赛前最后一天训练。

“你好，请问我可以……”

“可以可以，我还怕你不来呢。”

季少虞对着江大队球员笑着道谢，长腿一迈开始拉伸，然后唰地一下扭头盯着凌一。

凌一抻了下手臂，同样扭头看向他。

季少虞磨了磨牙：“你看我干什么？”

“侧压腿。”

“……哦。”

好可爱。

凌一收回眼。

站在他俩身后不远处的程浪，长长吸了口气，问身旁的邓东：“我觉得他俩关系有点怪，你不觉得吗？”

邓东摇摇头：“小鱼不是说了，他怀疑凌一看上依依了，这两天都盯着呢。”

“真就，字面意思上的「盯」啊？反正我觉得……”

“别乱讲。”邓东斜了他一眼。

程浪连连点头，拉上了嘴前的拉链。

训练休息空档，季少虞边盯着凌一，边跟依依发简讯。

【依依：明天我肯定会来看你比赛的。】

【小鱼：好啊，那我就把我的第一个进球送给你。】

【对方正在输入中……】

这句话出现了许久，直到它消失依依都没有回复，季少虞抬起眼，恰好看见凌一握着手机出神。

他没多想，低下头继续打字。

【小鱼：怎么啦？】

【依依：没事。】

【依依：只是想到你送的这个礼物太珍贵了。】

季少虞想了想，似乎只把进球送给过自己的家人、教练和队友。

【小鱼：你别这么想，这段时间你真的帮了我许多】

【小鱼：或许这么讲很自私，但你每次出现时，都是我最需要的时候，我还担心只是送一个进球给你不够呢】

余光中，他瞥见凌一抓了把头发，望着天空出神。

不知道为什么，这次他没有很快移开眼，甚至在凌一看过来时也没移开。

二人坐在高高看台的对角线两端，隔着三三两两的队友，对视了许久。

风刮来香樟树的墨绿叶片，也没吹散他们的眼神交汇。

突然，季少虞伸出右手的食指和中指，指了指自己的双眼，又狠狠点点了凌一。

季少虞用口型恶狠狠道：I’m watching you！

凌一忍住笑意敬了个礼：Yes sir!

叮咚！

季少虞低下头，笑了起来。

【依依：能够再见到小鱼，已经是最好的礼物。】

【依依：比赛加油。】

比赛当天。

一声哨响，江城大学与江城大学京港分校的首轮友谊赛打响。

江大3-2-4-1，中场矩阵控球；京港3-4-3，双边锋边路推进和转移。

江大的阵型几乎是为了凌一量身打造，或者说，因为有凌一所以才敢拿出单前锋。

同样，京港也是因为有了季少虞才会在边路做文章，持球推进，接应后场传球，再利用他极为出色的盘带和速度发起进攻。

球场座无虚席。

季少虞显然成了江大炙手可热的新星，坊间传闻「他不是gay」点燃了众多姑娘们的热情。

季少虞从不在球场上分心，直到中场休息才停下来左右张望，试图找到依依的身影。

“诶，那女孩来看你了吗？”邓东问他。

季少虞摆摆手：“比赛结束再说。”

他拍拍手，将更衣室的所有目光聚集在身上，沉声道：“上半场……做得特别好！！！”

更衣室一片欢呼。

“菱形中场变得特好！就是要不断压缩他们的中路空间，把控球权拿在手里！他们的阵型对核心球员的消耗特大，就这样！防死凌一！迫使他们朝边路进攻！凌一踢边路特菜！”

“好！！！”

常理被他们吵得挠耳朵，转而到江大更衣室，见到了一片死寂。

“凌队，你说两句吧。”

凌一起身：“我被防死了。”

凌一坐下：“下半场我也会被继续防死，大家加油。”

“……”

所有人都没想到，一个在选拔赛就草草出局的京港，竟然会踢了他们3:1.

众人看向常理。

常理：“别看我，说过了啊，友谊赛我哪边都不带，自己想办法。”

球员嘀咕起来：“能有什么办法啊？京港对凌队太了解了，简直就跟肚子里的蛔虫一样。”

“诶，别不是……”

“你别瞎说！凌队……”压低了声音，“怎么可能放水啊！”

“那边锋不是凌队的高中校友吗？万一……”

砰！

凌一关上了柜门，表情没什么变化。

下半场，江大凭借少虞在边路发起的强势进攻，再拿两球；而凌一则被身边三个中后卫，防得连呼吸都得挑时间。

他们说得没错，季少虞太了解凌一了。

5:3

不算太难看的分数，但还是引起了江大队地震。

就像凌一曾跟常理说过的那样「队伍会很难带」，更衣室里直接吵了起来。

凌一背对更衣室门站着，左右两边各站了一支队伍。

左边：“这场球踢成这样，它合理吗？”

右边：“竞技本来就有输有赢！你要是能拿出真凭实据，老子还敬你是条汉子，什么都没有，你凭什么说凌队放水泄露战术！”

左边：“今天，就是踢得不好，还不让人说了是吧？”

右边：“听不懂人话吧你，没人说这场球踢得好！但你不能空口白牙地污蔑人！”

常教练啃着肉包，表情轻松，支了支凌一：“不准备解释？”

凌一：“我为什么要站出来自证？”

常理觉得有道理，继续听着手下球员吵架。

左边：“好，就算不是凌一……凌队泄露了战术，那京港那帮人就干净吗？尤其是那个季少虞！”

右边：“你这话什么意思？”

凌一放下抱胸的手。

左边：“谁不知道啊，江大这足球场就是他爸修的！想要买点战术，贿赂点人那不是轻轻松松！”

右边：“……教练，骂你呢！别吃了！”

常理把喉咙里的包子咽了下去：“这话就说错了啊，江大这个球场不是他爸修的，是他小姨家修的。”

左边：……

右边：……

凌一：“你管这个叫反驳？”

常理：“你不是叫我不要自证吗？”

凌一朝前走了两步，环视房间，平静道：“有谁能告诉我，京港今天在下半场换了多少人？”

“3个。”

“对，那谁能告诉我，他们在下半场完成了多少种阵型转换？”

此言一出，全场沉默。

“京港分别用了3-4-3、4-3-2-1和4-3-3，他们的教练并不在，那你们是觉得，这是我给他们下的指令吗？或者，下指令的人是你们口中需要靠钱收买贿赂的季少虞呢？”

凌一走到中间，视线在左侧靠墙的三人脸上来回扫过。

“但凡你们多看看京港队的比赛集锦，就应该知道为什么京港必须有季少虞，不是他的个人能力，而是他阅读球场和组织进攻的能力。有他在的球场，他的队友永远都在配合他完成阵型变化，有时甚至一个眼神就能会意。”

凌一有些无奈。

“你们三个，有发现身边的队友在场上都快「消失」了吗？他们被京港严防死守，失去了控球权，你们有尝试去解救你们的队友吗？”

三人互看一眼，悻悻低下头。

“作为队长，我想说的就是这些。”

凌一往后退了几步，顺带手地将门边的常理往里拽了拽。

“至于，季少虞为什么那么了解我，是不是我泄露战术，我觉得不该由我来说。”

这话引起了其他人的好奇，但很快他们的疑惑得到了解答。

砰！

更衣室门被季少虞一脚踹开。

大门堪堪从常理的屁股后擦过，他这下可知道，为啥凌一要扒拉他了。

“谢谢哈。”常理说。

“不客气。”凌一说。

季少虞抱着厚厚的一摞活页夹，站到了方才凌一的位置。

“我听说，这儿有人输球，不先反思是不是自己踢得烂，而是造谣污蔑我偷战术和行贿？”

更衣室鸦雀无声。

没有人想到季少虞会破门而入，开场白更是直接。

季少虞走到三人中间为首的人面前，伸出左手撑在他身后的墙上，低头问他：“就是你吧？”

原本被凌一说得羞愧的男人，现下反而被逼得硬气了。

他推开季少虞，蛮横道：“就是说我说得怎么了？你们京港都没有出线，今天赢了我们不就是有黑幕吗？”

凌一脚尖微微动了动，但最后还是停在原地，看向季少虞。

季少虞将手中厚厚的黑色硬壳活页夹，按在那人胸口，一使劲儿，将他按回了墙上。

“这就是「黑幕」，看看吧。”

那人半信半疑地翻开，霎时瞪大了双眼。

这个反应吸引了除凌一外的所有人的注意，围观起活页夹里的内容。

每页纸上都贴有三两张照片，旁边是用彩色笔写的密密麻麻备注。

照片从第一页到最后一页，记录了同一个人，从2025年的青涩挺拔到2029年的稳重成熟。

【得分能力：五颗星】

【身体素质：五颗星】

【无球跑动：四颗星】

【控球盘带：四颗星】

【禁区过人：三颗星】

【前场出球：三颗星】

……

主人每隔几页纸，或者说每场比赛赛后，更新评分，并且有理有据地用黑色笔，记录场上的详细表现加以佐证。

不仅如此，旁边还用了红色笔迹，写清了针对该项的应对和自我提升。

从第一页到最后一页皆是如此，看得所有人目瞪口呆，缓缓扭头看向站在旁边的凌一。

“凌队，你底裤都被人扒出来了！”

“我天，这简直就是凌队攻略啊！”

没错，活页夹上的人就是凌一。

自从季少虞从高一进校队时，被凌一踢了个7:3后，便开始收集整理与他相关的资料，为的就是这一天。

——将他按在球场上爆锤！

季少虞：“所以，我们赢球是因为凌一放水吗？”

三人：“……不是。”

季少虞：“是因为你们的战术泄露吗？”

三人：“……不是。”

季少虞满意点头，张开双臂，闭眼昂头：“很好，我准备好接受你们的道歉了。”

“对不起。”

“大点声！”

“对不起！！！”

季少虞拿起活页夹准备离开时，忽然想起了什么，回头看着凌一。

“你们应该庆幸，接下来我们可能会成为队友，而不是对手。否则，你们以他为单核心的打法，我想输都难。”

「你要比你的爱人，更了解你的敌人。」

季少虞很了解足球场上的凌一，但一点都不了解凌一这个人，比如——

“你怎么来了？”

入夜后空旷无人的足球场，季少虞正在等依依，却等来了迎面向他走来的凌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