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尔.希尔，灵媒大师，FBL的官方审讯员，未被官方承认的灵异顾问，驱魔武器倒卖者，谎言大师。

当然，这里的谎言大师并不是指我的诞者一样的，把惟妙惟肖的谎言当成天赋的人，而是那些能够识别真假诳语的洞察者。从九岁起，这种非凡的才能就在他身上得到了发展——无数的鬼魂来来去去，像活人一样寻求他的帮助。有些人想申明冤屈，让凶手绳之以法，有些人却是死后也不依不饶，妄图多拖一个人下水。

清醒的意识到非正义与犯罪者界限的模糊，人性的丑陋与善良的懦弱，对于一个孩子来说可能是一个非常艰难的过程。但与数百个灵魂生平与谎言的交流，显然也堆给了科尔非凡的辨别能力。

比如如果我说“我在地狱受了点小伤”，他就会认为我在省略重点，进而判断出我应该是吃了个大亏，如果这件事让我觉得羞于启齿的话，那么我吃了大亏的对象就应该是我最轻视的恶魔，并且很有可能已经损失了点什么。

而这一切判断的开头，无外乎是“我眨眼频繁看上去沮丧”，“我嘴角下撇余怒未消”，“我... ...”天知道他是怎么从一张嫩肉鲜红的脸上看出那么多的。

“不过你的眼睛...”

我们坐在餐桌的两端，柯尔的母亲为我们加热了晚上的炖菜，年长的妇人还坚持要为柯尔的朋友下厨，但最终还是被他的儿子说服去睡觉。现在，我用白面包蘸着碗底的胡萝卜块泥，终于在两天两夜后吃上了第一顿正餐。

“我想没事，大概。”我回答说，新长出的视神经的两端正精神勃勃的寻找着彼此：“再过几个小时就长好了——前提是我还想要它们。”

柯尔开始用一种担忧的眼神看着我，像在看他不肯吃西蓝花的儿子：“别说蠢话，卡兹。”

“没有眼睛也不影响什么。”我咕哝着，准确地把盘子里最后一块炖牛肉叉走：“反而能让我看的更清楚。”

“听起来相当令人担忧。”

“... ...”

我们之间又沉默了下去，但这沉默默契而舒适。

我不怎么习惯和别人相处，无论是朋友，搭档，还是导师...我不知道该对他们说什么，也不知道他们会对什么感兴趣。我享受沉默与独处，用恶灵的哀嚎来填满生活中的无趣部分。

只是有的时候，当我需要一些热的食物，一张没有廉价漂白剂味的床铺，和一个朋友的时候，柯尔永远是最好的那个选择。

一年中的十一个月零二十八天，我在外面独自游荡，偶尔，也许又有一两天，我会去拜访我的灵媒大师，倒卖驱魔武器，解决难缠的怨灵，或者只是单纯的吃顿炖菜和咖喱。

距离上次的见面已经过去了六个月，除了将毛绒厚外套换成了格子衬衫之外，柯尔.希尔什么都没变，连他鼻子上面的方眼镜框都是老样子——这使他不笑的时候，看起来总有点神情恍惚。而当他笑起来时，却又多了种奇怪的慈祥感。

现在，他就这样慈祥的看着我，十秒钟后，我就不得不把视线转回到了蔬菜汤上，开始从雾气中努力分辨支离破碎的欧芹们的头与脚。

很快，当最后一块面包被分解下肚，柯尔也重新带起了话题：“降临节*过去了，我收到了梵蒂冈最新的一批货。”他邀请道：“想来看看吗？”

…父亲的赠礼坠在我胸前的口袋里，分量十足。

“嗯。”我将刀叉放在盘侧，点了点头：“正好。我也有样东西想让你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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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我曾说过，拥有的特性让我并不擅长使用武器驱魔，我总无意识的毁掉它们，像是火堆焚烧干草。

但这并不妨碍我收集，保存它们。

没有驱魔人不想要朗基奴斯枪和都灵裹尸布，让恶魔在半英里之外就被烤得滋滋作响；一把装满银子弹的手枪虽然过不了飞机安检，却能把吸血鬼的脑袋打成破烂南瓜；梦沙将邪恶阻隔在纬度之外，保护沉眠时的灵体——太多不错的东西了，然而放在我这里，无异于火烧圣索菲亚大教堂。

所以我把一些留置好，交给柯尔寄售——他则去争取一些不错的交换物，信息，证件，美金...我们的合作是友情的衍生物，所以一直都很愉快。

永远的不败奶酪，嗯哼。

听起来像My Little Pony的什么友谊魔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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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拐过一个弯。站在楼梯的底部，柯尔拿出一串钥匙，用连着绘马的那一只打开了地下室的大门。随着“咔嚓”一声，过堂风慢慢的将厚重的木门推开，一股难以形容的“新鲜”从地底涌了上来。

是水汽，来自于拿撒勒人之尿，或者是圣水，随便你怎么叫它，它们从地底汩汩涌出，在地面上突出了一小股喷泉，水滴四溅。而环绕着它的周围是一圈又一圈的石台，大概有半人多高，枪支，弹药，火药，一些东方草药，稀有金属，地中海纯盐，都被分门别类的排在一边。

而在房间的另一侧，风格则截然不同。

苍白的试验台上，电子显微镜与光谱仪并列摆放，玻璃试管里盛放着上个世纪褪色的墓土，水银与半燃烧的硫磺。用橡胶管和牛皮布连接在一起的古怪机器隆隆作响，废液垃圾桶在角落里吐着白气。

一半科技，一半神秘，像是两条有力的臂膀，一并环绕起拿撒勒之泉，我对这些东西知之甚少，但每当看到这样的景象，柯尔.希尔，这个人类灵媒在我眼中就会莫名变得神秘高大，连带着他的衬衫格子都带上了点萨满图腾不可参透的玄妙。

我束手束脚的跟在他身后，等着柯尔从柜子下拿出雨衣。圣泉对我来讲就像到处乱喷的亚洲漆树汁——不致命，但会让皮肤奇痒难耐。听起来还蛮耳熟？是的，就像地狱。

然而，徒劳的摸索半响后，柯尔终于想起了什么，慌慌张张的站起身：“哦，糟了。棕精灵*们把衣物拿到洗衣房去了。抱歉，卡兹，我现在就...”

“我还好。”

他的朋友语气平稳的回答，而往常这个时候，空气中的水汽会让他接连打上几个喷嚏。柯尔疑惑的扭过头，却看到了驱魔人正伸展双臂，让自己沐浴在圣水的飞沫下。

“你稀释圣泉了吗，柯尔？”水珠汇聚成团，自肩肌的边缘滴落，约卡姆低头看着地板上四分五裂的球珠，笃定道：“它们的纯度变低了。”

他抬头重新看向柯尔，对方正歪着头，用一种注视教堂里泡澡的恶魔一样的目光盯着他，厚重的镜片也遮挡不住他眼神中的讶然。

“卡兹。”经过斟酌，灵媒大师还是选择了更委婉的说法，让友人意识到自己身体所发生的变化，那就是：

“从来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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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吧，圣水没出问题，那就是我出问题了。也许是皮肉经过地狱的洗礼之后，终于意识到它们应该长的再努力点，也许...

——“...我们的结合创造出了一个最有天赋的后代...”父亲说。

…这集由权能和...

——圣人血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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该死，我不知道为什么，但我知道哪里出了问题了。

从我躺在出租屋地板上的那刻起，父亲与诞者的血，连同里面的撒旦和耶稣基督，就把我的血管当战场，开始了他们漫长的对抗。祗赢时，圣水和圣油对我就温柔一点，而当撒旦取得了胜利，灵身点燃的火焰也会对我自己产生负担，那会儿我晚上睡不着，卷着被子翻来覆去的翻身——它们一天恨不得打上好几场，我也习惯了恶魔往往能取得了一两周的连胜。没什么大不了的，是吧。

“恐怕我不这么想，卡兹。”

柯尔不知道从哪里搬来了一张解刨台，用衣角擦了擦灰，让我躺上去。

这张精巧的小东西不到两米，我站在它旁边用手比量了一下，最终决定弯下膝盖，先把上半身放上去。等我调整好躺上平台上之后，灵媒大师也从一堆杂物中翻出了火柴盒与香盘，还有一块朽木一样的东西。

科尔拿着这些东西，盘膝坐在了石台间的空地上，他把香盘放在中央，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把藏刀，开始削落木头上的碎屑。

…

…啊，口袋。

我终于记起忘了的那点什么，连忙将手伸进口袋里，捧出了那枚铜矛：“对了，这就是我想让你帮我看的东西。”

“没问题。”柯尔站起身，接过铜矛，将它放在了台面的一块绒布上，把枪尖简单的包裹了一下后。他又蹲下来继续手上的工作，不到半响，盘子中间就堆积了一小撮儿木屑，柯尔用工具把它们抹平，摆放到自己的面前。

“卡兹，你有多久没有俯视灵体了。”准备完毕后，他开口问道。

“…一天半。或许两天？”

我只记得上次把这部分送到了异域，给兰伯特一家指路。后来我睡的不多，也没机会去俯查灵体。

“好吧。”

柯尔对我的答案没做任何评价，他擦燃一根火柴，平举在自己的面前。

火焰把明亮的光线照进了他的眼睛。

“稍微再往上挪一挪，卡兹，你现在的姿势对腰椎不太好...对。好了，接下来我会让你睡一觉，等醒过来的时候，将你的灵体状态告诉我，好吗？”

“好。”

然而，在木屑被火柴点燃，朦胧烟雾腾起的间隙，我却在想——又能有什么事呢。

灵身是我的一部分，它不是困在我血肉之躯下的囚犯，难道我一刻不监视它？这东西就能从灵薄中坐起来，指责我这么多年对它的苦力行为吗？我并不是否认柯尔的观点，但说实话，这听起来就像人的脚趾头试图谋反一样好笑，与其去折腾灵体，还不如从血脉里找找原因，我敢打赌...

烟气温柔弥漫，梦维与现实一并揉成了五彩斑斓的景象，我感受着心跳趋缓，呼吸逐渐平稳...

直到被水波的磷光包围…

*降临节：又称“五旬节”，天主教礼仪年规定，每年复活节后第50日为“圣神降临节”。

*棕精灵：一种善良的小精灵，它们希望与人和谐相处，如果你对它们好的话，它们就会帮你做家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