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光短暂,四月一晃而过,幸福的五月初假期即将来临。
课间,同学们都在叽叽喳喳地讨论,这个小长假要去哪里玩。
周州仿佛自带话题屏蔽系统,沉浸在自己的世界无法自拔。
有五天假期啊,夜老师会带我去哪呢,又或是宅家……
“小周子!”郎有义从背后用胳膊横住他的脖颈,兴高采烈道:“明天约不?”
“我……”
郎有义脸上挂着几分贼笑,手掌遮掩嘴巴,压低声音道:“去网吧,我和郑逍都约好了,就差你啦。”
想起上次玩色情游戏那尴尬的场面,周州讪讪道:“郎哥,我还是算了吧。”
“哎,你本来就没手机,再不找机会上上网,就要快落后成原始人啦!嘿嘿,郑逍说他请客,你就来呗,他也挺想找你玩的,还可以顺便去看看那只小猫咪,听郑逍说恢复得不错,都长毛了,来吧周子来吧,也就半天而已啦。”
“……那…那好吧。”
在郎有义反复哀求下,周州还是松口了,他本来就不太会拒绝别人,更何况郎有义是他在学校唯一的朋友,是他融入集体桥梁,他并不想失去。
-
下午第四节,所有人都放假心切,没等老师把课讲完,好多人就早早收拾了书包,只等下课铃响,还有班主任的解放令。
周州也收拾了书包,茫然地盯着遥远的讲台,盯着老师叽叽喳喳的嘴巴看,课是一点没听,随时准备溜之大吉。
以前住在养父母家,他从来不会着急放学,巴不得老师拖课,哪怕清校时间都在操场踢足球,门口值班的保安都认识他了,这个全校最晚放学的男孩。
但现在不一样了。有人在等他,他不能让那人等太久。
激动人心的下课铃响起——
上了年纪的班主任瞥了一眼台下这群早就蠢蠢欲动的崽子,端起玻璃杯抿了口茶水,悠悠道:“下课吧。”
全班起立,整齐鞠躬道:“老师再见!”话落,大家撞歪桌椅,争先恐后离开教室。
下楼梯拥挤的人潮中,周州急得要命,恨不得踩着同学的脑袋飞下去。
终于,脚步离开最后一级台阶,到了空阔的活动场,他跑得比任何人都快,先一批冲出了校门。
-
傍晚,天空呈现深邃的墨蓝,堆积的云层中泄出一抹霞光。
在学校隔着一条街的咖啡店,夜千梨坐在户外的椅子上,膝盖摆着亮屏的轻薄本,低眸神情专注地看着,骨节修长的手指在触控板滑动。
远远看到这一幕,周州及时刹住脚,迅速缩回拐角,平复了雀跃的心,这才镇定自若地走过去。
“夜老师……”他从侧边走来,轻轻叫了一声,蹲下来看了眼全是英文的屏幕,顿时觉得自己像个傻瓜,懵圈地问了句:“您在看什么呢?”
“一些实验数据。”
夜千梨盒上电脑,装进电脑包,起身道:“走吧。”
周州亦步亦趋跟上去,抬头朝他伸出手,眼神清澈,语气陈恳:“我来帮您拿电脑吧?”
“……”
夜千梨顿了一秒,沉默地把电脑包递给他,闲出的手插进外套口袋,继续大步流星往前走。
和一身蓝白校服,腼腆害羞的少年比起来,夜千梨从衣着到体态都成熟冷酷到可以直接去拍社会题材的偶像片。决策果断,行动力强,配上一张不苟言笑,神情严肃的帅脸,简直是他天杀的个人魅力。
周州觉得有这样的“家长”倍有面儿,一边骄傲想炫耀,一边又心思阴暗,生怕有别人觊觎。
这种独占感太强烈了。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和夜千梨从认识到相处,也不过一个春天,甚至闹过几次矛盾,但周州却觉得他们命中注定就该彼此靠近,常常怅然若失地想,为什么他们没有早点遇到。
如果夜千梨哪天有自己的孩子了,周州觉得自己肯定会恨他,这种心态和长子抗拒二胎差不多,想永远独享长者全部的关注。
即使他们只相差十二岁,真要说关系,其实更靠近兄弟,而非父子。
-
公交车停在城郊北路,天已经黑了,四下无人,周州抱着电脑凑近夜千梨身边,纠结了一路,终于鼓起勇气,拉住了他的袖子。
“夜老师——”
夜千梨被迫停下脚步,低眸扫视他,蹙眉冷冷问道:“什么事?”
周州觉得紧张到快晕过去了,磕巴道:“我……我……我能叫你哥哥吗?”
“……”
好像听到了什么惊骇世俗的言论,夜千梨冷淡的表情难得出现裂痕,整个人僵在原地,嘴角微不可查地抽了抽。
周州心里没底,话语间低下脑袋,手指却愈发揪紧他的袖子,不肯松开,把衣料都弄皱了。
度秒如年,他又轻声追问:“可以吗……”
夜千梨回过神来,有些为难的语气:“你……”
巷子无风无月,周州觉得没希望了,出薄汗的脊背凉下去,缓慢松开紧抓的手指,漂亮的眼睛颤颤,故作轻松道:“没关系的,您不同意也没……”
“你想叫就叫吧。”
夜千梨不耐烦打断他,独自往前走。
“……”
看着前面那个似毫不留恋人间冷暖,逐渐没入黑暗的背影,周州心绪翻涌。这一刻,他明明还是那个出生就被抛弃,什么都没有的小孩,却又好像一下拥有了好多。
-
“哥哥,这题要怎么写啊?”
“这题呢哥哥?”
“这题我也不会,哥你能教教我吗……”
难得见周州这么勤奋写课后作业,一口一个哥的,夜千梨从一开始的不自在,但还算耐心地指教,到后面逐渐表情冷漠麻木,最后血压升高想打人!
看着如此简易的方程式,男孩却一头雾水,他闭了闭眼,强压怒火,咬牙切齿问道:“这么简单的二元一次方程都不会吗?”
“简单吗,可是它有好多字母……”
“字母?”
见夜千梨脸色难看,一副要吃人的表情,周州心虚地低下脑袋,咬着唇,脑海思索如何紧急找补,最后发现除了自爆上课划水,基本没听,想不出任何借口,只能示弱道歉:“对不起夜老师,是我太笨了。”
“……”
“哥哥对不起……”
“……”
像所有辅导孩子写作业遭到重大挫折的家长,夜千梨气得胸口发闷,头疼地摁着眉心,拿了换洗的衣物往浴室走,语气冰冷留了一句:“我洗完澡再教你。”
“好,我等您。”
装可怜之计成功。周州差点笑出来,赶忙背过身去,抓起草稿本挡住脸,认真研究夜千梨留下的手写笔记。
这些都是啥意思呢?夜老师好厉害呀,要是他考数学应该能拿满分吧。那他去超市买东西也会用数学计算吗?有他在以后我肯定不会饿死……
周州沾沾自喜的同时,却忽略了一旦和别人建立起关系,弱点便暴露无遗。哪怕在养父母家住了快十年,他都没能消除对别人根深蒂固的疏离和防备。
夜千梨像有魔力,几个月就把他这“不识好歹”的毛病治好了。
-
脑子还在天马行空,随着一声开锁,熟悉廉价的香水沐浴露气味儿散开,渐渐溢满空间狭窄的卧室。
夜千梨头发半湿,脖子搭着毛巾,踩着拖鞋从浴室走出来,岔腿坐在床边,一边擦头发,一边不耐烦地命令道:“把本儿拿过来。”
“好。”
周州拿着练习册,把椅子靠近床边,亮晶晶的眼睛却不断偷瞄那张被热水熏得薄红的脸。
嘴角扬起一抹含蓄的弧度,他把手指攥拳,凑近嘴边假咳两声,压低声音道:“哥哥,我觉得你像个魔法师。”
“魔法师是什么?”
夜千梨接过练习册,眉头皱得很深,讲话非常现实道:“你连基础题都不会,脑子还在想这些没用的? ”
周州有些不满,小声反驳道:“谁说我想的是没用的……”
“……”
夜千梨一言不发,绯色的唇紧抿,戾气沉重到徒手折断了一支铅笔。
“嘎吱——”
笔断成两节掉在地上。
周州呼吸一滞,立刻挺直脊背,正襟危坐,“抱、抱歉。”
“……”
“对不起哥哥……”他低下头,认错的态度陈恳谦卑,“我错了,我不该顶嘴的。”
“……”
“请您原谅我这一次吧,求您了。”
“……”
夜千梨冷笑一声,也没打算真跟小孩计较,下身盘腿坐在床沿,上半身忽然前倾凑近桌子。
香味扑面而来,周州刚清醒的脑子又有些懵了,心跳不受控制地加速,目光紧锁那一段近在咫尺的白皙脖颈,流连忘返地扫视他深邃漂亮的锁骨。
-
夜千梨拉开抽屉拿出备用黑笔,看男孩又一副神游发呆的模样,终于忍无可忍,抬笔重重敲击他的脑袋。
“砰!”
额头被硬壳笔敲出了红痕。
周州吃痛回过神来,猛地后退拉开距离,眼神闪躲地低头,“对不起……”
只有他自己知道,这句“对不起”是为刚刚不礼貌的视线。
“你这专注力……”夜千梨咬牙道:“真该把你送去教堂学学怎么当牧师!”
“……”
还说我魔法师,你牧师又是什么鬼。
周州心里尴尬,暗骂自己废物,表面却温温柔一笑,摆出纯良无害的模样,努力安抚对方暴躁的情绪,“别生气了哥哥,这次我一定认真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