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徒二人睁眼时，天空响起一阵低沉的雷鸣，狂风急速地穿梭在大雨中。雨水沿着屋檐滑落，在屋外形成一道道水帘。

那只和同伴走散的虚耗，为躲避大雨逃到一扇窗下。

一个女子跪在地上，肆虐交加的风雨无情地拍打着她的脸颊，几缕湿发垂在眼前。而她的眼神无助而又绝望，湿透的衣裳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她瘦弱的身形。

“你就给我好好跪着。”钱夫人穿着一袭华丽的紫衣锦袍，繁复细腻的纹路显得端庄而又典雅，声音却刻薄而又刺耳。

女子一声不吭地跪在地上，没有怨言。

虚耗颇有闲情地观察着她，这个人居然可以一直挺直腰板且一动不动。不过，它又觉得她特别愚蠢，晚上又没有人来大可坐下或是直接溜走等时候到了再回来，何必这么规矩。

不知不觉间它睡着了滚进花盆里，所幸动静不大被雨声掩盖过去。虚耗也懒得再动，就躲在里面睡觉。雨后的泥土虽带有一股清香，但身上黏糊糊地总归是难受。当它醒来时，那女子已经晕倒在地，来来往往的下人竟无人相助。

虚耗也没有管她，只觉得凡人真蠢。之后它跳进一处水坑里打滚想洗掉身上的泥土，滚得正欢乐尽兴时它看见女子还没有彻底晕过去，只是面容苍白，眼神迷离。

它吓得立刻逃走，若是被发现这些凡人恐怕要把它抓起来。

不过钱府极大，它那两条小短腿跑了半天都没有出去，忽然它闻到一股香味是钱的味道。虚耗睁大双眼炯炯有神地看向竹林，发软的双腿在此刻又有了气力。

凭借着灵敏的嗅觉，它轻而易举地找到了银子的藏身之处。昨日它就觉得这府里满是钱的味道，若不是那场大雨干扰它的嗅觉，昨晚它就能饱腹一顿。虽说人间的吃食它也可拿来食用，但还是银子更加美味。

如果有金子就更好了，它已经好久没有吃过了。

下一刻，它跳进洞里，黑暗中居然是扑鼻而来的金子味。

只不过它吸收几块金子就已经饱腹，便对着这一片金山银山满是不舍。它要赶紧出府，把它的兄弟们都找来。

“这虚耗内心戏还挺多的。”隐音看着它溜出府外，呼朋唤友地找来一堆同伴。

“那个女子就是大小姐。”花折说道。

彼时的虚耗，只找回几只同伴，想把它们带到竹林大吃一顿。未曾想天空又下起大雨，它们只好再次躲起避雨，恰好旁边就是大小姐的住所。

钱夫人正怒气冲冲地让大夫赶快来看，“李府的聘礼都收了，可别死了。”

大小姐晕沉沉地躺在床上，浑身发烫。钱夫人就怕她死了，到时候人财两空。虚耗觉得这些人简直是莫名其妙，昨晚又不管不顾，今日又忙前忙后地照看着。

到了晚上，大小姐烧退醒来，丫鬟大夫才离开向钱夫人复命。

夜晚的月色让屋子里又添上几分凄凉，几只虚耗觉得今晚实在是冷，都跑进屋子里的角落躲着。

夜深人静时，大小姐昏昏沉沉地走下床，喉咙里满是苦味又因为许久没有喝水而难受。

她的眼神望向那几只虚耗，只觉得自己是不是出现幻觉，今早她迷迷糊糊间也看见一只。许是生病浑身无力，走路时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它们的外貌像个孩子，却没有她的手掌大。

看着它们依偎在一块睡觉，大小姐不禁一笑，找出一件衣服披在它们身上。

在大小姐离开时，那只虚耗悄然睁开眼。方才它就感受到有人在旁边，害怕得不敢睁眼，紧张之际只感受到有东西披在身上，格外温暖。

奇怪，这个人看见它们居然不会大声尖叫也不会抓它们，想来想去虚耗觉得她应该是个好人。

他们在往生鉴里是以这只最嚣张的虚耗的视角看往日之事，也会听见它的心声。花折觉得这虚耗未免太天真，仅凭一件事判断好坏。可事实是，她对凡人有太多的恶意。

之后的几日这些虚耗白天去觅食和找同伴，晚上又回到这里休息。大小姐看着它们拙劣的躲藏技巧只是笑了笑，那日她在窗前看着它们东躲西藏的样子只觉得可爱。虽然，她不知道它们是什么，可能是妖吧。但她不在乎，因为她觉得活着也没意思，若是这些妖杀了她也算是解脱了。

虚耗也渐渐地发现大小姐的纵容，胆子也逐渐大起来。在这些虚耗之中它最胆大包天，某日它爬到大小姐的鞋上想看看她每天都在做什么，为什么身上总有伤口。

“你想跟着我？”大小姐很快就感觉到异常，不过她只是莞尔一笑。

“小爷就是想出去看看，才不是要跟着你！”虚耗死鸭子嘴硬道。

大小姐只是找来一个荷包，剪出一个小洞，让虚耗躲到里面来，“就当作是我带去出去走走。”

“好吧。”虚耗积极地钻进荷包里。

大小姐把荷包挂在腰上，然后去拿自己洗干净的衣服，虚耗悠闲地躺在里面，不用自己走路怪舒服的。这些凡人虽然不是特别聪明，但腿长都走得可快了。

大小姐走入洗衣处时，那些下人的神情并不友善，其中一个居然敢伸出脚将大小姐绊倒。一时之间，虚耗以为自己要摔破相，下一刻它感受到是大小姐的衣服将它护住。

随后它听见一阵笑声，而大小姐却抓住荷包似乎是提醒它不要出来。

大小姐在讥笑中起身，拿着已经脏掉的衣服离开这里。

回到北院，虚耗立刻从荷包里溜出来。大小姐只是尴尬地一笑，回到屋子里检查自己的伤口。

“你不是大小姐吗？为什么衣服还要你自己洗，为什么他们都在欺负你？”它前天还看见那些人把虫子放在她的床上，甚至在她洗澡的时候还把衣服偷走。

它最讨厌二小姐，因为它听见这些都是她吩咐下人去做的。可惜，它现在还是太弱小，否则它一定要惩戒他们一番。

“因为我娘死了，爹爹嫌弃我是女子。”她不禁自嘲，幼年的美好时日就像是过眼云烟，随风飘散。

虚耗不懂死亡是什么感受，但是它这一定会很难过。“你们凡人可真迂腐，你也是他的孩子啊。”

“没关系，再过几日我就要出嫁了，可能会好起来。”她想起自己那一日跪在夫人房前哀求时的狼狈，起初她知道自己要嫁入李家时是害怕无措，李少爷的名声她是知道的，可谓是臭名昭著。

但是，她母亲的石碑还在这里，她不能不嫁。不能让母亲死后，连放石碑的地方都没有。

“那就好。”虚耗希望她的夫君可以待她好些。

只是意外横生。

北院大约有几十只虚耗，待了足足半月，也偷偷吃了不少金子。今日，钱员外发现金子少了许多，大怒。随后，在其余人的煽风点火、疑神疑鬼下，一行人风风火火地来到大小姐这里。

其中一只虚耗听见了卖力地跑回来通风报信，瞬间几十只虚耗都逃离这里，唯有它还在这里。

“对不起，是我们偷吃了金子。”它觉得大小姐很好，不希望她被牵连。

“没事的，你快躲起来。”大小姐并没有怪罪它们，反而是担心。

它相信了，可是……

大小姐死了。

它去街上趁摊主不注意，偷偷地拿回一支簪子，然后把钱放在那里。回来的时候，它以为它会看见大小姐满心欢喜的笑容。

大小姐就躺在地上一动不动，浑身都是伤，它瞥见地上有一小块金子，就知道是它们偷金子被发现了。

大小姐是冤枉的，是它害的。

“对不起，我以为早就吸收完了。”虚耗抓住她的手呼吸变得急促，泪水从眼角不断滑落，它感觉心像是被撕扯开。

“是我身体太弱，和你们没关系。”大小姐努力地举起另一只手安抚它。

“你不是要嫁人吗？聘礼，他们会为了聘礼救你的。”

她觉得它可真傻，都不知道它们吃的金子比她的聘礼还多，爹爹生气是肯定的。其实弟弟下手也不重，只是她身体不好，只是她太累了。

“以后你们偷吃要小心一点。”她制止住虚耗去找钱夫人的脚步，强撑出最后一抹笑容。

北院明明很安静，可是它为什么听不见大小姐的呼吸声。虚耗颤抖着将簪子插进她的头发里，而后静静地看着她。

它不理解凡人，明明是血肉之亲，却不管不顾，它不知道自己就这样看了多久。

它想把大小姐搬走，让她入土为安。可是它因过度饥饿昏厥过去，醒来时它隐约听见有人来了。

它以为他们是来安排下葬的人，便躲起来，可他们只是把大小姐扔到荒郊野岭。

隐音正要结束幻境时，被花折拦住。镜中它东奔西走召集数百只虚耗，涌入钱府。

并在竹林里大肆吸收金银珠宝，使自己法力大增，而后让其它虚耗也得到增近。

它们在府中，到处给人使绊子，只有那些人越倒霉它才越好受些。每天，它都躲在屋子里，回忆着过去。

大小姐爱笑，只是她很少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