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哪是这样的人？”傅青颂都快愁死了，她刚回到宿舍，看着空荡宽敞的房间更加惆怅，“有件事想求你办，提前说好——我不会把自己的意愿强加给你，但确实得麻烦你出面。”

“你说。”他那头传来放置钢笔的声音，伴随着纸质材料被堆到一旁的悉挲声。已经是晚上九点多了，但他好像还在加班。

傅青颂将事情原委告诉他，陆尹珩反而松了一口气：“就这事？你语气那么凝重，我还以为是什么，找我办事儿就给你这么大的心理压力？”

“不是……”傅青颂犹豫道，“我不知道你会不会答应。”

陆尹珩冷笑道：“看来不管什么圈子，总有部分人的嘴脸倒没什么区别。”

傅青颂不应声，只是叹气。

“我有什么拒绝的理由吗？”感受到傅青颂的压力和无奈，他敲了两下桌子，像在思量，声音不轻不重地传入话筒，“合作的理由我已经说过很多，一起见关教授那次，我的话不止是说给老师听，也是说给你听，我以为这些已经能足够表现出我是个诚心的合作者。我是不是应该再补充一句——谢谢发起人傅女士给了我和平陆这个机会？”

“我算什么发起人？”傅青颂终于笑了笑，“和你诚心不诚心没关系，每个人都得为自己考虑，境况变了，对策也得跟着变，不是吗？”

“是，所以我很庆幸，也很荣幸，你愿意在出现变动时跟我商量。互相信任是合作的第一步，也是我谈生意时最重视的一步。”

“那这件事，你怎么想？你想在H市办论坛，还是平大？”

陆尹珩没有立即给出回复，而是顿了顿：“我能问一下你的想法吗？你倾向于选择哪边？”

傅青颂口风很紧：“我说了，我不会干扰你的选择。”

其实说白了，这事只是对傅青颂来说难做，陆尹珩是个商人，多一个选择对他来说反而是好事。他大可以重新权衡利弊，考虑是否要借这个机会打入中部市场。

到时候，无论陆尹珩选择哪边，傅青颂只需要打着他的名义去回绝另一边，一切就算完事了。

一段时间的沉默后，陆尹珩重新开口：“那么我的想法是，凡事都有先来后到，合作也不例外。做人不能不讲信用，也不能忘本。平陆现在势头正盛，如果我这个时候飘了，连平州的根都扎不住，何谈将来？”

傅青颂这次是真的笑开了。

好像是并没有出乎意料的答案，但当她真的听到这话从陆尹珩嘴里说出来时，又像是考试过后真正对上答案的那一刻，终于彻底松了一口气。

“那，我就只能把你抬出来，去回绝我们院长了。”

他答应得很爽快：“没问题，你尽管抬。”

这反而让傅青颂良心过不去：“你就不怕日后不好相见？”

“你们学术圈的人，以后还会不会再打交道都难说。再说要是还有合作机会，就这么点小事儿，没人会摆着共赢不选，去记这点仇的。”

“万一呢？”

“要真有你说的万一，那这样的对象也不值得合作了。这是我谈合作时第二重要的事。我不怕跟你说实话，我遇到过的比这严重的事、得罪过的比这厉害的人，都多多了。但要是怕得罪人我就不会来接手公司，既然已经计划要让平陆更上一层楼，我就不会因为怕得罪人而放弃目标。说白了大家怕的不是得罪别人，而是失去与他人抗衡的资本。”

这是傅青颂第一次听陆尹珩说这些。以往即便他们一起吃饭，他也不太喜欢在她面前谈工作。她也问起过，但陆尹珩总能将工作内外的时间分得很开，对于工作以外的时间，他不愿将原应是由自己承担的责任和压力带给朋友和家人。

“那你就不怕失去吗？”傅青颂问。

“我不怕，不管你信不信。失去不过意味着从头再来，没那么可怕。”陆尹珩说到这里，故作轻松道，“当然，都走到这一步了，最好还是别从头再来。”

半晌，傅青颂说道：“陆尹珩，谢谢你。”

他的语气淡淡的：“谢什么？同舟共济，这也值得你给自己上压力？”

同舟共济。

他一开始就知道她的心意，也料到她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

气氛终于没那么沉重，陆尹珩多少是做出了牺牲，傅青颂想，她应该表示一下。

于是她问：“你吃晚饭了吗？”

“七点多的时候吃过了。”

“还在公司加班？”

“嗯，这两天事情有点多，得赶一赶进度。”

“看来没赶上陆老板摸鱼的好时候啊。就你一个人在公司忙吗？”

陆尹珩抬头看了一眼，玻璃门外灯火通明：“还有不少员工。”

傅青颂咋舌：“做你的员工也不轻松。”

“工作日加班双倍薪水，能者多劳，劳者多得。”

“给个地址吧，请你和加班的员工喝粥，就当宵夜了。”

陆尹珩有些意外：“他们那份刚刚我让助理点过了，你点我那份就行。”

“好啊。”傅青颂说着，收到他发来的一串地址，“你有什么忌口吗？”

“没有，你看着点。”

“你们附近有家鱼片粥，我看评价还不错。”

“那家味道还行，我喝过几次。”陆尹珩莫名停顿了一下，告诉她，“你备注一下你的名字，刚才可能有好几份外卖留的都是我的姓名，我怕一会送过来分不清。”

傅青颂不疑有他，挂断电话后点了一份夜宵，然后按照他说的在备注那栏写了自己的名字。

过了半个多小时，外卖员将前面点的那批夜宵送到楼上来，喊着陆尹珩助理的名字：“姜远点的外卖？麻烦过来核对一下数量。”

这个点前台早下班了，因此外卖就直接被送了上来。

就在姜远对着单子核对的时候，又有一份外卖被送上来，来人扯着喉咙喊道：“陆尹珩！傅小姐给你点的鱼片粥到了！”

办公室内原本在热热闹闹分外卖，闻言竟是陷入突如其来的沉默。众人将好奇而探究的眼光不约而同投向姜远，但后者自是耸耸肩，表示自己什么风声都不知道。

过了一会，陆尹珩从办公室里走出来，接过粥道了谢，然后环视众人一圈，翘着嘴角道：“各位辛苦了，做完最后一点，今天就先到这里吧。”

“见鬼了哦？”等陆尹珩进去后，一个员工倍感惊悚地说道。

陆尹珩虽然不是那种动不动就冲下属发火的老板，但说他一句“不苟言笑”他还是担得起的。

他今天哪里能说是心情好？简直就是心情大好，好到让人怀疑太阳从西边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