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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第八章:说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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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意正在看书,冯嬷嬷敲了敲门,不等他答,便推门而入,将门虚掩后,满脸堆笑地上前与他道:“公子看书乏了罢?”

吴意往那门缝斜了一眼。他在这屋里待了有三四日,没有一日是不想出去的。只是他右腿断了,使不上力,即使将这嬷嬷击晕,单凭他这条左腿,除了这屋,又能蹦跳多远?再说这屋外的情况,他一无所知,谁能料定外面没有陷阱在等着他,他又如何能拖着这断腿以一当十?

现下他性命无虞,每日又有这嬷嬷送汤送药,好生养着,不如他暂且老实待着,每多一日,他的伤便好上一分,待来日真要与人厮并时,他也好多一分的胜算。如此想来,吴意更觉心安,便也不急着出去了,将手中的说苑再翻一页,与冯嬷嬷道:“嬷嬷,今日中饭怎送的怎早?”

冯嬷嬷取来一案,摆在床上,置于吴意胸前,将那些吃食一一取了出来放上,又道:“公子不妨先歇一歇,吃点东西罢!”

吴意虽不很饿,却还是放下手中的书,举起那粥闻了一闻,只是迟迟不放进口中。冯嬷嬷只怕他瞧出些蹊跷,忙问道:“公子不喜这粥食?”

吴意笑了笑,将碗放下,说道:“太烫了,我先晾一晾。”

冯嬷嬷且松了口气,只得道:“公子可先试试那馍馍,不烫,老奴瞧着也是不错的。”

吴意依言夹起一只馍馍,放在嘴边。冯嬷嬷瞧着,咽了口唾沫,正等着他吃下,可吴意又问她道:“嬷嬷,这馍馍里塞的是什么?”

冯嬷嬷答道:“噢,这是......前几日院里新得了些酱菜,老奴试过觉得不错,便与厨房提议,切碎了与鸡瓜子这么一炒一拌,倒也可口。”

吴意点了点头,吃了一口,说道:“嗯,味道确实不错。”冯嬷嬷嘴角边微微翘起,又见吴意端起那碗粥,也喝了一口,这下只把心放在了肚子里。

吴意喝了粥,吃了馍馍,接过冯嬷嬷递过来的茶,漱了漱口,还了回去,不忘道谢。冯嬷嬷接回茶碗,瞧了他一眼,暗暗叹了口气,仍将案上的碗筷收了,取下案几,收拾一番,与吴意行了个万福礼,便退了出去。

吴意瞧那门合上,重新举起那书,再次细读起来。门窗虽未打开,可屋中光线却充足,他嘴里念道:“今夕何夕兮搴洲中流,今日何日兮得与王子同舟。蒙羞......”读着读着,眼皮越来越重。“蒙羞被好兮不訾诟耻,心几烦而不绝兮得知王子。”

吴意眼前渐渐变得模糊,树上的字也开始瞧不清了,嘴里却仍念着:“山有木兮木有枝,心说君兮......”那门复又开了,似乎进来一人。那人越走越近,吴意却如何也瞧不太清那人的样貌,只是脱口续那诗道:“......君,不知......”说罢两眼一黑,便睡了过去。

睡梦之中,吴意又叫了几声母亲。这几日,他总做同一个梦,是因一人被锁在这屋里,叫便叫了,只是今日却有人应道:“我可不是你的母亲。”

吴意睁眼瞧见元柳,脸现惊惶之色,脱口便问:“你是谁?先前那位嬷嬷呢?”

元柳不答,失笑问道:“你不认得我?”

吴意瞧他几眼,反道:“我为何要认得你?”

元柳微微一惊,随即心下冷笑:“这厮演得倒真,险些被他骗了。”心念一转:“你既爱演,我便遂了你的意,与你合演这出大龙凤。”往前挪了挪,与吴意离得更近些,含笑道:“你不认得我,我却认得你。”

吴意道:“当真?”

元柳往他腿上一瞧,道:“你现下伤了腿,我若不认得你,为何要让你留在此处,还唤来一嬷嬷如此尽心地照看你?”

吴意皱眉问道:“那为何我却想不起来?”

元柳勾了勾唇角,朝门外喊道:“将备好的药端来吧。”

门外,冯嬷嬷应了一声,托了药进屋。元柳接过那碗药,与他道:“你今日还未喝药,来,我喂你。”

吴意摇了摇头。元柳柔声说道:“这是我在城外的小院,你也不认得了?你受了伤,这是太医开的补药,并不是毒药,喝了好得快些。”

吴意道:“不是毒药我也不喝。”

元柳端起勺子,执意往前一伸,吴意心一狠,将胳膊一挡,手再一推,那药碗被他掀翻在地,大半药汤却泼在了元柳身上。冯嬷嬷惊骇不已,赶忙上前要擦。元柳抬手挡了,面上瞧不出恼,淡淡一笑,吩咐嬷嬷再端一碗来。

冯嬷嬷应了,将身退了出去。吴意再问:“公子究竟是何人,既认得我,为何将我囚禁于此间?”

元柳瞧着他问道:“你当真什么都不记得了?”

吴意摇头道:“确是什么都不记得了。”

元柳垂头道:“想不到你我几年情分,竟被你忘得一干二净,唉!”偷偷睃他一眼,见他愕然一怔,暗自好笑,面上却仍是惨戚戚地说道:“你原先虽是花楼的小倌,可我并不嫌你。我俩自情投意合,心意相通后,我便花了重金买下这小院,将你接来安顿。我们原本也过了几年平静日子,但此事终究是被我父亲知晓,找上门来,将你辱骂一番,说要将你扫打出去。我自是不依的,便与父亲争论,可你气节甚高,竟趁人不备,偷跑到崖边,一跃而下。”

吴意瞠目不能发一语,元柳瞧了,在肚中大笑。长吁一气,道:“不过好在那崖并不陡峭,你气运又好,得树枝挡了一下,腿虽坏了,可保得性命,便乃不幸中之大幸!”

吴意脸上一红,道:“你......我......”

就在这时,冯嬷嬷端着药,并一家僮,重新回到屋里。吴意垂下脑袋,瞧见那家僮低头擦地,便望了他一眼,只见他面色苍白,毫无血色,十分之憔悴。

那家僮擦完了地,也不言语,弓着背自退了出去。元柳又端起那药碗,吴意还是不喝,再问:“你说你认得我,那我姓甚名谁,又是哪里人氏?”

元柳道:“你叫......凤林,乃陈州震泽郡人氏。”吴意听见这个名字,皱了皱眉,望了元柳许久。元柳见他又犯了呆症,问道:“怎么,你觉着不好听?这可是先吴公爱子的字。”

吴意木木然道:“先吴公杨盛于主上北征时起兵造反,使得主上分心,这才失了北地。杨盛祸国殃民,乃万古罪臣,其家族子嗣皆染恶名,难逃死罪,如今公子却为我起了这样个名字,就不怕惹得主上不悦,招得杀生之祸吗?“

元柳道:“你不是失了记忆吗?竟记得这件事?”

吴意冷冷瞧他一眼,道:“我只是失了记忆,又不是痴呆了。”

元柳哈哈笑道:“倒是我犯傻了不是。再说这天下同名的人多了去了,既有陆凤林,难道不许有郑凤林,王凤林?你说是不是?”举起汤勺,递到吴意嘴边。

冯嬷嬷忙接口道:“凤林公子,趁着药还热着,快些喝了吧。”

吴意望着元柳,轻叹一声,说道:“公子说什么,便是什么罢。”张开嘴,那黢黑的药汤滑进他的嘴里。

元柳笑吟吟的,将碗中的药一勺一勺地喂给了他,待到最后一勺时,吴意仍张口,勺子却不伸来,元柳把最后一勺喝了,立刻龇牙咧嘴,十分厌道:“这药竟这么的苦,你是怎么喝下的?”

吴意不答话,只淡淡瞧他一眼。元柳放下碗,那起枕边一本书籍,翻了几页,说道:“这本《说苑》里,我唯爱那篇越人歌。‘心悦君兮君不知。’你说,这越人船夫当真是爱上了那楚人王子吗?”

吴意转过脸,小声道:“我不知道。”躺了下去,以被蒙脸,不再瞧一眼元柳。

元柳站起身,说道:“既然你困乏了,那就再好好歇一歇吧。”

冯嬷嬷随元柳走出了屋,转身掏出钥匙,才要锁门,只听元柳道:“不用锁了。”

冯嬷嬷一怔,道:“可是郎君......”

元柳道:“他不会走了。”

冯嬷嬷顿感诧异。此前,元柳也几次半夜绑得人来,每次都将人锁在黑屋里,却不似这般得好好招待。两人行将几步,冯嬷嬷瞥了元柳一眼,自肚里寻思道:“怎的说这些情谊不情谊的话?我此前可未曾见过那房里唤又林的公子啊!”行过那间厢房,左思右想,还是忍不住问道:“老奴有一事不明,郎君此前当真认得这位公子?”

元柳笑答:“他姓甚名谁,我哪里认得。”

冯嬷嬷道:“可方才......”

元柳转身急说道:“嬷嬷,时间不早了,我还得赶紧回府。这几日他想看什么书,你就给他拿什么书,若是这院里没有的,着人到府上与我说便是,无论是何天书,我也定给他寻了来。”

冯嬷嬷又是一愕,才要回话时,元柳已奔了出去。

冯嬷嬷腋下夹着托,左手端着空碗,正往后院走去,远远瞧见一人坐在阶上舞者锤钉,身前放着几块木板。这人是厨房里唐家娘子的儿子,名叫铁山,今年二十有三,生得一双巧手,做得许多精巧物件,冯嬷嬷上前问道:“铁山,你院子可扫好了?”

铁山见冯嬷嬷来了,对她笑笑,手抓了一把木屑,放到面前的那只空碗里,冯嬷嬷随即大叫:“作死啊你!”

铁山仍笑着回道:“地我早就扫好了。”

冯嬷嬷只瞪了他一眼,又问:“你在做什么呢?”

铁山答道:“做杌子。”

冯嬷嬷道:“做这杌子干什么?院里可不缺这物件。”

铁山眨了眨眼,捡起另一快板,喃喃答道:“现在不缺,等缺了,要用了,就有了。”

铁山手上的活计虽好,但天资缺乏,生性愚痴,不爱见人,冯嬷嬷从未真的恼过他,只摇头叹道:“要不是你命好在这院里生活,早不知死在何处了。”转念想道:“那又林公子携着断腿行动不便,正好可以使使铁山这本事啊!”便问铁山:“你除了会做杌子,还会做别的吗?”

铁山点头道:“会。”

冯嬷嬷问:“可会做拐?”

铁山又点了点头,道:“也会。”

冯嬷嬷欣喜道:“好好好!你给我做一副来罢。”

铁山听了,撇了撇嘴,转到一旁,不搭理冯嬷嬷。冯嬷嬷急道:“怎么,不愿意做啊?”

铁山也不知在想些什么,许久才道:“嬷嬷,你老了,但腿,还好。”

冯嬷嬷登时气得瞪眼,骂道:“呸!你才瘸呢。”

铁山低头微微一笑,又捡起一块板,敲敲打打。冯嬷嬷怕他不做,便哄道:“只要你能给我做得一副拐来,我就给你糖吃,好不好?”

铁山终于停了手中的活,抬起头望着冯嬷嬷,点点头道:“好。”

铁山随唐家娘子,生得一副好皮相,冯嬷嬷瞧他笑眼弯弯,却更觉心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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