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尿，增甜剂，死亡。

像在一片拘束的黑暗中摸索着，却始终找不到头顶上的棺材板。

“空空空”“空空空。”

“哦，草！”康斯坦丁翻身从床上坐了起来，身上的衣服还是白天穿的那件，只有皮鞋凌乱的丢在床头。窗外黑漆漆的，看不到一点亮光的影子，而他刚从一个疲惫而混沌的噩梦中醒来——一定是睡觉没脱衣服的缘故。

“空空空。”黑暗里，那个声音又一次格外清晰的从房间衣柜的位置上传来，隔着一层木板，显得有些发闷，“空空空”，像是有人用拳头在里面敲打着门。

“空空空，空空空，空空空，空空空。”

也许是意识到他醒来了，声音变得急促了许多，“空空空空空空空空空。”

“好了！”康斯坦丁沿着床缝摸索了一圈，没找到任何一只该死的鞋，伸手去够台灯的开关，也是意料之中的没亮，他索性点开了放在枕头底下的打火机，借着这点光亮，赤脚走到了衣柜旁，越靠近柜板，那些声音越嘈杂，不再是单一的扣门声，呢喃声、絮语声、小声的嘟囔、呼吸声、细碎的移动转身，都骤然在他的耳旁放大，就像是一整个唱诗班的孩子不睡觉，在午夜里集体夜游所造出的噪音。

借着微弱的火光，他找到了衣柜的把手，握住这块冰冷的铁块猛一用力，一把拉开了衣橱的单扇门。

一切悉悉索索的响动戛然而止。

跳动的火焰照射到的地方，只有一只穿着雪白蕾丝长裙的娃娃，在黑暗里静静的坐着，陶制面容上一双无焦距的眼球半笑的注视着他。

“操。”康斯坦丁骂了一句，转身抓起床板上的布单，一把蒙在了安娜贝尔的脑袋上，“大半夜的，他妈的安静一点！”

他低咳了几声，重新关上了衣柜了门，把喉咙里的东西在水池里吐掉。直到他熄灭了打火机，摸黑躺在了床上，娃娃里面的东西都没有再发出一点声音，一如蛰伏般安静。

床铺上，面容憔悴的男人呼吸重新变得均匀，他再次进入了漆黑无味的梦里。

衣柜中，被布单笼罩的瘦小轮廓缓缓变大，直到呈现出了一个结实的，塞满了整个柜子的人体轮廓。

它轻轻的伸手揭下头顶上的布料，流着红锈液水的手在白布料上留下了一个通红的手印，挪动身体的时候，它也发现了这块惹眼的污渍，试图用手去擦掉它，但是不断涌出锈液的手只是将红色的印记越擦越大。

它停住了一会儿，似乎在思考什么，半晌之后，它默不作声的抬起了床单的一角，重新蒙住脑袋，钻回到了布料的下面。

夜晚再度变得宁静。

——

也许只是我的错觉，也许事实本就如此，但是无论如何，那声音实在是，实在是像极了...

——我的父亲。

说实话，我没有听过我的父亲呜咽，或者像凡人一样被自我产生的情绪所折磨，无论是在我生而知之的印象里，还是后来相处的记忆里，他永远都是那样的理性和沉静，我从来没有在他的脸上看到除了游刃有余之外的任何表情——除了内心的极度平静之外，他的五官也好像也并不是用来表达情感的一种东西。

我对他的记忆也许因为模糊而变得刻板了，但我铭记着他的声音。

而现在，这个声音...在因痛苦而喘息。

就在这间小汽车旅馆，在这扇门的后面。

我不由得又贴紧了那扇门一点，像是个变态偷窥狂一样将耳廓贴在了门上，费蒂尔斯说的没错，怀孕...不，孕育一个灵魂让我变得迟钝了，放在以往，我从来不会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但是现在，如果事关我的父亲，那么再多的留意也不为过。

声音没有变小，反而更加清晰了，我于是也下定了决心，将手掌并拢成拳头，敲了敲门，“你好？”

没有回应。

“需要帮助吗？”电影里的特工侦探们都是怎么说的，“客房服务？”

依旧没有回应。断断续续的呜咽声让我更焦躁了。

这也许是一个精巧的恶魔陷阱，有个声音在我耳边说，被骗了一次两次三次后，我是该学着警惕一点了。但是管他呢，我更相信直觉，而且我的耐心就那么一点，而现在，即将告罄的它催促着我换一种方式。

约卡姆收回了手，后退了半步，一脚踹上了上了锁栓的大门。

随着一声‘轰’的巨响，门一侧的金属合页登时在巨力之下崩断，整扇门在飘缕的灰尘中倒下，随后又是砸落到地板上的轰声，整个汽车旅馆的二楼楼板都在震动。

我听到了楼下旅馆老板娘的惊叫，服务员正惊疑的踏踏踩着楼板跑来。在这声巨响吸引来更多人围观以前，我已经一步踩进了客房的黑暗里。

这个房间很大，也许是整间旅馆最好最大的房间，因此，走廊里的光线只照亮了门口地毯的一小块位置，更多的家具与内里的东西都隐藏在了黑暗里。

而我迈步进来的时候，痛苦的呜咽声也堪堪停止了，这个房间的主人和我一样警惕，在没有弄清来客的善恶之前，他选择了用黑暗隐藏住了自己。

这也许是个有效的举动。

假如我不能再黑暗中视物的话。

我扫过房间，在沙发的后面看到了黑暗里的影子，他就在那后面，枪的轮廓和他的双手重叠。

“我...”

我该说什么？

门也踹了，闯也闯进来了，约卡姆却在这时候卡住了，也许这就是行事不过脑子的报应，他想。思量再三后，驱魔人还是决定实话实说，“抱歉，我觉得你的声音很像我的...”

下一霎，鼓膜替他捕捉到了轻微的扣动声。

身体先于大脑反应，在子弹在枪膛中发射出的那一刹那，约卡姆迅速斜身躲到了桌子的后面，子弹击中了墙壁上的相框，玻璃的碎裂声和瞬间贴紧的脚步声一并响起，约卡姆刚想弹出头去，凌厉的拳风就已经直逼他的面门...

—

“真不来点？”迪恩在萨姆的面前晃了晃酒杯，球形的冰块敲击着杯壁，发出清脆的响声。

“不，迪恩。”酒吧里昏暗璀璨的灯光倒映着萨姆的脸，年轻人下撇的嘴角被隔离在一众乱舞的男女中，就像是被强行拉进了单身狂欢聚会里的修道士。

迪恩哼了一声，就着他严肃的脸色和错身而过的一位金发女郎干杯，仰头将半透明的酒液一饮而尽。

“你得听我说，迪恩。”虽然自己兄弟的这副样子就是在明晃晃的说‘我就是要一意孤行’‘别再浪费口舌了’，萨姆还是不死心地开口道，“我们不能带着约卡姆西兹，这和以往不一样。”

迪恩偏偏头，嘟了嘟嘴，“我还挺喜欢他的。”

“你也和戈登志同道合过，结果呢？”萨姆反问道。“听着，我不是不相信你看人的眼光，反正你也根本没有那东西，但是约卡姆...”他瞥了一眼迪恩手中的空杯，“你觉得如果里面是圣水的话，他喝下去毫发无伤的可能性是多少？他是个...”

“恶魔混血。”迪恩说，“我知道。”

“你知道。”萨姆重复了一遍他的话，神情晦暗不明，“你知道，却让他和我们同行。迪恩，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想让他帮我，想从他的身上找到能解决我问题的办法。所以你就把另一个定时炸弹带在身旁？”

“你慌不择路了，迪恩。”萨姆说，他盯着迪恩的眼睛，不去看他瞳孔的部分，不去看那其中倒映出的自己脸上的悲哀，“你这是在自找麻烦。”

迪恩没有否定，也没承认什么，他将酒杯推给了酒保，不多时，又一杯澄黄的酒盏就被推送到了他的面前，迪恩像是每一个嗜酒者一样盯着杯中的酒液，眼中却带着他们所没有的清明。

“你是我弟弟，萨姆。”他说，他还想说：父亲离开后，我们就是彼此唯一的亲人。我会救你，我怎么都会救你。

但是这些抒情的话就像是甜腻的糖浆一样糊在嗓子眼里，迪恩怎么也吐不出来它们。最后，他也只是伸出手，拍了拍身侧青年的肩膀：

“让狗屁的命运见鬼去吧。”

—

虽然约卡姆迄今为止习得的格斗技术只有平铺直叙的三拳两脚，但是他不怕挨打，对方也拧不动他的关节，所以一番混乱之后，在挨了无数拳打脚踢之后，约卡姆终于扳过了那人的另外一边胳膊，将他按到了地上。

“我...”约卡姆说。

他突然闭上了嘴，直愣愣的看着男人黑暗里的半张侧脸，这张脸和他记忆里的那个身影完全重合，连最细微的轮廓都是一模一样的，是属于...

“父亲？”

他不由得松懈了些力道，“您怎么...”

男人对他的呼唤置若罔闻，趁着压迫一瞬间的松懈，他猛地挣身，从地上捡起了混战中遗落在地上的枪支，黑洞洞的枪口抵在了约卡姆的额头，顶着他父亲脸的男人毫不犹豫的扣下了扳机...

—

又是透彻的浅海。

费蒂尔斯早已等候在了水波里，看着木着脸走来的约卡姆，拄着手杖的青年适当的表现出了一点惊讶，“你来的很早，约卡姆，提前在了你的老师之前，很好的求学态...”

“我被子弹击晕了。”约卡姆打断了他兄弟的夸奖，直白的说道，“其实也不是特别想来。”

费蒂尔斯的脸上又露出了那种全凭教养支持的微笑。他们都不约而同的闭上了嘴，等待着远处的身影由小变大——渐渐凝实为了一个熟悉的轮廓…

第三十三章 安娜贝尔（二）

于是他转头，向监狱长问道：“我听到警报声一直在响？”

监狱长耸了耸肩膀，脸上的神情却算不上轻松：“有个怪胎用保温瓶砸碎了狱警的脑袋，跃下三楼窗户跑了。你们离开的时候时小心些，更得离陌生的人影远点。”

——还是撞上了。

有宝儿能猜到是哪部电影的主人公吗？（这位演员也演过蝙蝠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