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的时候，约卡姆西兹想象自己躺在地板上，恒古而庄肃的黑暗正缓慢的吞吃着寒冷，鼠妇从灰尘中爬过，墙壁里的水管传出粘稠蠕动的声音。

但是奇异的是，他并不畏惧这份万物皆无的遗弃感，无尽的焰点跳跃在他的视野里——通透明净。

那是从血源中诞生而出的伟力。

自它在心房中澎湃循环开始，父亲成为了他的圣者。他在灵体与梦维度反复闪回的间隙想象他的伟大，像是透过海上的一座岛屿揣摩利维坦的轮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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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源胜于本源，我知道他其实并没有抛弃我，以及

——想让我成为什么样的人。

——一只牧犬，一辆战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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驱魔人将铜矛尖在贴着胸口的口袋里放好，他站起身，缓缓走到向他发动突袭的女人的面前，低下头去“注视”她，高大的身躯投下威慑的影子。

“莎拉！”

“...荷莉？！”莎拉下意识的向荷莉打手势，虚弱道：“…别出声…”

——我能做到最好，我会让他欣悦吗？父亲还没有给我答案。

“没事，没事的，莎拉。”荷莉用手拄着石头，从藏身之地慢慢的移了出来，目光坚定看向莎拉：“他说能帮我们出去，也没伤害过我，我相信他。”

——而幸运的是。

我从不擅长令人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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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望兰伯特先生一切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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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疯了，荷莉... ...这根本就不是人。”莎拉崩溃的看着俯视她的生物从她身侧擦了过去，将荷莉从阴影中搀了出来，喃喃道：“我也快疯了...”

顶着断腿移动很不好受，荷莉将自己从石头后一点点的挪了出来，脸色苍白：“来吧，你听到朱诺的声音了吗？”她故作轻松的提议道：“我们去找她们。”

绕到另一条路的过程简单了许多，我们顺坡而下，穿过潮湿的尸体和狭窄的小道。当我要背上荷莉的时候，莎拉明确的表达了她的欲言又止，于是，最终的决定还是由她背着荷莉，我借过她的登山镐在前面开道。

对于这种简单的屠杀，我己经无需赘述了，一只，两只，或者一小群，它们的脖颈是脆的，脊椎是脆的，脑壳也是脆的，就像炸的半生不熟的鸡块，轻轻的一捏，就血水四溢。不到五分钟，登山镐的铲头和尖刺就变形磨钝了，我不得不一路消耗着尖锐的肋骨和粗厚的股骨，来代替肉|体施加暴力。

终于，十五分钟后，在一条狭长地裂的一端，我们找到了剩下参与探险的人员，贝斯，瑞贝卡，朱诺和珊姆，都在这里，她们被逼得走投无路，但没怎么受伤，正打算利用手头仅剩的工具，从洞顶穿过地裂，逃过身后班迪斯们的追捕。

当然，在看见我的一瞬间，朱诺就举起了镐子。而我有“头羊”，有莎拉——虽然她对我还没有完全信任，但是作证了我没有伤害她们意图的事实。

最终，在女人们的简短交流过后，她们决定将其他的疑问都放在后面，只要我能保证带她们走出这片黑暗，那她们就跟着我。

即使真正的危险依旧隐藏在尾端，但至少现在，一切顺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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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走向出口剩下的路程里，我走在前面，伤者被围在中间，莎拉和朱诺在末尾断后。然而这一路上，我们却没遇到任何一只活着的东西。道路曲折向上，伴随着岩石颜色的变化，我们距离地面已经越来越近，然而越往上走，我的心越下沉。

幽幽之路通往无底黑暗。

终于，在最后一段由陡峭通往平坦的窟路上，我感受到了在我已经不短的驱魔生涯里，也实属罕见的景象，成百上千只班迪斯安静的伏趴在周围的石壁上，用尖利的爪尖抠挖着岩石的缝隙处，伏低身子增加摩擦力。整片岩石群，围绕着我们的窟顶，无论是大的，小的，完整的，破碎的，尖锐的，圆润的石头，都有它们皮肤上的白光反射，像是缀满群星的大穹。

然而，它们没有发动攻击，一只也没有，我们的脚步声虽然格外收敛了，但是呼吸声在寂静里依旧清晰可闻。现在，又有数以千计的呼吸和我们交织在了一起，收涨，起伏，宛如一个整体，一只巨大的野兽蛰伏在黑暗里吐息。从它们之中穿行而过，每移动上一块石地，都有无数双白翳的眼球默默转动过来。

它们没有动作，没有攻击，仿佛从天而降的一夜启蒙，终于让这种生物逃脱了原始的狩猎本能，选择了智慧生命的趋利避害，总之，在这一瞬间，两个截然不同的物种之间达成了无言的默契。

它们看看我们，看着我们...直到彼此都消失在了黑暗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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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束阳光，穿过了最后的斜路。

我把朱诺和莎拉先托上了出口，她们受伤的程度最轻，体力也相对保存较好，等她们上去后，我再从下面举托上荷莉，让她们拽着她的胳膊，把她尽量平稳的带出洞口。然后是珊姆，瑞贝卡，贝斯…

等到所有人都靠在树根的苔藓上认真感受太阳时，叹息，咒骂，微弱的泣音此起彼伏，但是不管怎么说，我们都享受着这一刻。穿过漫长而崎岖的黑暗，得以重见光明的这一刻，随之而来的是拥有整个世界的幸福。

在山涧的尽头，靠近公路的地方，来时开来的越野车正静静的等待着探险者们，她们上了车，终于将胸腔中吊着的长气呼了出来。

一如既往，我又收到了劫后余生的雇主们的热烈邀请，荷莉坚持不能将我一个人放在荒山野岭里，要求带我一起去最近的医院。到了现在，我依旧不知道她是将我看做了一个误入深洞的探险者，还是生活在荒山野岭的人猿泰山。但是一个在目睹过我捏碎班迪斯们的喉管后，还能说出“很酷”的姑娘，我是拒绝不了她的——把这当成搭个便车？好吧，也是个不错的建议。

足够的时间，让我的声带终于长成了一片漏风的破布，虽然咬不准“哦”和“啊”的声音，但是勉强能够交流了。在车上，我花了三十分钟的时间向姑娘们解释了我的上个雇主，和她飘到地狱的孩子和丈夫，省略掉那个恶魔混账，“在地狱里受了一点小伤”。

不知道她们相信与否，总之，听过我的故事，在所有人都表示不敢置信的时候，我才终于想起我口袋里的一打名片

——灵异顾问，专职解决各种非自然事件，承接各类驱魔仪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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该死，我该早点给她们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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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将荷莉送往医院的途中，我借了莎拉备用的一件长外套，在最近的一个车站下了车。姑娘们挥手向我告别，荷莉在昏睡前还最后向我要了一遍联系方式，我判断她近十年内不需要驱魔服务，所以拒绝了这个要求。

好了，这就是我与探险者姑娘们的告别了，以我最喜欢的新鲜方式，再也不需要担忧随着时间的推移而发酵成腐臭的奶酪。

对她们来讲，融入一个正常的社会依然需要时间——能在洞穴中活下去，她们的双手，她们的大脑，都记住了杀死一个生命需要的力度与过程。这和在超市冷鲜柜里挑选用密封膜包装好的牛肉不同，将武器送进一个活生生的生物的体中，刺穿皮肤，搅断肌肉，听着皮革撕裂的声音，感受鲜血四处喷溅，体会到它们的生命一点一点的在你的手中消失，血液不再流淌，触感变得冰冷。当最初那种上头的狂热感消失后，取而代之的就是无法形容的空虚与冷意。

这于我来讲已经无足轻重。但是人类总是要寻求社会性的，十六七世纪的社会潮流*已经过去了，在现在，杀戮变成了一种可耻而丑陋的，需要被社会隔离起来的行为，我希望她们尽快忘掉这些，把这当成一场黑暗侵袭的噩梦。

总之，人类能成为世界的主流，就说明了他们对生存的擅长，驱走对生活无益的，避开危害。并且，他们总能让自己活得更好。

不管怎么说，the sun rises and set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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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之后，我买了一张去洛杉矶的火车票，在经过几个小时的车程后，黄昏落下的时候，我终于站上了洛杉矶的土地，美国西部最大的城市，天使之城。

“所以，这就是你三更半夜站在我家门口的原因吗？”柯尔.希尔*抱着手臂，靠在门框旁：“去地狱和恶魔搏斗，真有你的，卡兹。”

虽然嘴上这么说，他的身体还是正直的侧让开了，别墅的大门在他的身后焕发出暖融融的黄光：“进来吧，朋友，先把你的脸洗一洗——在晚上一抹黑，我还以为又有哪个冤魂找上灵媒的门了呢。”

*十六七世纪的社会潮流：指印第安人大屠杀。

*直译为：太阳日升日落。这里也有“生活总要继续”的含义。

*《灵异第六感》主人公，这里的设定已经成年，为美国FBL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