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班的作为高二理科强化班，平时除了各科老师的关注，有时也可能招来校领导的目光，不过他们也不是非要进来给你讲励志鸡汤的那种，有时只是在窗边晃悠一下。

入学这大半个月，言漺已经被各科老师特别关照了好几次了，不过每次谈话的内容无非都是问他觉得课程进度怎么样？适不适应这种问题，他本人已经脱敏了。

下课时老程出去前好像和坐门口的朱见青说了句什么，只见朱见青很快的点了两下头，接了话便往后转，眼神看向他们这边。

人还没开口，秦词立马心领神会。

这感觉太熟悉，毕竟不是第一次了。

她屈膝站起来，拍了一下要起来的言漺的肩膀，把人摁回去，“不好意思，这回冲我来的。”

言漺在位置上愣了愣，眼看着秦词跟着朱见青出去了。

老程找的是秦词。

“难道是......她上课打瞌睡被老程发现了？”言漺喃喃道。

程有志的办公室在东四楼，上楼的时候秦词心里就在发怵。

秦词先探了探朱见青的口风，“课代表，这才开学半个月老程就忍不住要拿我杀鸡儆猴了？”

朱见青个头比言漺高一点，跑操的时候和于飞扬站在队伍最后，人性子很活泼，人也很好说话。

“应该不会吧，他刚才出去的时候脸色没有很差，你别多想。”朱见青道。

秦词松了口气，默默祈祷，“但愿如此。”

朱见青：“别怕，刚好他让我去拿背诵的打印表，我陪你一块进去。”

办公室的门敞开着，朱见青象征性的敲了两下门，“报告。”

“进来。”

程有志的办公桌靠着窗户，窗檐上摆了好几盆多肉，按理来说多肉耐旱好养，想养死不是件易事，但眼前这一排里面其中有盆居然有些枯黄的迹象，老程也是厉害。

“这是咱们班这周的加餐小菜。”老程把打印表递给朱见青。

除了课本内容，针对高考老程平时会给学生们打印一些课外的内容看，就贴在后面的黑板上，每个人去后面接水喝时就能看到，美其名曰——加餐小菜。

朱见青：“好的老师。”

他瞥了眼秦词，发现她的视线虽然停在窗台的多肉上，但垂在腿边的手正揪着裤腿摩挲。

她在紧张。

“老师，那没什么事我先走了。”朱见青见二人施展不开，识趣的离开了。

程有志“嗯”了一下，转个椅子探身下去，不知道在找什么。

秦词呼吸一紧：这架势，难道是要上戒尺？

生平第一次被老师打，这也太丢面儿了，她心里说。

与其坐以待毙，不如先发制人。

秦词掐了一把大腿，气势如虹的开口：“老师，其实......”

硬气不过三秒，“......您直说吧，说多重我都受得住。”

见她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倒是把程有志弄得措手不及。

他推了推眼镜，“你好像误会了，老师找你来不是为了批评。”

他把一本装订成册的打印资料递给她，“这个给你，希望对你有帮助。”

“？”

秦词看着封面上的一排大字——专、项、资、料（最新版）！

秦词拿着资料，指着“最新版”几个字问，“这是......您整理的？”

程有志点了点头：“我和还有其他课任老师对你的成绩做了分析，发现你其他方面没有问题，但语文相对于其他五科来说低了点。”

秦词干笑着捏着资料，心里其实早就臊得嗝屁。

程有志：“你高一时语文几乎维持在100分左右，这个水平要是放在高考来说你是很吃亏的，语文和数理化不同，说通俗点每个人都能拿分但不好拿高分，虽然老师不要求你必须要考到一个具体的分数，但最起码不要让它成为拖累你的科目，平时考完试可以多看看咱们班其他人的答题卡，学习学习他们的答题方法和逻辑。 ”

秦词：“我其实感觉语文无论怎么考，我的分数好像都那样。”

“可能是方法的问题，”程有志从桌上的文件夹里掏了份试卷出来为例，是上学期期末的考卷。

他翻到背面，这卷子上用红笔写了每道题的解析，“比如这道诗文鉴赏的选择题，咱们班的正确率不高，但你是答对的，下面的手法赏析我也看过你的答题卡，答得还行。”

老程这都还记得。秦词够下去看了眼卷子，对于自己当时写了啥早没了印象。

程有志：“这说明你是有能力做对的，要对自己有信心。”

这份资料从题型到答案都罗列得清清楚楚，就算是块庸材，想从中捞不到点真才实学也难。她突然觉得手上的资料分量越发沉重，沉重到人从办公室走出来的时候都呆呆的，活像失了魂。

“怎么了？”朱见青看她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难以置信的朝办公室门的方向看了一眼，“真挨训了？”

“没，”秦词瞥了他一眼，才反应过来，“你怎么没走？”

朱见青说了句不太好笑的玩笑：“我领你来的，必须得看着你全须全尾的出来不是。”

秦词失笑，给他树了个大拇指，“你真称职。”

两人有说有笑的走回班级，被盯着门口看的言漺尽收眼底，他盯得太入神，搁在草稿纸上手指染了墨迹都没注意。

秦词顺着他看的方向看了眼，没整明白，“在这凹什么造型呢？打铃了没听见？”

撑着脸的手放下去，言漺微微坐直，“你和朱见青很熟？”

秦词觉得他这问题莫名其妙，“全班我跟谁不熟？”

言漺目不斜视的盯着自己的数学卷子，说，“老程找你说了什么？”

“给我加餐，”秦词把资料拍桌上，“出去十分钟的功夫，本人喜提资料大礼包一份。”

言漺低头笑了一秒，又马上收敛，表情恢复平淡，拿过那本资料囫囵的翻了翻，道：“看来他在暗示你以后语文课可以把打瞌睡的时间拿来刷刷题。”

秦词看着在他手里翻过的纸张叹了口气，无力的栽倒在桌上，额头磕出一声脆响。

她恹恹的说，“言漺，我觉得我给老秦和老姜丢人了。”

言漺凑过去，低声问她：“他知道你爸妈的职业了？”

秦词偏开脸，更臊得慌了，“没，我哪好意思说。”

“那怕什么，”言漺把书还给她，“好好学吧，你还有机会。”

他顿了顿，面不改色的又道：“需不需要我去给你接杯水润润，学归学，可别把脑子给烧坏了。”

趴着的人嘴角下意识的抽动了一下，她拖着长调：“滚~”

那天回家后，秦词和哥哥秦汉文说了这件事，不出所料，被他狠狠嘲笑了一番，当晚秦词就被刺激得怒做了两篇阅读。

结果一对答案，分数惨淡。

活该给自己找刺激。

不爱挑刺：[不是，这语文比数学还难学，感性不了一点。]

秦词小时候虽然觉得鱼肉好吃，但吃鱼对她来说有点麻烦，后来但凡桌上有鱼她就算眼睛再心动也懒得动筷子，还为此把网名改成了——不爱挑刺，就是这么简单直白。

过了几分钟，□□好友回了她的话。

MuMu：[羡慕，我刚好和你相反，数学是我一生之痛！]

......

搁在键盘上的手顿了顿，秦词好像找到了和对方共鸣的地方。

她回复道：[你也是学生？]

MuMu是秦词之前在网上加的好友，聊了差不多一年了，不过姓名、性别、身份啥的从未向对方透露过，对两人来说，知道越少这场聊天才能进行越纯粹和放松。

她和MuMu只是彼此的树洞。

MuMu：[嗯。]

MuMu：[不过语文有些题型是有方法和技巧的，效果不好的话你可以先看看例题，掌握了答题技巧再去做题。]

说起来轻巧，秦词现在一看见那参考答案上大段大段的解析就头疼。

[我尽力吧，感觉还是得看命。]

MuMu：[祝你好运。我先下了，我卷子还没写完。]

秦词看了眼时间，十二点半。

这个点还在做卷子，秦词心里大胆猜测MuMu应该和自己一样，也是高中生吧。

秦词受到了激励，她关掉手机，也从书架上掏了本数学习题册来刷，给自己找找自信。

开学前秦汉文就给她买了五年高考三年模拟的资料，每个学期他都会送她这个开学礼物，让秦词苦笑不得。

她翻到上次没做完的地方，继续奋斗。

一边默读题目一边把题目的关键词圈出来。

秦词做题有个小习惯，她不喜欢在草稿纸上演算，喜欢直接在卷子上或者书上直接算，所以每次翻开她做的练习册看会发现她写过的题目会有演算的过程笔记，看上去脏脏的，有时可能还会有几滴辣条的油印子。

不过这种情况秦词已经见怪不怪了。她觉得越小心维护，反而越容易被弄脏，这类似于墨菲定律的心理暗示。就像每次她穿白T吃东西，明明时刻小心翼翼，但收拾餐具的总会发现衣服没能幸免，不是胸前就是袖子上沾了油污。

最近几天鹿晓有点害口，秦汉文做的饭菜都偏清淡，但这对于深夜学习的秦词来说有点不太扛饿，像这种做题到半夜的时候，某人除了眼睛有点酸涩，胃也有点酸——她有点饿了。

抽屉里的小零食已经没了，秦词不得不去厨房去开冰箱，找点东西垫垫肚子。

冰箱里面除了些剩菜，就是些蔬果蛋奶啥的，别的都需要开火，秦词拿了瓶酸奶，抓了把小橘子就打道回府了，不过进门前她好像听见了几声呕吐的动静，从主卧门里飘出来的。

她靠着椅背，一边抖腿一边给橘子剥皮，这时，手机弹窗弹出一条关于天气消息。她还没来得及点开看，又弹出另一条来自□□消息。

是言漺发的。

YS：[明天可能有雨，记得带伞。]

大晚上不睡觉，跑来给她报天气，言漺有病吧。

秦词手上沾了橘皮的汁水，她把手机放在桌上，翘着拇指和食指慢吞吞的敲：

[你还没睡？]

YS：[刚做完作业，正准备睡觉。明天坐公交吗？]

不爱挑刺：[行。]

YS：[你还不睡？]

不爱挑刺：[......睡不着。]

YS：[为什么？]

可能言漺觉得自己这话有些冒犯，没过几秒这条消息就被撤回了，他重发了一句——[去做两篇文学阅读就老实了。]

秦词啧了一声，在键盘上重重的敲：[你别哪壶不开提哪壶。]

YS ：[对不起，我道歉。]

言漺还在末尾配了两个跪下的emoji。

态度良好，认错迅速，秦词有种拳头打在棉花上的感觉。

她敲敲打打，但想了想她又把敲好的句子删掉……

有些东西，好像也没必要说吧。

谁料，言漺此时又来了条消息。

YS：[你写作文呢？一直显示正在输入。]

有种被抓包的感觉，秦词被橘籽卡住了嗓子眼，脸都憋红了。

咳了好一会儿她才吐出来。

YS：[你睡着了？]

不爱挑刺：[没，我就是突然觉得女孩子挺不容易的。]

秦词坦白了，但那头的人却没了动静。他们的聊天好像断在了这句话，言漺没再回复。

正当秦词又把注意力放到数学题上的时候，手机突然又弹出一条来自言漺的消息。

YS：[所以现在你不正在努力学习让自己以后容易一点吗？ ]

秦词懵了一秒，然后看着那条消息笑出了声。

这感觉就像......一个人走在黑夜里，突然朝她射来一束手电筒的光，秦词突然醍醐灌顶。

[有道理。]

她恭维道：［我突然发现你好像还挺会安慰人的。］

YS：[我只是陈述事实，睡了，晚安。]

秦词看着聊天页面，一时间想起很多东西，但又说不出来一件具体的。

她现在只觉得平淡、释然，还有一点点慰藉。

她好像是有点庸人自扰。

可是，有人给她送来了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