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的课程结束,学校有提供午托服务,参加午托的学生不用回家,会有专门的餐车开进校园,停在一楼空阔的场地,集中向学生分发盒饭。
还好养父母在丢掉他前,帮他交过这一学期的午餐费。在排队领盒饭时,周州看着自己的脚尖,心里暗暗庆幸。
忽然,有人在背后拍了拍他的肩。
他回头看,入眼是一个白白嫩嫩,长相清秀的男生。
是个生面孔,他不认识,有些莫名地问:“怎么了吗?”
“你好。”男生笑容清甜,有礼貌地问:“你是周州吗?”
“……”
对方知道自己的名字,并不是什么好事。周州表情紧绷,谨慎点点头,“我是。你是谁?我不认识你。”
男生笑道:“我叫郑逍,六年二班的。”
“……”
郑逍?
毒奶233?
谈话间,队伍又前进了一段。
“哦。”周州转过身,脚步有些僵硬往前走,“那你有什么事吗?”
“……”
身后一时没有回音,正当他心里松了口气时,郑逍突然上前一步,贴着他的背脊,脑袋凑近,“胡宇说下午放学要来揍你,你记得躲到老师办公室。”
“……”
周州无声地睁大眼,一时愣在原地,直到后面同学催促,才赶忙跟上队伍继续往前走。
“你为什么要告诉我?”他闷声问。
“没有为什么。”郑逍无所谓地摆摆手,语气轻松道:“就是想帮你。”
“……谢谢,我不会告诉别人的。”周州低声道。
“你说了也无所谓。”郑逍哼笑道:“我已经不想跟胡宇混了,打算另立帮派,你要不要加入啊?”
“……”
抱歉,我跟你很熟吗。
周州领到盒饭,沉默地摇摇头,快步离开了。
-
回到班级,他心事重重地吃完盒饭,把盒子放进一楼的回收箱。
午后温暖的春风吹拂少年不安的脸,离上课时间还早,他环顾一圈见没有熟人,转了个方向往实验楼走去。
夜老师……
夜千梨……
他会在吗……
周州一口气爬上六楼,却听见走廊上有人讲话,于是猫腰躲在楼梯间隙,掌心出了层薄汗,覆盖在冰冷冷的金属护栏上,手指紧张地蜷缩,屏息凝神仔细听楼上的动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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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老师,您真的要离职吗?”德育主任叹息道:“不就是打碎一扇玻璃窗吗,这理由未免有点牵强了……”
夜千梨熟悉冷漠的声音道:“我的东西已经收拾好了,这两年多谢您的器重。”
“……罢了罢了。”
德育主任摘下厚镜片的眼镜,捏了捏布满皱纹的眉心,“想起你刚入职那会儿,我是强烈建议你去教生物和科学的,可你偏钟情这实验室,哎,算了……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夜老师,你才24岁,又是H大毕业的,算是国内顶尖人才了,离开这里后,相信一定会有更好的前程的。”
“嗯,也祝您前程似锦。”
“啊,哈哈……”
德育主任笑道:“我啊只想早点退休,每天不用抓逃课,不用上课上得血压高,偶尔带孙子来学校闲逛……”
上头的聊天结束了,两人从顶楼下来,周州躲进五楼的男厕所。
他低头,眼底一片阴霾。
“……”
原来夜千梨要走了,自己还在傻乎乎的期待。那他离开学校了,还会要我吗?他会去别的城市吗?我一个人该怎么办?
站在阴森森的厕所,外头的阳光照不进来,周州整个人都被冷冻结冰。
-
“喵……喵……”
几声微弱的猫叫让他回过神来,周州有些疑惑,顺着声音往厕所最里面走去,浓浓的血腥味传来。
寻着声源,他推开最里侧的隔间——
“啊……”
猛地被吓得连连后退。
一团血肉模糊的生物在垃圾桶里挪动。
喉管急剧收缩,胃里极不舒服,周州屏住呼吸,大着胆子上前把垃圾桶拖出来,这才看清,里面居然是一只被剥了皮的小奶猫!
最恐怖的是,它还顽强地活着,疼痛让小猫不停地嚎叫,挣扎翻动间,塑料垃圾袋发出骇人的“咔嚓”声。
……
到底是谁如此丧心病狂。
“……”
周州又害怕又心疼,不知道该拿这只可怜的小动物怎么办。
这时,一阵脚步声和说话声逐渐靠近。
“……”
现在出去肯定会撞上。
冷汗爬满后背,他把垃圾桶推回原位,轻轻关上门,假装一切都没被动过,拉开距离门口最近位置的隔间藏了进去。
空旷昏暗的厕所走进两个人。
郎有义有些激动的声音传来,“郑逍,你说的猫在哪儿呢?不会是骗我的吧?”
“在最后一个隔间,你跟我来就知道了。”郑逍淡淡道。
两人走到最后一个隔间,郎有义打开门,“啊!”猝不及防被吓了一跳,颤抖的声音道:“这…这……也太惨了吧,谁干的啊这是……”
“我也是早上来上实验课才发现的。”郑逍沉吟了一会儿,“我们一起把它送到宠物医院吧。”
“好,我们送它去医院,它还活着,或许能救回来。”郎有义点头,赶忙把垃圾桶拖出来,拎起袋子。
全身的重量被挤压抬起,小猫疼得发出几声破碎的惨叫。
郑逍脱下校服外套递给他,“把它放外套上,捧着带走。”
“哇,你不怕衣服脏了。”只穿一件短袖校服的郎有义感慨道:“兄弟你人太好了吧!”
“别说这些了,我们快走吧。”郑逍带着笑意道。
“好好好,猫命关天,我们走!”
-
两个男生的动静渐行渐远。
等了一会儿,周州才推门从藏身处出来。
“……”
郑逍怎么会跟朗有义走在一起?难道是策反完我,又去拉拢他吗?
周州思索着走出实验楼,心想无论如何,他们把那只被剥了皮的小猫送去宠物医院就好,真希望那只生命力顽强的小家伙能活下去。学校居然有如此残忍的人,懂得选在人流量最少的实验楼作案,今天虐猫,明天不会杀人吧。
出了楼梯口,一阵风吹过,周州不寒而栗,抬头见面前的梨树,娇小的梨花纷纷凋零,白茫茫落了满地。
……
他走了,我该怎么办。
少年微微蹙眉,烦思愁绪全写在稚嫩的脸上。
-
下午第一节课,周州看到郎有义的位置果然空着。还好老师管得不严,五十几人的大班中没注意到底缺了谁。
第一节下课课间。
郎有义脑门冒汗地从后门跑进来,把书包往座位一扔,就火急火燎地跑到后排,“周子,快出来快出来,我有重大事件跟你说。”
周州放下笔,起身从椅子后面略过看漫画的同桌。
两人走到后黑板,郎有义小麦色的皮肤泛着疾跑后的红润,喘着粗气,绘声绘色地描述了一番他和郑逍如何逃课把一只濒死的小猫送到宠物医院。
郑逍是个富二代,打了个电话叫他家里人过来,直接把治疗费用全出了。
“嘿嘿,哥简直帅呆了。”
郎有义捋了捋汗湿的头发,拍拍他的肩,“下午放学一起去宠物医院呗,一起去看看,说来郑逍那小子从良地有点快啊,难道是觉得我比胡宇更适合当大哥吗?哈哈哈。”
周州犹豫片刻,想起中午排队时郑逍说的话,加上夜千梨又跑路了,觉得还是不要单独行动比较好,点头道:“好,我跟你们一起去。”
-
放学后,校门口人头攒动,小摊小贩都出来了。
不知郑逍用什么法子把胡宇支走,三个男孩避开拥挤的主路,绕小巷而行,十几分钟就到了最近的宠物医院。
触目惊心。
可怜的幼猫躺在透明的无菌罩里奄奄一息,清理后裸露的皮肤满是疮痍,它的皮毛被剥得并不完整,虐猫者应该不是社会上那些做黑色皮草生意的人,更偏向一个残忍的业余屠夫。
“真该死啊这人,这么小一只猫怎么下得去手……”郎有义连连叹息,背过身不忍再看,捶胸顿足道:“别让哥碰到他,不然一定把他的皮给剥了!对吧,周子?”
“嗯。”周州也转过身,附和道:“对的,朗哥。”
郑逍蹲在一旁逗弄一只复健中被栓着的小狗,闻言抬头弯眼笑道:“你为什么叫他郎哥?不叫我郑哥?”
“……”
我跟你可不熟,周州撇撇嘴角,在心里吐槽。郎有义大咧咧地揽过他的肩,不可言说地表情嘿嘿道:“你不懂,我们可是革命友谊。”
“……”
郑逍笑而不语。
“不过经过这遭,你也算我们半个兄弟了。”
郎有义走过去,一起蹲下撸狗头,有些阿谀的眼神递过去,压低声音道:“以后躲胡宇就靠你了,郑兄。”
“好。”郑逍浅笑起身,看着周州道:“天黑了,需要我叫车送你回家吗?”
即使不知道自己该何去何从,周州依然摇头道:“不用了,谢谢。”
“……”
“滴滴滴——”
郎有义正给小狗拍照的手机突然响起来,是个本地的陌生号码,他接了起来,只听一个陌生的声音——
“你是郎有义吗?”
突然被不认识的人叫出名字,郎有义有些紧张地站起来,“对、对啊,你是谁啊?”
“周州是不是跟你在一起?”
“啊,对啊。”
“把电话给他。”
“……”
电话那头的男人语气太具有压迫性,郎有义懵逼地把电话递给周州,“……找你的,周子。”
“……”
周州心里有阵强烈的预感,手抖地接过手机,稳了稳才举到耳边,低低“喂”了一声。
夜千梨的冷酷声音传来:“你在哪?不知道我在校门口等你吗?”
“我……我……”周州觉得自己心脏都要停了,下意识挺直背脊,僵硬道:“我现在去校门口找您,可、可以吗?”
“马上过来。”
“好、好的!”
电话被强势地挂断了,周州脸色白了白,把手机还给郎有义,“我家长找我,我要先走了。”
郑逍看着他,眼神有些意味深长。
“啊,他没骂你吧?”郎有义关切道,又嘟囔了一声:“感觉语气挺凶的……”
周州摇摇头,转身大步朝门口走去,“我先走了,拜拜朗哥。”
“哦、行。”郎有义追出几步,“明天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