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笔搜屋 > 恋爱和拯救世界都要勇往直前! > 第9章 征途

第9章 征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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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的墙面被熏得漆黑,原本木质的纹理已被大火吞噬,只留下斑驳的痕迹。屋顶坍塌大半,露出一角昏沉的天空,无声地控诉着那场突如其来的灾难。

二人的眼眶红肿着,却再也流不出泪来,只余满脸的憔悴与疲惫。

饶是到了今日,季无伤也依旧在无数个夜晚暗暗期待着,若这一切只是个梦该有多好。

一只外壳早已碳化的木匣安静地躺在两人面前,破败的印迹处处书写着那日的无奈与悲凉。

“这里头应该就是你的药方了,你三师兄他……至死都护着这只匣子。好在也算是没有辜负他的一片苦心……”

玄寅的头发一夜间变得花白,他形容枯槁,嗓音沙哑,像是从喉咙里勉强挤出的字句。

季无伤颤着手将其打开,一股浓烈的烟熏味直直钻入鼻腔,不知是呛得抑或是别的什么,她干涩的眼再次蒙上一层水汽。

里头赫然是一叠焦黄的手写方子,以及一枚熏得发黑的白芍花发簪。

药材已尽数毁于大火中了,如今连三师兄以命换来的药方也未能保全。

仇恨和愧疚在心中交织,翻涌,情绪的火焰熊熊燃烧,仿佛也要将她一并吞噬。

季无伤又想起昨日见到的三师兄的遗骸,心中难受又窒息。

昔日风度翩翩,不苟言笑的男子,彼时浑身早已被烧成焦炭,面目全非。躯体却如初生的婴孩一般蜷缩着,双臂紧紧环绕,空留出一块不大的空间。

想来是他早已知道自己已经无路可逃,索性将最重要的东西死死护在怀里——他明白,这里头装着的,是自家小师妹的性命,和自己此生唯一一次的情窦初开。

两件物品就这样孤单地躺在匣中,看起来脆弱又无助。

仿佛只要有微风吹过,它们便会化为齑粉,与之一同去了。

季无伤小心翼翼地合上它,取出怀中的短刀割下一块自己的衣料,将其仔细包裹住,这才稍稍放下心来。

玄寅看不清师妹的神色,却清晰的瞥见那几张残破的方子,心中不禁担忧起来,急切道:“师妹,莫要担心。我会去附近镇上广收名贵药材,请来名医和能工巧匠将药方修复,我不会让你死的……”

“师兄,我没事。”

季无伤打断他的话,摇摇头,露出一个苍白无比的笑,道:“药方一事,我会去求助寿安堂;药材我亦会自己去寻。如今我早已习得许多傍身之术,再不是从前了。我会查明真相,替师父师兄们报仇。”

二师兄皱着眉,还欲再说些什么,季无伤轻笑着止住他,迈步朝前走去,眼里却隐有悲伤之色——

“况且师兄,观里如今早已再无能力为我续命了。不是吗?我只有这一条路可活了——便是如此,我也要明白地死去。”

逆光里,她只是静静地站着,轻声地说着,像是在陈述一件极为寻常的事情。

玄寅闻言亦是怔住,许是想到了化为焦炭的库房和死伤惨重的弟子及村民们,他一时间竟没能说出一个字。良久,他重重叹了口气,声音中带上哽咽:

“我知拦不住你。今后便莫要叫我师兄了,唤我兄长罢。既如此,我会好好守着这座山,等你回来。此处永远都是你的家。”

二人的视线在夕阳里遥遥相遇,季无伤的脸上浮现出久违的真心笑意,眼角却挂着晶莹的泪珠,将落未落。

“我知道了,兄长。”

————————

次日,弥漫着薄雾的清晨。

整座山被一片素白之色所笼罩,寂静又凄凉。入山处一对白灯笼高悬着,在风里无声飘荡,颂着独属于离别的歌谣。

季无伤着一身素色孝衣,腰间仅系着一条粗糙的麻绳,昔日的墨发不知何时变得斑白,只用白色头巾胡乱地将其裹住。

她形容憔悴,步履沉重地走着,却不敢回头望一眼承载了太多过往与回忆的家——她只怕一回头,天上的师父和兄长们对她牵挂更甚,便无法安心离去了。

“兄长,就送到这里吧。”

待行出了山门,她回首朝身后亦步亦趋跟着的人说,却惊奇地发现整座山幸存下来的人几乎都安静地站在离自己几步外的身后。

泪湿润了眼眶,带着深深眷恋的青色眼眸仔仔细细地注视着眼前众人,似是想要将他们的样子深深刻入脑海里。

“无伤,此行虽急,却也一路小心。护好自己,莫耽误了用药的时辰……”

昔日一向嘴毒的玄寅,如今却絮叨得不像他了。

直到将能想起来的话语差不多说尽后,他又从怀中小心地取出一副卷轴,连同季无伤单薄的行李一同递入她手里。

“师父或许是预料到早有这么一天,这是他为乾乙真人准备的谢礼,以感激他今后对你的照拂和帮助。我也不知这具体是何物,但师父总有他的道理……”

季无伤心中一紧,竟是未料到师父早已为她谋划得如此之长远,强烈的思念与悔恨一时间涌上她的心头,教她忘了呼吸。

她生平第一次如此恨自己的无用。

似是看穿了她的情绪,玄寅俯身拍拍她的头,用哄孩子的语气轻声安慰道: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这不怪你,师父见你安然无恙,想必会很高兴的。”

季无伤抬眼与他对视,却从对方的眼中读出了同样的自责与悲伤。

二人相视,苦涩一笑,再不必言说。

又是良久的沉默后,身后忽地传来一人略带哽咽的声音:

“季小师傅,我们大家一起做了些点心,你带去路上吃,一路上千万要当心……”

他吃力地递上一个不大的布包,露出有些憨厚的笑。

季无伤这才认出是此前与她交过手的李农夫,只是他瞎了一只眼,又满脸脏污,让人一时难以辨认。

她正要拒绝,却见到众人眼神中露出的期盼和落寞,终是不忍,于是笑着道了谢。

李农夫又颤颤巍巍地将一个颜色鲜艳的小包袱塞进季无伤手里,勉强挤出笑,道:

“这是我学着夫人的手艺做的艾饼,知秦姑娘爱吃,还请小师傅替我捎去,以表我全家对秦姑娘的感谢。”

季无伤对李家夫人印象颇深,连忙满口应下,又问起他家夫人和孩子的近况。

谁知眼前五大三粗的男人脸色一白,忽地跪坐在地,嘴里不住地发出哭嚎和呜咽。

“我家娘子……我家娘子她……随腹中的两个孩子一起去了!她生前还在和我念叨……说等孩子生下来了,要请秦姑娘吃酒……还要做艾饼给她……娘子啊!娘子你命苦啊……”

季无伤闻言如遭雷击,众人也皆是不忍地别过脸去。

玄寅面露痛心之色,瘸着腿上前馋起李农夫,对季无伤道:

“无伤,你莫要耽误了时辰,眼下服药一事最要紧。这里有我。”

季无伤点点头,钻入昨日玄寅执意为她叫的马车。

玄寅笑着挥手道别,目送着少女略显青涩的面孔越来越远,心中不无悲凉,却更多地是宽慰——

“远离了这伤心之地,你自去闯你的天地罢。余下的罪过,就让兄长用一生慢慢来赎。”

北风渐起,其寒意却远不如悲痛之人的心寒。

身后的素白色身影渐渐远了,季无伤这才将探出的身子收回,打开自己昨夜整理的包袱——一根白玉簪子,几张地契,一套缥色纱衣,一柄短刀和写有自己名字的布条。

皆是十七岁生辰时,师父师兄们所赠。

她拿起村民给的馒头塞入口中,拌着苦涩的泪水慢慢咀嚼起来。

马车的颠簸盖过了她低低的啜泣声,她第一次怀疑起命运的不公。

上天啊,你为何专挑苦命人?

为何要教相爱之人别离,教良善之人受苦?

季无伤只觉得既荒诞又悲伤,她喃喃自语,喟叹着命运的多舛,随即可悲地笑出声,又转为低低切切的呜咽。

“苍天啊……苍天!若是你开开眼……师父,师兄,村民们……如何会落得如此境地啊!”

前些日子,季无伤因忧心玄寅的情况,于是日日守在其身边,夜晚也执着地在其书房睡下,生怕自己一离开,最后一位亲人也会突然消失不见。

如今只身一人待着,压抑许久的情绪如洪水猛兽席卷而出,几乎要再一次将她冲垮。

悲之深,责之切。

若自己生来与常人无异,那时是否就能够救下师父和兄长?

若自己再强大些,是否就能护住山上山下安全无虞?

若自己再有用些,如今是否就能不令兄长这样烦忧?

……

可人生一世,从无再来之说。

马车满载孤寂的心事颠簸着渐远,季无伤一连几日都有些魂不守舍,待车轮终于碾入一处江南小镇,她也连带着消瘦了不少。

马蹄声于一阵婉转清脆的鸟啼中堪堪止住。季无伤抬手掀开车帘,缓步走下。

眼前的建筑气势磅礴,赫然矗立在车水马龙的街道中央,令人见了不由呼吸一滞。

而她只是淡淡地抬起眼,难辨喜怒,随即正了正衣襟,郑重跪下,将卷轴双手捧过头顶,掷地有声道:

“我为清肃观玄清真人门下弟子,如今关内有难,清乾乙真人出面相助!”

许是她披麻戴孝的外形十分显眼,周遭很快围起一群看热闹的百姓,不少人认出了她,指指点点不知在说些什么。

季无伤心中漠然,只安静地注视着面前紧闭的大门。

不一会儿,一个熟悉的雪白身影步履匆匆地推门而出,季无伤眼睫微颤——来人正是秦蓁。

她有条不紊地安排门口小厮将闲杂人等驱散,自己则快步走来将季无伤扶起。

二人视线触碰的瞬间,季无伤只觉得又要落下泪来。

“清肃观的事我和师父都已听说了,早知你会来,却未想到你竟拖到这时候。”

秦蓁皱着眉埋怨道,一面将季无伤往院内引,一面吩咐下人把的行李带进客房。

“难得你这么关心我。”季无伤眉宇间透出疲惫之色,虚弱地笑言。

秦蓁听到这话,欲言又止,只斜斜扫了她一眼,没有理会她无聊的揶揄。

“师父吩咐了,叫你到了后先好好休息几日,只需将药方给我便是,我自会替你转交给师父。”

“你师父怎会……”

季无伤错愕,才堪堪开口便被打断。

“此前我受伤在清肃观时,玄清真人早已将你的情况尽数告知了师父。我也是……前些日子才得知此事。”

原来师父早已料到了这层,原来信中的关心并非偶然。

秦蓁走后,季无伤独自一人怔怔地立在屋内,心中酸涩又感动,却百思不得其解。

为何师父早知道会有如今的状况却一力瞒着自己?是师父觉得难以保全自己,还是对手太过强大?

许是长途跋涉消耗了太多精力,她只觉得头晕目眩,方一靠到床便昏了过去。

一连数日,季无伤都发着高烧,整日卧病在床。

秦蓁心中不忍,衣不解带地照顾了她好些日子,实在放心不下,便将药方和古籍抱进她屋里,安静地坐在床头的桌案前,一点点释读。

有时写到手臂酸软了,她会蓦然想起师父对她说过的话——

“季无伤这孩子为人正直,却实在可怜,这药方亦是亘古难寻。你我师徒二人,若是多解出一个缺失的字眼,她便多一分活的希望。”

季无伤偶尔清醒着,会同她讲那场灾难。讲深爱之人的离别,讲兄弟二人最后的对视,讲守信之人被逼打破誓言……

季无伤一字一句地说着,语气平淡,像是在讲述另一个人的故事。

秦蓁见她这样,觉得担忧又心酸,但终是不知如何劝慰,只是紧紧握住她冰冷的手。

秦蓁觉得自己许天生就是情感淡薄的人,却在见到李农夫送的那鲜艳布包,也第一次红了眼眶。

布包被拆开,二人这才看出,鲜艳花色的布料实则是一件小小的衣裳,一件由母亲亲手缝制的,将要给未来孩子穿上的小衣裳。

母亲的心思总是最细腻。在衣服的袖口处,还贴心地绣着两匹小巧的马儿——这一年恰是马年。

透过细密的针脚,秦蓁仿佛能看见面容温和的妇人坐在桌前,一针一线地绣着孩子的小衣,目光中尽是慈爱和希望。

苦涩的艾饼在嘴中化开,秦蓁再也忍不住,低头小声抽泣起来。

季无伤环住她的肩,一下一下轻抚着她的发,泪珠顺着脸颊缓缓滚落。

——————

约莫又过了几日,季无伤已然大好了。

为感谢乾乙真人,她一早便前往主殿外等候,只是在真正睹其真容时,心中的震惊和思念一时难以复加——

乾乙真人竟长着和师父一模一样的脸。

似是早就料到她的反应,乾乙真人只是捋了捋胡须,沉声道:

“不必惊讶。玄清,是我的兄长。”

季无伤强忍住因思念而蓄满眼眶的泪,恭敬地行了一礼,唤道:“师叔。”

乾乙真人点点头,摆手示意她落座。

“你的药方,我与弟子已替你修复好,只是其中有许多罕见的药材,便是我也从未见过。故我以库房内已有的药材为你备好一年的分量,只是这余下的几味,还须你自己去寻。

你与玄清感情深厚,我知定拦不住你为他报仇,只可惜我无一战之力,恐帮不上你什么忙。

你对医药知之甚少,便令我的弟子秦蓁与你随行,她的医术想必你可以放心,可惜脾气是差了些,又素来心软。你定要护好她。”

秦蓁闻言迅速走上前,朗声应道:“弟子听命!”

“再过十日便是你服药的日子,事不宜迟,你们明天就启程罢。”

乾乙真人眉宇间难掩疲色,语毕,便挥手让两人离去了。

空荡荡的殿中,他只是安静地坐着,目光无神,却显得悲伤。不知是在想念谁。

与此同时,季无伤迈出殿外,刺眼的光令她不禁抬手遮挡。

秦蓁将手臂懒散地搭在她的肩头,二人就这样定定地并排立着。

看出她担忧的神色,秦蓁有些不满地挑眉。

“有我在,你有什么可担心的?”

季无伤失笑,只是淡淡应了一声。

冬日的阳光正好,前路必定是新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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