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平静的语气，却又如此狂妄至极的话。

契约神，从而获得妖神之力，这是世间多少人的痴心妄想。先不提命祀位神能够得蝶骨重塑新生，光是化囚天堑便令许多人止步不前。

但面前这位少年却好似根本不在乎，他的眼底充满了炙热。

只可惜他快死了。所有的想法早晚如浮云消散。

既可悲又可怜。

黑雾显然没料到对方会出此言，但一想到这世间还有人能够囚得住神，甚至妄想契约，只怕待那个人醒来估计会是一场血雨腥风。他对于契约的事丝毫不敢兴趣，但这个法子也很不错，他忽然改主意了，对于契约的事他很乐意操控涅以桑萦。

只不过，那个人只能是他自己。

“本座答应你。”

刹那间，一道灵符乍然惊现一道强烈的金光笼罩着整个冰洞。

黑雾散开渐渐显露出真身，嶙峋白骨朝着殷汜漫步走来。

他双手结灵印契，漫天鬼灵焰火透过冰冷寒气直直地冲向殷汜的身躯，刹那间又在咫尺之息与对方的身体慢慢交融。

殷汜咬破指尖让鲜血滴落下来轻轻地摁在焰火纸上，记忆金珠与余下全部鬼灵之力在不断从自己的体内被汲取而出，最后化为一颗残破的鲛珠掉落在地上。

这具身体他终究是支撑不住不了，哪怕自己能够存活下去，也难逃命祀大人的生死签。

他宁可舍让躯壳也不愿意看着他心心念念所爱之人剑指他心。

但……

“前辈，阴尸客一脉有一个诅咒……”殷汜捂着胸口，唇齿充血顺着嘴角慢慢流淌而下“阴命阴脉，鬼气缠身，致使族中之人活不过及冠之年。倘若您在十九诞辰之季未能够契约……”

“轻则魂落黄泉，重则作行尸走肉不入轮回。”

话语轻落，他忽然重重落在地面上，虽心仍是不甘所亡之时怨气未散。

“多谢提醒。”泛着金色的光芒沿着黑雾边慢慢上升，古老沙哑的声音最后化为一道清润的少年音，“八卦回炉，诸金不换。”

契约一定，生死即出。

从今往后起，沈繁襄这个名字便是一道禁忌，无人可提，无人敢提。

他要这副肉身重归人间，也要夺取蝶骨助他回魂。

下一刻，被静止的空间镜面突然破碎开来，寒肃的风迎面扑来，再加上五脏六腑好似错位般的疼痛，常年被万骨塔鬼气所侵蚀的痛觉也在此刻恢复了过来。

“呀，还敢起来?”罗聚手指抵在唇上吹了个长哨，地底下突然爬出了十几只花色长蛇。再加上那把刀莽如极风般闪现，利刃破风见血的那一刻也只在一瞬间。

然而想象中的热血扑洒满面并没有如愿实现……

这具身体与他并不能很好的契合，却因为命格相似而被鬼灵之力所引至此地，但只要他能够融入也就足够。

殷汜陡然睁开眼，冷厉的视线往前方一扫，顺道伸手饬了饬错位的骨头，不紧不慢地说“千罗刀莽，拘灵元家……”尘封的记忆在脑海里慢慢化开，那把刀莽在他脸上投下一片阴影时，电光火石之间他抬起了手，柔夷金光慢慢包裹了手臂硬生生的接下了那把刀，金光瞬间蔓延整只刀莽，“无知。”伴随着他的出声，紧接着长刀乍然破碎。

罗聚不可置信的睁大双眼，瞳孔里倒影着对方将残碎的剑柄丢入蛇群内，也是在这一息之间，那把剑又重新凝聚在了一起。

界于少年与青年的声音也在此刻响起“你与拘灵元家是何关系?”

巨大的威压差点将人的神识震碎，罗聚不太敢相信刚才不到片刻的时间眼前的人好像被人摄了魂一样。

顶着强大的压力罗聚脑子一转，立马明白了其中玄妙，笑着讨好道“元家是在下主家，在下元罗聚，家祖元恕与诸白的主祀交情颇深，前辈可曾是认识我们元家，你若能将涅以桑萦让给我们，回到主家后我定让祖父到沈家替你求一颗太上万神丹。”

太上万神丹可谓是一丹难求，若修为深厚之人能够获得此丹，即便功力停滞不前也能够顺势而解。

殷汜没有说话，目光淡淡的落在他的身上，似乎在思考。

然，罗聚以为他出的筹码还不够多，于是狠心咬牙道“你若能将他让给我，孽桑稀朝阁内里置放了十箱鲛烛魂珠…到时候可供君挑选…”

那缕淡薄的目光忽然变得深邃，殷汜喃喃道“鲛烛魂珠?”

余音刚落，耳畔旁好似又能听见百年前鲛人剖珠的惨叫声，肉身落入东渠七刹流沟，流沟之水缓缓荡漾，所视之处皆被染为一片鲜红。

“元罗聚。”他轻声喊道，凝聚五指长刀浮现在他的手旁“元家算什么东西，即便你祖宗在我面前也不敢跟我叫嚣。”

刀身破碎又重聚，对准元罗聚刺去，霎时千疮百孔，元罗聚吐血满身在惊慌中死去。

□□蛇莽吐着猩红的舌子接连退后，它身旁血泊中躺着几只死去的花蛇。

殷汜余光轻轻一瞥，音调极冷“竟然还有一个落网之鱼。”

张缺瞬间把手里无爪之挠丢落地上，二话不说便跪了下去，他哪曾见过这个画面，双手举起被吓得嗑起头来“前辈我什么都不要……”一边唾弃自己，一边求饶“求你饶了我的命吧，我，我……愿意追随你，从今往后你就是我的主人了！”

过了许久，杀意没有在他身上落下。他偷偷抬起头朝着对方的方向看去，谁知那人竟然走到了冰炉面前。

凭借着对方的力气，恐怕要直接将冰炉打碎……

打碎……

只见对方缓缓抬起了手，对着冰炉沿壁像是想要击碎。

“不要啊……冰炉要是打碎了里面的水会淹没整个冰洞的……”张缺撕心裂肺的喊着，屁股尿流地向前跑去。

冰炉外有霜花突然掉落在地上，纸符的封印早已破碎不堪。

他的掌心还未触碰到炉前突然察觉到一双冰冷的眼睛正注视着他。

顷刻间对方的眼神里忽然渐起了波澜。

都说鲛人一族以美貌冠称整个妖界，就连狐妖都未能及其三分。尤其是涅以家族，六位神灵，但无人能与他的神明聘美。

炉内水源滞留片刻，眨眼皆然化作冰霜。

殷汜神色不变，但过度使用鬼灵之力身上的黑雾枷锁在慢慢不断加深，可他依旧保持得很好，没有人能注意得到擅长作战的左手在不断颤抖着。然而下一刻，他突然穿破了冰凿之面，焰火融化了周深冰雕将人从冰炉内彻底拉了出来。

“出……出来了……”张缺咂舌不止，“还，还醒过来了，完了……”

冰冷的寒气震起了周边雪地，涅以桑萦浑身冰冷僵硬，出来的那一瞬间修长的鱼尾变成了两条长腿，稀稀散散垂落的长发还带着湿气交叠在身上。他双手抱着殷汜的脖子像是刻意的汲取温暖，突然听到有人出声他懒散的朝对方看去。

那怕此时是稚童状态，张缺望着那双碧蓝的眼瞳仅仅一瞬间感觉自身的灵力开始溃乱，刺眼的灵锥穿透他的灵识却在他的灵海处突然停了下来。

天地悠然间，张缺好像听到了一道稚嫩的笑声“既然来了，不如抽一根签吧。”

生死一签，命不由天定，由命祀定夺。只要能够抽到生签，哪怕是将死之人就连阎王都留不住对方的去路。

而这个活下来的机会，只有极少数。

原先躺在地上的尸身突然闻声战栗，却又因为死后的僵硬导致他们艰难爬起。

每个人的面前都出现了一个玉筒，零零散散的长签碰撞在一起，不断的抖散，聚合。直到啪的一声……玉筒终于停了下来。

殷汜面不改色的从玉筒里取出一只长签，这让已死之人拘魂抽定生死签，不就是让所有人死而复生在重新接受祭罚的命运吗。

长签上显示了一句话，是古老的人鱼语，最下面写着一个“生”字。

涅以桑萦位面命祀之神掌管灵囚，命祀，以及“罪，孽，咒，罚”言灵四字，最为厉害的便是“罚”之一字，即为生死咒罚，又意寓为“天道审判者”。

涅以桑萦像是注意到了面前这支签，他从殷汜手里抢过这只长签，苍白的面容上浮现出玩味的笑意“虔诚的信徒者弃神于不顾。”

殷汜也没料到他能够抽到生签，更没有料到上面文字的意思。

凭借他的命劫很难能够抽到生签，或许是这具身体的命格改变了一切。但没过多久，体内的鬼灵之气乱窜，支撑许久的左手突然布满了青筋，密密麻麻的罪咒之纹以及生前未消的满络迹象再次爬上全身。

鲜血顺着结实的手臂一路往下以及顺着手缝慢慢流淌掉落冰面。

“我虔诚的信徒，神会保佑你长明。”涅以桑萦双手举起一只玉崇铃祷告似放在胸口，他冥闭双眼，点点灵微浮光落在殷汜的身上像是要消退那些印记。

满络纹，咒罚身，以及脚下的万骨塔灵枷，终究与这具身体彻底融为了一体。

三千浮生灵微在与天罚对抗，就像是在和天道抢人命。

“至于剩下的……”

殷汜半跪在地上下一瞬间被人搀扶在怀，涅以桑萦淡漠地凝望着他，随后抬起手轻轻的遮住了他的眼睛，底下生出一道四面金光，萤火之蝶随着一道似笑非笑的话语“死签者，亡灵也，囚神之心，罪不可赦，罚……”伴随着一阵雪花飘絮，萤火之蝶引燃了尸身。

浮白飘絮的世界里，惨叫声连绵不断，燃火的红光在视线里一晃而去。

殷汜抬起头向涅以桑萦看去，一瞬间好似看到了那个不近人情，却又总是带着残忍笑容的神明。

他的……朔萦哥哥。

真是……好久不见啊。

前面的契约放了个眼，后面会重点写（划掉）是下阙重点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