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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一叶寸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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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爷怎么来?”没忍住,我还是开口问了出来。

宁王殿下一撩衣襟端然坐下,“大贵儿与本王说,你出来散心了,是有心事么?”他微侧面庞看向我,那双凤眸中隐隐流露出关切和探寻。

心事?那些算心事么?

我也不知道。

低头默默掐断几根草叶,有些浅绿的汁液沾在指尖,黏黏的又很快变干。

“也没什么,就是想随便走走。”我丢下那几段残叶,轻声回道。

余光注意到宁王殿下似是抬起了手臂,我随即扭过头去。

应是看出来我目中的犹疑,他收回手臂粲然一笑,“你鬓发上有落叶。”

他的笑容向来是最具诱惑力的,我一时有些移不开视线。

注视着那两汪清幽的琥珀色,蓦然有种临水照花之感,心口漾起的微澜一圈圈散开,似是寒玉簪水,似是轻烟笼岫。

愣怔片刻后,从那倒影里看到了发间的一抹青绿色。

我微一摇晃脑袋,一片竹叶悠悠飘落到暗绣折枝纹的裙摆之上,在那团团堆叠的松花色衬托下显得格外浓翠。

盯着那片青色看了一会儿,我将它拾起捏在指间。抚了抚筋络明显的叶面,缓缓放在唇边吹了起来。

这是晋中民间小调《苦伶仃》,山西人大多很熟悉。从前在边关,夜深人静的时候经常会听见有人吹起。不知是在思乡,还是在思念亲人。

边关没有那么阔绰的条件,兵士们大多也不会什么高雅的乐器,这样随处可见的绿叶便成了大伙儿最朴实的移情寄托。

大哥说,我出生没几天爹就没了,刚刚开始记事儿,娘又不在了。这样寄思的调子,确实很适合我。

托着叶片不紧不慢地用力,我从来没有这么认真地把这首调子吹出来。可能的确是走心了,我感觉到眼眶潮起的湿热。

宁王殿下一直没有出声,我也没有扭头去看他。不过,余光还是注意到他不时偏过头默默注视我。

一曲终了,我低头移开那片竹叶,温温热热地握在手里。

“你吹得很好听。”他的声音在曲子尾音落下后响起。

“只是乡野小调而已,王爷见笑了。”他什么样的好曲子没有听过,这样的民谣在他眼里应是不算什么。

“正是出自乡野,才是真正的发自人心。若没有直击人心的魅力,这些民风怎么可能口口相传至今。”他凤眸中的赞许并不像是作假。

“王爷所言当真,您也听过这些民谣?”我很惊讶,在我心里,他应该是高坐庙堂之上,周身丝竹之音不绝,这样的民间小调他怎么会入耳。

宁王殿下似是被我的话逗乐了,一笑之下眸光晶亮如星河璀璨,我紧紧盯着那双好看的眼睛,将他后面又说的话一字不落都清清楚楚地记在心里。

“阳春白雪下里巴人,各自有各自的妙处。即便是《诗经》,风雅颂里风从来都是排在第一位。晋中民谣历史悠久,《魏风》《唐风》大都采自山西。”

明明是很普通很寻常的事情,经他的口一说,就变得意义非凡起来。

一阵清风拂过,林间竹叶婆娑,簌簌作响。宁王殿下微微扬起下颌,如流玉般指节分明的手接住飘落的一片青绿。

他额角的发丝随着动作扫过鬓边耳畔,自雕镂嵌珠银冠垂落的发带亦翻起好看的弧度。

风是从他那一侧过来的,那混着凤髓暗香的男子气息骤然浓烈,近侧长长的银丝垂缨翩飞着绕上我手边。

那样纤软凉滑的触感,却似热焰般灼烫,我慌忙抬手躲开,面上也跟着烧了起来。

宁王殿下似是有所察觉,他不动声色理顺发带,唇角微启轻笑出声。

我更觉窘迫,遂偏过头不去看他。

他垂眸端详我片刻,修长的指尖熟练地把玩着叶片,那盈盈绿色如同活物般在他指间快速来回翻动。

我不由得又被他勾去视线。

“便是这样一片小小落叶,即可化作春泥护花,亦可……”他指尖顿然停驻,夹于两指间的竹叶陡增凌厉之势。

绿叶赫然泛出寒光,我以为自己看错了,一瞬间竟以为他握着的是锐利的锋刃。

注意到我面露惊异,宁王殿下暗笑一声,手势随即一收,那叶片又软软的伏于他掌心,“此叶身何从,皆在如何取用。在小云同学手中,亦可奏出这世间的优美动听之音。”

明知道自己吹得没有那么好,可听到他的赞誉还是那么开心。

抬眉报之一笑,就这样又投进那两汪清澈的倒影之中,那里面的笑容也是久违的。

突然意识到,我好像从来没有在他面前这样笑过。

那双凤眸中荡起的涟漪亦是缱绻的。

是错觉,亦或不是,我宁愿这样错认。

正中日影逐渐西斜,林间投下的竹荫一点一点变浓拉长,枝叶缝隙间透过星星点点耀眼的金光。

时不时有鸟鸣凌空掠过,扑簌簌的叶片舞动声里夹杂着些许飞虫的啾啾声。

好像只是对视了一瞬,又好像过去了很久。

“时辰差不多了,还有最后一次课,小云同学随我一起回去吧。”宁王殿下收回目光站起身来。

我并没有动,“王爷先行一步吧,我……我想再待一会儿。”

身边那人没有回答,过了一会儿,似是传来一声微不可察的轻叹,随即细碎的“沙沙~”声在身后响起,那踩踏着绿茵的沉稳脚步渐行渐远。

他走了~!

我克制着没有回头,慢慢俯身抱上膝头,偏头去看他刚才坐过的地方。

不去上最后一课,就不算结束吧!

他刚才坐的那里,草叶还是弯弯的样子,比周围一圈颜色深了些,他刚才拿过的那片竹叶落在一边。

我将它捡起来紧紧攥在手心。

日子好像又回到了从前。

最开始接手书院交代的送餐任务,因生怕照应不好引起不满,再惹怒宁王殿下,弄得我整日都是手忙脚乱的。

现下突然结束,像往常一样清闲下来,以前这样很享受的生活,如今反倒有些不适应了。

手脚空闲,心也跟着空落落的。

这个状态很不好,意识到不妙,我赶紧给自己安排活计忙碌起来,省得脑子总是不受控制的瞎想。

食堂确实有不少杂事要处理,首先就是鱼货的供应。送鱼的老黎头,偷奸耍滑有一阵子了,每次送来的很多都是些边角料,要么个头小,要么品相不好。

我已经忍了很久了。

本来初到此地,商贩大多都不熟悉,老黎头也是经书院其他仆役给介绍的。我顾念着相熟的情面不过多计较,可他倒好,见我不怎么吭声,以为是面皮薄,竟变本加厉起来。

早就想把他家换了,趁现在空闲下来,正好把这件事解决掉。

之前已经向旁人打听过,江边的鱼市是鱼贩的集散地。只是他们往往是后半夜交易,连夜捕捞的渔民大都在那个时间段上岸。

虽然我常常自诩胆大,可一个女孩子家漏夜跑那么远去到那个地方,心里还是有点儿犯怵。

还好朱正够哥们,一早就答应陪我。可没想到,临出发的傍晚,他竟然跑来跟我说,要帮凤姐守夜,不能去了。

真是见色忘义!

这也就算了,可朱正居然还假装好心,自作主张地找来洛少鹄代替他。

这家伙,竟也跟洛少鹄一伙了?!

可马车都雇好了,就等在外头。眼看着洛少鹄一脸终于有机会表现的兴奋,我没有办法,只能由着他。

好在洛少鹄这人还是有分寸的,虽然人多起哄时总是一副泼皮像,没有旁人时,在我面前反倒正经起来。

只是话有点儿多,总爱吹嘘以前在京城怎么怎么样,或者不停地遗憾为什么在京城时没有见过我提前认识我云云,还总是抱怨比朱正认识我晚了。

平心而论,洛少鹄这个人还是不错的,头脑灵活,豁达不拘小节。虽然时不时会仗着家世欺负欺负同学,人总体来说还算讲义气够朋友。

他整天想表现出自己很纨绔很不在乎学业什么,可纨绔子弟根本不会是他这个样子。

虽然我进京城时间不长,可那些世家纨绔子弟的浮夸做派也是如雷贯耳。

洛少鹄则不同,他从来不会去勾栏酒肆,也从来不走鸡斗狗赌钱。

若他真是那样的纨绔,我是理都不会理他。

听南宫说过,洛尚书管他管得很严,估计就像大哥对我的要求一样。

这样说起来,其实我跟他,还是有点儿同病相怜的感觉。若不是他对我有企图,我想我会很愿意跟他来往。

制止了洛少鹄想挨着我坐跟我靠近的不良居心,我俩分坐马车两边,他还贴心地带了两件厚披风和一大食盒点心跟果酿。

看我开始犯困,洛少鹄停下了喋喋不休的嘴巴。我终于能安静地靠上厢壁假寐,不一会儿,竟真的睡过去了。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朦朦胧胧听到外面人声鼎沸起来。

“小云,我们到了,快醒醒!”是洛少鹄的声音。

我揉揉眼睛抬起头来,车厢里漏过外面的火把的光亮,猛得看上去有些刺眼。

我俩前后脚下车,踏上湿漉漉的地面,空气里弥漫的鱼腥味顿时浓烈起来。

脚下是随处胡乱丢弃的箩筐和破网,成堆的鱼鳞虾鳌散落得满地都是。

沿着码头一路灯火通明,喧嚣的人声不绝,一点儿也不比白日的闹市逊色。

江面上是挤挤挨挨想要靠岸的渔船,栈桥这边是热火朝天的人头攒动。

虽然我换了男装,洛少鹄还是尽量护着我,不让我被人近身。

心里很感激,便对着他笑了几次,然后他整个人都变得容光焕发,一点儿不像熬了大半夜赶这么远路的样子,嘴都乐得快咧到了后脑勺。

破晓将至,东方渐明,江水与天交界处现出鱼肚白。

车马船只渐渐都散去,人也越来越少,我已经定下来两家供货的鱼贩,一家鱼货着实新鲜,另一家河虾品质相当不错。

准备暂时先让他们供应一段时间,若是都好,便能长期合作下去了。

一切进展顺利,辛苦大半夜的疲累也不觉得有什么了,连带着看洛少鹄都顺眼不少。

洛少鹄当然也感觉出来了,回程路上一脸兴奋地招呼我吃喝他带的点心果酿。

白日赶路要快得多,巳时末就回到了书院。

与车夫交付剩下的银两毕,刚准备进门,便看到籽言一手抱着花布包,一手搂着南宫越意的胳膊,正气呼呼从集市方向回来。

见我和洛少鹄走在一处,南宫急不可耐地挣脱籽言,上前挤眉弄眼道:“呦,你俩什么时候这么好了,这是上哪去了?”

呕~,就知道会这样,我就不应该跟洛少鹄靠近一丈之内。

“小云喊我陪她去鱼市!”洛少鹄一脸得意洋洋,还邀功似的拿手肘撞了撞我胳膊,我麻溜地躲开了。

刚才看他还算顺眼的感觉,这会儿已经全部消失殆尽。

“不错嘛,看来进展挺顺利!”南宫一副嬉皮笑脸的讨人嫌模样,边说还边冲洛少鹄抛了个媚眼。

看他俩这一唱一和狼狈为奸的样子,真是让人一刻都待不下去。

瞪了南宫一眼,我只想赶紧走人,却看见籽言抱着花布包,噘着嘴拉拉着脸站在旁边一声不吭。

真是奇怪,往日起哄我和洛少鹄,她可是头一份,比南宫都来劲儿,这会儿是怎么了?

不过看她这样,我反倒想去逗她了。

哎,不能怪别人总爱起哄,本质上讲,我好像也是这种人。

上前拽走她的花布包,毫不客气地抖开,“让我看看,买了什么好东西!”然后趁机凑到她脸前故作诧异道:“咦,这是怎么回事儿,是谁惹我们籽言大小姐不高兴了?说出来,姐姐我替你出气!”我很义气地拍拍胸脯,装出一脸义愤填膺的样子。

“得了吧你,别装了,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看我笑话。”籽言忿忿夺回被我翻开的花布包,拢了拢收回怀里,紧接着又戚戚然长叹一声。

南宫凑过来,拽着一缕头发朗声道,“还能有谁,当然是宁王喽!”

“宁王?!”我和洛少鹄异口同声喊出来,惊讶的原因却各不相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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