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一幕就像是电影里那种需要反复播放的慢镜头，或者是电视剧结尾需要插播广告和不断播放激昂背景音乐的场景。每个人的眼睛都看向站在最中间的龚希羽，龚希羽一下子不知道该怎么说，只和郝杨两个人的时候她尚且说不出来，何况是在众目睽睽之下，更加难以开口。

她很想先拉郝杨走掉，这时候旁边有个声音开口：“这不是——Daisy你男朋友吗？”

完了，再没有任何补救的办法了。

似乎发现真相的Nina的声音不大不小，但在安静的餐厅内还是让这一圈的每个人都听清楚了。没想到是这么个让人摸不着头脑又能够浮想联翩的复杂关系。本来么，在龚希羽平时从不会跟他们一起午餐的高级餐厅里面看到她单独来吃饭，旁边还有一个看起来打扮十分贵气不好惹的帅哥，就够让他们大跌眼镜了。

再一想到龚希羽之前那个爆料帖子里的内容，那她身边的帅哥身份也从也许是她钓到的极品男友变成了疑似金主或者“顾客”的猜测。刚刚还在惋惜痛惜，这年头这样看上去完全不缺女人的斯文帅哥也会花钱解决生理需求。可Nina那一句叫破了帅哥的身份后，大家才更加恍然大悟。

毕竟众人都隐隐约约有听说，他们的鲍经理的男友可是郝氏太子爷，即使没看过他们合照，也按耐不住八卦心去网上看一眼他本人的照片。本来听说人家早就认识，倒还会觉得门当户对。

可现在看到鲍经理的总裁男友居然跟组里的实习生单独出来吃这么好的餐厅。何况，那天看到龚希羽的爆料贴后，似乎是鲍言言还讲说在她男朋友的豪宅小区见过龚希羽的身影……

这全部都串联到一起，简直细思极恐啊。

正在大家面无表情，内心五彩斑斓的时候，没想到是鲍言言第一个开了口。她走到龚希羽面前，抬起手想狠狠甩她一个巴掌。郝杨看到她走上来就感到危险，他本能地将龚希羽护到身后。因为郝杨身高比龚希羽高出很多，原本鲍言言的巴掌落到了郝杨的胸口。

没有打到龚希羽的鲍言言，失望地看着郝杨，质问他：“为什么？”没有给他回复的时间，鲍言言自顾自地开口：“就是因为她你要和我分手？怪不得，你要是爱上别人移情别恋跟我说就好了，我不会纠缠你。你知不知道她是干嘛的？”

边说，眼泪从鲍言言的眼睛里就流出来了。她一边哭，但说话的内容还是可以清晰地被大家听到。“她是出来卖的，多少男人睡过，郝总，原来你也喜欢这种？”

“够了，”郝杨打断了鲍言言，“我不将我们分手的原因公之于众是为了给你留点脸面，不是让你往别人身上泼脏水的。”

其他人看到这里，都不敢再继续呆下去，怕自己搅和进不该听到的事情里，纷纷跟鲍言言说先走一步。

没有了其他人的围观，鲍言言看着毫无感情地看着自己的郝杨和被他护在身后，自己甚至都看不到一点的龚希羽，自嘲地笑了一下。眼前的这个男人跟自己告白的一幕她都还没有忘记，转眼就去呵护其他女人了。她就算已经没有胜算，也不会让他们就这样因为对着她自己这个共同的敌人而走到一起呢。

鲍言言不慌不忙地靠近了他们一点，用只有他们俩能听到的声音说：“站在你身后的那个小姑娘，她早就认识我了，在我的组里实习很久了，她有告诉过你吗？”

她的眼神就像一条正看到目标的毒蛇，口中念着的似乎是恶毒的咒语：“怎么那么巧，就到你郝总家里打工？郝杨，你怎么总是喜欢上这种处心积虑的女人呢？先是我，然后再是她，一次一次被女人骗。”

郝杨冷漠地看着鲍言言，道：“她跟你不一样。”龚希羽在郝杨身后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心都揪起来了。

鲍言言像是听到了什么大笑话一样，问：“你难道没发现，她从脸就很像我吗？呵，你不过是因为看到了一个年轻版的我，一个大学时的我自己所以才沦陷了。是你追求的我，可是将心从我身上先移开的不也是你吗？我看着你们能够几时好。”说完，她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她临走前的语言就像一个恐怖预言一样，将龚希羽压得喘不过气来。

郝杨却像根本没有收到任何影响，回过头去看龚希羽的第一句话是：“所以在公司里欺负你还让你背锅的经理就是她？”

龚希羽整个人又像变得无所遁形了，微微地点头。郝杨真是气不打一处来，不知为何就很生气。他真想再把时间调回几分钟前，质问鲍言言为什么要这么对待实习生，为什么要对她毫无道理的责骂，对她和别的实习生进行不公正的对待，她有哪一点表现得不好吗？不留用别人就应该事先说清楚。

郝杨对着龚希羽说了一句：“我们聊一聊。”接着就拉她去了底下停车场。两个人一前一后，郝总大步走在前面，龚希羽努力跟在后面。郝总对她说的那一句聊一聊，语气看起来实在太像要解雇一个将事情搞砸的下属了，让她害怕接下来的谈话走向会到哪里。

当两个人来到安静的停车场的时候，没想到还有一个不速之客试图阻拦。郝杨看着在他旁边像个嫩鸡一样的男生，就安静地看着他，已经让他结结巴巴起来。“你，请你放开她。无论你跟Sherry是什么关系，现在是白天，这里是公共场合，你，这是违法的。”

郝杨听懂了他的言外之意，嗤笑了一声。这看来就是那个常被提到的男实习生Kai了？郝杨甚至都吝啬再多给他眼神，只回了一句：“你就是那个要女人出来为你背锅还不敢承认的人?”

一句话就让申恺不敢再多说什么，一眼都没看龚希羽，小跑着离开了。

郝杨开了车门，让龚希羽坐进去。上锁之后，周围都安静了下来。狭小的车内空间，让龚希羽周围被笼罩在郝杨的气息之下。龚希羽已经没什么好纠结好隐瞒的了，她所有不想展示给郝杨的东西在刚刚都已经被别人戳穿。

“现在还不说？难道你要认下鲍言言说的，你处心积虑？”郝杨其实压根不信那一套，龚希羽要是真的那么神通广大也不至于被她的这些上不了台面的手段给折磨成那样。郝杨其实是希望龚希羽能够自己将事情原本的面目讲出来。却没想到这句话让她好像被刺痛的猫一样炸毛起来。

“是，我是处心积虑！我故意接近你！发现你就是那个我很讨厌的，老是给我小鞋穿的经理的男朋友，我就故意在你面前做出可怜的模样，让你教我，用你的方法来对付她。我还想搅黄了你们的关系，我还想勾引你，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吗？那次晚上——”说着，她自己都说不下去了，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唯独对着郝杨今天两次想掉眼泪。就好像她说得那样假扮柔弱，骗取同情。

她讨厌这样的自己，又控制不住。很想狠狠地一甩车门，转身就离开，回家，再也不要踏入他们这些人的周围。可是就是克制不了自己的抽泣。

明明罪魁祸首是别人，始作俑者是自己，这一刻偏偏谁都想不起来恨，就只恨眼前这个人。所有的不幸和遭遇都是因为他，都是因为他。

“我讨厌你，你们，你和鲍言言，还有所有这一切我都讨厌！我讨厌插入不了同事聊天的话题，讨厌他们说我没有过的留学生活，说我不知道的牌子。去我根本负担不起的餐厅。每一次上你的车，你这些看起来就很贵的车，我都会担心自己不知道车门在哪里开。每天同事回家的时候是按到底下三层的停车场，甚至连同样是实习生的申恺都能随意地抱怨他爸买的豪车，而我永远是按到底下一层的商场转到地铁。我讨厌这里，连雪饼每一顿饭都吃得比我贵。它可以得抑郁症，而我只有穷病。”

不想要给郝杨看到这副丑样子，可不知道为什么现在已经泪流满面。她的便宜货的防晒霜肯定已经糊在脸上，眼睛里都模模糊糊睁不开，不知道是眼泪还是化妆品。

即使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发泄都还没停下来。

“我是个坏人，就是你们像躲瘟疫一样嫌弃的那种又穷又坏连想要干坏事都要搞砸的人。我是想让你和鲍言言分手，可是鲍言言她让人在网上造谣我是卖的，今天又来当众说这些，难道这个报复还不够吗？我本来就不会留用，现在连实习都想让我提前滚蛋吗？没关系，我走。这个破班我不上了，不上了行吧。你们赢了。什么工作，什么面试机会我都不要了。”

郝杨抓住她的手，问：“什么网上的造谣，她到底做了什么？”看龚希羽完全不想理会的样子，急了，强迫她看着自己，跟她说：“我马上去查，无论谁做了什么，我都会让他们给你道歉，让他们付出代价。”

看着龚希羽哭得本来就大的眼睛肿了起来，看上去已经破罐子破怪的样子，郝杨心里又替她心急，又想她振作，一心希望她能听进自己的话，别做赌气的事，开口道：“有面试和工作机会为什么不要？你说得那些都是微不足道的事情，就为了这些就自己放弃，连工作也不干了？你就在这里接着做下去，没人敢动你。”

龚希羽这一次终于将眼神放到郝杨脸上，看着他的脸庞。他一脸的焦急是真的，可他不懂自己也是真的。也许不是不懂吧，他根本就没当回事吧。自己不过是个每天都要思考明天住哪里，每天还有没有吃饭钱的毕业生。也许在他的眼里，自己都到这种境遇了，抓紧机会有个工作就应该偷笑了吧。

刚刚鲍言言最后说的那些话，那些自己对于他的小心思，她说的郝杨只是在自己身上看到了学生时代鲍言言的那些话，他根本不在意，也不想回应。

是觉得荒谬吗？只是一个去打工才能够跟他发生交集的暑期工，居然敢妄想他这样一个总裁。所以根本就没当真吧，无论是鲍言言的挑拨，还是更早之前的自己的告白。

龚希羽最后再看了郝杨一眼，等下了这部车，他们就再也不会有交集了。所以她只好悄悄地将他的样子记在自己心里。

“原来喜欢你在你眼里就是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

这是郝杨听到的龚希羽在下车前说的最后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