。
“谁让你进来的?”
慕容奉川呵斥道。
林七贴在门框想进又不敢进,平日里慕容奉川给了他三分颜色,林七还当这人不像表面那么不近人情,想不到翻起脸来,
只需一个眼神,就将半个多月的情谊都丢了。
“我来拿药方!”林七期期艾艾道。
慕容笙就这么被禁锢着,脖颈上的手并未用力,是以他也没当回事,拿起床头矮几上郑灏写给他的药方:“别怕,过来。”
林七得到慕容笙的准许,心里踏实很多,走进床边,越靠近慕容奉川越是胆战心惊。
接过药方,心里害怕又不肯离开。
慕容笙道:“快去抓药,这里没事。”
林七倔强地摇头,木头似的杵在床头,即使再怕他也要护着公子。
慕容奉川被他气笑了,放开手:“我若是想杀他,你在这有什么用?”
“那也要保护公子。”林七咬牙道:“我答应公子遇到危险一定会护在他身前。”
慕容奉川道:“看在你这么衷心的面子上,今日不杀他。”
林七不安地离开后。
慕容奉川拿出一个锦盒递给慕容笙。
“什么?”慕容笙问。
“菩提手串。”慕容奉川似乎忘记了之前的不愉快:“乾州市集上买的。”
慕容笙疑惑地打开锦盒,取出一只白玉与翠绿相映互染,光滑透亮的手串。
这手串确实漂亮,可过于秀气。
慕容笙露出一丝抗拒:“大人不会是在胭脂水粉铺里买的吧?”
“不好看?”
“好看是好看,只是像是姑娘家带的。”
慕容笙疑惑问:“大人想送给我?”
“是,带上它。”
慕容奉川命令道。
他从总督府出来后,去市集逛了一圈。他不曾留意过百姓的疾苦,林霁初的话令他深思。
世子如果见到如今的乾州,如今的朝堂,不知会是怎样的心情。
慕容奉川试想着,他曾经以为护好慕容明皎,夺下永宁帝的江山,就算是为世子报仇了。
从来没想过世子想要的是这大魏的江山吗?这只是他们认为这是世子失去的东西。
在世子眼中,江山是天下苍生,是责任。
从来不是他的私有物。
乾州的市集没有想象中的热闹,不仅没有盛京的繁华,也没有盛京的安稳。
集面上偶有乞丐乞讨,还有地痞流氓闹事。
做生意的商户也是面色紧张,似乎在防备着什么。
经过一个摊铺,上面挂着玲琅满目的配饰,一只白绿手串吸引力他的目光,记得以前世子手腕上佩戴过一只深绿色的珠串,看样子是价格不菲。
慕容奉川在铺子上找了许久,只有这一只手串带了绿色,所以只好买了这一只。
慕容笙不想再惹他生气,听话地戴在了腕间。
慕容奉川伸手取下慕容笙戴在右手上的珠串:“不是右手,把另一只手伸过来。”
这人到底受了什么刺激?
慕容笙眉宇微蹙,将左手伸了出去,慕容奉川抓着这只手腕带上手串后盯了许久。
“是不是天生聪慧的人都会用左手写字?”
慕容奉川打量着这只手,除了骨节分明,修长白皙。一点也不像世子的手。
世子的左手经常用来提笔,世子的手腕温柔而有力量。
顾十六不善读书,世子教他的字体他领悟不到,也练不出来,他的字体如他的脾性一般刚劲,张扬。
而世子字如其人,温柔似水,又具有强如瀚海的霸道。
慕容笙腕间被他捏的有些疼,答道:“应该是吧。”顺便抽回手。
“带着吧,”慕容奉川吩咐着:“虽不值钱,可也算是本官一番心意,等回到盛京拿了俸禄………。”
慕容奉川想说的话戛然而止,他忘记了,根本没打算让林霁初活着回盛京。
慕容笙怀疑地看着他:“大人过的如此清贫?这可不像是北镇抚司指挥使说的话。”
慕容奉川听了不答,他没有钱,每月的俸禄和永宁帝的赏赐到了手他都交给慕容明皎去管。
慕容奉川能得到永宁帝的信任,一来是他杀了勤王世子,二来是他杀了慕容寻,其次就是他只听永宁帝的命令,与朝廷百官从不往来。
受贿这种事情不会发生在慕容奉川的身上,永宁帝是个抠搜的人,赏赐也是少的可怜。
因此,慕容奉川其实是个穷人。
“本官又不是贪官,如今朝廷都快发不出俸禄了,过的清贫啊。”慕容奉川叹了口气:“你打算怎么弄银子?”
慕容笙仰在床头,思索了片刻:“对了,大人去找李云翰可还顺利?”
慕容奉川想了想:“算顺利吧。”
李云翰的那一套哭爹喊娘的前戏,慕容奉川听的头疼,量他不敢不去弄粮,只是:“这李云翰能借多少粮不好说,你不必在此报太大希望。”
“那你的人去南方买粮,大概需要多久?”
“顺利的话也要一个月。”
慕容笙右手拨弄着腕间的珠子:“我们只有一个月的时间,照这个趋势,没个两百万两,赈灾一事根本过不去。”
慕容奉川走到圆桌边倒了杯茶,自顾自地走到床边桌下,悠闲地道:“你可真敢说,如今二十万两都不知道去哪里弄,你竟敢肖想两百万两。”
“那大人可有什么注意?”
慕容奉川眉宇舒展,无能为力地两手一摊:“本官也没注意了,这不是来请教林大人来了?”
慕容笙沉思不语,忽然眼前递过来一杯茶水。
从苏醒到现在还没进过一滴水,慕容奉川观察入微,看见他双唇微微起皮,才起身为他倒了一杯水。
“多谢,想不到大人还会伺候人?”
慕容笙接过茶水不忘调侃一声。
慕容奉川故意往床上挪了挪,肆意摆放的膝腿搁着被褥撞上了慕容笙的腿。
慕容笙身上没来由地一僵,不动声色地低头喝水。
慕容奉川笑道:“本官这一路伺候林大人已经习惯了,昨晚你还不是我抱回来的?倒杯水而已,算不得什么。”
慕容笙当没听到,转移话题:“莫忧和成姚回来了吗?”
“我刚下马便匆匆赶来你这里,他们回没回来我怎么会知道?”
慕容奉川故作委屈。
慕容笙手里握着茶杯:“如果他们回来,还请大人将鹿邑的灾情告知。”
慕容奉川起身,朝他点了点头:“既然你这么着急,我替你去看看。”
刚走了一步,忽然回头,背着手道:“哦,对了,林大人的身体可真白,天生就是祸国殃民的料子。”
慕容笙手里的杯子猝然掉了下去,茶水湿了被褥,茶具从床上翻了几圈砸在了地上。
在木质地板上又滚了好几个圈,慕容笙瞪着眼:“你……想说什么?”
慕容奉川道:“就字面意思,昨晚本官亲自为林大人换的衣物,还真是差点没忍住。安王若是像本官一般好男色,估计林大人就不必陪本官来这乾州遭罪了。”
慕容笙忽然生出一种被轻薄的不安,眉宇间露着一丝羞愤。
慕容奉川冷冷地笑了一声。
满意地跨门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