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云散开，复又蔽拢，路灯下只余拂过的风声。

关于肖君黎不是一个好的恋人这一点，江清涿比任何人都清楚，他不打算反驳，可后半句却不敢苟同。

谢骄有苦衷？如果有苦衷，为什么不讲？如果真喜欢他喜欢到可以跟母亲翻脸的地步，为什么分开这七年来者不拒浪荡成性，肆无忌惮与人拥抱接吻？

李秋愿嘴里的谢骄，和他看到的，似乎过于矛盾了吧？

江清涿觉得讽刺，但也没兴趣跟李秋愿争辩，手机铃声忽然响起，打破沉抑的气氛，低头一看，来电人正是讨论中心那位。

谢骄录完室内环节出来没第一时间看见江清涿人影，好像一刻也忍受不了他不在自己掌控范围之内似的，立马打电话来兴师问罪：“你去哪里了？”

阴影处忽然窜出来一只黑猫，江清涿错身让开，弯腰拍了拍裤腿被蹭上的猫毛，张口嗓音已经掩盖得毫无异样：“碰见熟人，聊聊天。”

“？”

谢骄走在排成一列的练习生旁边像个监管小学生春游的老师，听了一句话脸色一变警铃大作：“什么熟人！你在这儿能碰到什么熟人？老的少的男的女的丑的还是漂亮的？”

这架势是当场查岗，旁边几个年轻大男孩看热闹不嫌事大，赶紧悄咪咪竖起半边耳朵偷听。

江清涿抬眼看了看面前眉眼沉静的男人，面无表情地道：“李秋愿。”

“……”

谢骄拿着手机右眼皮子狂跳，分秒间脑海里冒出无数种不好的猜测：“李秋——”明明什么也没做却陡然一阵做贼心虚，谢骄忐忑，“你俩怎么会碰上？”

“他弟弟是这儿的练习生。”江清涿开始往回走，淡淡道，“还在你的组里，你不会告诉我你不知道吧？”

轻飘飘一句话好像那压向孙猴子的五指山，练习生只看到他们的谢导师刚刚还理直气壮态度嚣张，结果两句话内瞬间哑火，气焰灭得渣都不剩。

这也怂得太快了！没想到传闻中拔.吊无情的渣男小天王在江清涿面前是这个样子，跟传言中的形象一点也不符啊！

练习生们都年轻人，冲浪速度贼快，都对最近热度高居不下的#娱乐圈渣男鼻祖恋综上岸#话题有所耳闻。

此时有现场直播看，一个个直往右边倒，恨不得把耳朵塞谢骄手机里去。

场面看起来其实有点搞笑，但谢骄浑然不觉，因为他不确定江清涿是不是真忘了当初的事，所以还提心吊胆着呢。

他斟酌着字句小心翼翼回道：“知道是知道啊，但我就是昨天来的时候远远瞥了一眼，觉得有点眼熟，也没有特地去打招呼。”

不动声色地试探：“你跟他以前认识啊？”

明知故问。江清涿在电话里似乎笑了一下，但这声笑从话筒里传出来捉摸不定，听不出到底是什么情绪。

谢骄开始惶恐，本来是去舞台大棚的路上顺便打个电话，现在望着门外夜色心慌意乱，他真是没底儿：“你在哪啊，宝贝，我练习室里的部分录完了，现在要去彩排，我来接你吧。”

练习生们看到他走着走着忽然拐向相反方向，那八卦还没听完呢，赶紧跟老母鸡身后的小鸡仔一样呼啦啦串了上去，谢骄走几步觉得不对头，回首眼睛一瞪：“干嘛？我去接对象也要跟着？”

他莫名其妙地挥手，感觉这些小孩真他妈奇怪，“怎么一个个跟屁虫似的。”

江清涿和李秋愿已经快走回正门对着的那两棵苦楝树下，听出来给他打电话的是谁，李秋愿很识相地找了个理由在树下道别。

红色毛衣与冷白肤色形成非常强烈的色差冲击，谢骄走出大楼，几乎是一眼就看到了月下踱步的江清涿。

周围空空如也，只有他一个人，晚上的温度就穿一件毛衣其实有些单薄，还没走到面前就见他捂嘴狠狠打了个喷嚏。

“你没事跑出来吹什么冷风？”忐忑被心里冒出的一股不高兴短暂压下，谢骄后面两步跨得很大，脱下外套给他披上，“什么话非得在外面说？”

江清涿也没拒绝，伸手把外套拢紧，谢骄上节目喷了香水，他低头用指尖拈起衣领嗅了嗅，是跟苦楝花很像的味道。

“外面空气好。”江清涿道。

这话听着不知道是真的还是敷衍，谢骄从他脸上永远也看不出什么所以然，毕竟天天板得像冰块儿。

他去牵江清涿的手，很顺利就把修长五指整个包入了掌中。

只可惜手冻得比脸蛋还像冰块儿，这下谢骄也顾不上惴惴不安了，抬眼一看连耳朵都吹得通红，难得有点上脾气：“吹那么大风不知道赶紧回来啊？你下雨知道往家跑吗？”

白蝉他们那组练习生正好经过，听到谢骄拔高语气训江清涿有点尴尬地站在那进也不是退也不是，还是杜卓丞反应快，伸手就把抱着的保温壶递给谢骄。

“拿给师娘暖暖手吧。”

“谢了啊。”谢骄看都没看，直接拿过来塞江清涿手里，“录完节目还你。”

“没关系，什么时候还都行。”杜卓丞知道别随便当电灯泡的道理，说完这句就推着白蝉溜了，江清涿吸了吸鼻子，“你这话意思是觉得我像傻逼吗？”

“……”

“你给我一百个胆子我也不敢啊。”谢骄一句话就认怂。他帮江清涿挡着从斜面吹过来的风，两个人牵着手，并肩走在月光下。

周围一安静下来，心里那点忧虑就又浮现了。

谢骄斜眼瞟江清涿侧脸，看他表情还算平和，尽量让自己声音听起来显得随意地问道：“你刚和他聊什么呢？”

其实已经做好了江清涿用“跟你有什么关系？”“你管得着吗？”这类不客气的话回敬，要是江清涿不愿讲，明天去问问李秋愿就好。

他在心里打好了算盘，可出乎意外的是，这次江清涿回答的是。

“你。”

他抬眼看过来：“聊了你。”

心脏猛地提起，谢骄握着他的手不自觉用力：“我？”表情应该保持得尚算平静，只是错开了他的眼神，“聊我什么？”

江清涿不咸不淡：“你这么紧张做什么？”

他抬起两人交握的手举到谢骄眼前，语气轻佻：“你好用力啊。”

心脏随着他这句话猛然跌回胸腔，然后开始疯狂地跳动，谢骄下意识舔了舔干涩的嘴唇，还试图糊弄：“宝贝……”

江清涿忽然有些厌倦了跟他绕圈子，冷冷地逼视着他：“别对我撒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