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枝跟孟白先回去了，彭元没玩够，还想邀程砚去下个场子。

被拒绝后，他也不在意，打电话去喊其他人。

现在他也走了，这里就剩程砚和程铭两个。

晚上的风有点凉，程铭凑过来，低低喊了一句：“……哥。”

程砚没有应声，神情淡漠。

他跟程铭其实并不太熟。

程砚家的情况说复杂也不复杂，他父亲程杰林当初出轨，程铭就是他出轨的产物，是程砚名义上同父异母的弟弟。

只不过程杰林从没让他们两人见过面。

按理说程砚和程铭的关系不会太好，甚至如果是敌对都顺理成章，但……

但程铭很会死缠烂打。

也许是听别人说了什么，程铭从小就对程砚有一种憧憬。

他见不到程砚，就自己搞来了程砚的联系方式，单方面向他报告自己的情况。

说的也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比如他这次拿了作文奖，前天又长高了一厘米。

一开始是发短信，后来嫌话费贵，就缠着要加程砚的Q/Q，而程砚……还真给了。

程砚敛目，程铭确实太坚持不懈。

他最初并不理会程铭，一来他本身性格就不热络，二来则是他和程铭之间还有上辈子人的恩怨。

可他没有从程铭身上看到坏心。

程铭表现得就像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希望得到哥哥和父亲认可的弟弟。

甚至在最开始的时候，他还为自己母亲的行为向他道歉。

但那其实和他没什么关系。

回忆作罢，程砚看着他眼前还在惴惴的程铭，一时不知该摆出什么表情。

他也好久没见过他了，他上次看见程铭，还是在半年前。

此时再见，眼前的青年面上多了几分沉稳，但仍透着股清澈的、不服输的稚气。

程砚的声音平静无波：“你现在跟这种人混在一起吗。”

他一直都记得小时候的程铭曾对他说：哥哥你好厉害，但我也会努力变得和你一样厉害。

那现在的行为，是他努力的方式吗？

……抛弃那些天真，混入阴暗流俗，成为一个“成熟”的成年人。

是这样吗。

初春的夜旷而远，程砚背靠一棵大树，静静等着程铭的回答。

“……不是。”程铭道。

他抬头看了眼程砚，犹豫许久，还是低声解释道：“我心情不好来这里喝酒，那个叫王立的自己凑过来，非要跟我一起喝，我甩都甩不掉……我也是今天才刚认识他。”

说罢，他又心虚地低下头。

周围不断有逛街的路人经过，霓虹闪烁，程砚观察程铭的神色，没从上面看到说谎的迹象。

眯了眯眼，程砚发问：“程杰林没让你去参加奶奶的生日宴？”

“是……”程铭有点蔫，面对程砚时，他总会不自觉气弱。

程砚把玩着落下来的一片叶子，一时沉默。

程奶奶这周末大寿，他们甚至邀请了程砚的母亲，却不让程铭过去。

因为程杰林这些年一直把程铭视为那段不光彩过去的象征。

可程杰林和程铭母亲的事，客观来说其实和程铭并没有关系。

他是他们犯错的结果，而不是原因。

但……

程杰林再蠢，也始终是程铭的生父。

他拦不住程铭渴望程杰林的认可。

程砚略微皱眉，不是每个人都像能他一样，对所谓的父亲毫不在意。

而他身为得到程杰林承认的一方，纵然自己再不在意，也无法对程铭的行为嗤之以鼻。

因为他有他没有，所以在程铭面前，他连不屑都显得傲慢。

夜色渐深，周围静了一些，树叶的影子落在程砚面上，显出几分漠然。

程铭还在踟蹰，担心自己的想法招来程砚的嗤笑。

程砚却没有评价程铭行为的打算，他自觉自己没有这个权利。

他缓和了神色，目光些许复杂。

最终，程砚道：

“去成为他不得不认可你的存在吧，程铭。”

“他”值得是谁，自然不言而喻。

程铭惊愕抬头，看见程砚面上竟有几分迟疑。

然后他释然一笑，好像抛下了什么顾忌一般，轻轻拍了几下他的肩。

“我相信你会做到的。”

他鼓励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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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枝洗漱好后就对着课表发呆。

她现在大二，处于一个课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的阶段。

程砚说等她确定好时间就要去告诉他，但她的学习安排很固定，稍微回忆下就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有空，并不需要怎么考虑。

倒是程砚那边……他什么时候有空？

她也没他的课表啊……

纠结了一会儿，许枝给程砚发了个消息。

她还是一两个小时前才加上的程砚，那时候程砚说加个联系方式方便许枝找他，这一提议正中许枝下怀，她当即就报出了自己的账号。

现在，除了官方发送的“我们已经是好友啦”之外，这是她主动给程砚发的第一条消息。

程砚很快回复，他竟然直接发来了他的课表。

许枝看着上面密密麻麻排满的课程，忍不住眼前一黑。

亏程砚说的那么……呃，大气。她还以为哪个时间他都有空，他随她安排。

结果还是不行啊。

许枝挠头，深感男的果然不能只听一张嘴。

她艰难的在课表上一堆“建筑设计”“建筑环境实验”“建筑构造”中找到为数不多的空白，又结合自己的，最终确定为下周六的傍晚。

这周不行，她这周要赶ddl。

把时间发给程砚后，程砚表示可以。

许枝愉快地伸了个懒腰，表扬自己又大功告成一件。

但她很快就又有了新的问题，她要和程砚去吃什么？

食堂有点逊……那就外面的餐厅？

在互联网上搜寻良久后，许枝看着一众备选方案，长长叹了口气。

好难选。

还是明天再说吧。

时间还早，这会儿也没事干，许枝打开自己ipad里的手账本，决定简单记录一下这几天的事情，顺便整理心情。

记录好日期后，她提笔写起了正文：

“给IF：

这几天整体还算愉快。

我去听了梁教授的讲座，收获不小。但那天下了雨，我刚好没带伞，这就很不巧了……”

流水账一样的心情很快记录完毕。

放下pencil后，许枝舒了口气。

她从高二的某一天开始记录这些，坚持到现在，这行为已经成了她在的习惯。

也是习惯使然，每次记录完后，她总会从中恢复一些能量。

这次也一样。

被无赖骚扰产生的紧绷感彻底散去，许枝盯着开头的“IF”出了会儿神。

然后她笑笑，退出软件，熄灭了ipad的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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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有许枝的专业课。

按部就班地点完名后，王教授开始讲起自己布置的翻译作业。

许枝认真记着笔记，后面教授又开始讲其他内容，一堂课很快结束。

出乎许枝意料的是，在下课的时候，王教授拦住了她。

王教授是一名五十多岁的老教授了，头发有些许花白，但总是很有精神，许枝还挺喜欢她。

突然被拦下，许枝不明所以，听见王教授问道：“许枝是吧？”

等许枝点头后，她温和地说明来意：“你的翻译作业里有一处翻译我很感兴趣，可以跟我说说你是怎么想的吗？”

许枝接过作业，发现王教授说的是“acendrado”这个单词。

这个单词本意为“纯洁的，无暇的”，这次出现在一篇短文里。

短文的主人公在外漂泊，暮年之际收到了一个来自家乡的礼物——一块被打磨好的白水晶。

他赞叹水晶的纯净无暇，许枝便将“acendrado”这个单词意译成了“十二月末的雪”。

因为主人公的家乡在寒带，短文里也曾多次提到，这些年来，他最想念的就是家乡纯白的大雪。

因为不确定这样翻译是否可行，许枝特地交了两个版本上去，一个规规矩矩直译，一个就是这样的意译。

将自己的想法老老实实跟王教授说了后，教授微微点头，肯定道：“你这个想法是很好的，没有凭空意译，而是结合了上下文。”

“考过西语相关的证书吗？”教授又问。

许枝犹豫道：“还没考专四，但是上学期通过了dele考试的b2……”

专四一般从大二下学期的六月份开始考，现在才三月份，她还没法考专四。

王教授不以为意：“b2比专四难一点，也不好考，你的水平已经还不错了。”

大概了解了许枝的水平后，她终于向许枝伸出橄榄枝：“是这样的，我手头刚好有一些出版社的翻译项目，你有兴趣参与吗？薪酬就按市场价给你。”

许枝一惊，没想到还能有这出际遇：“教授，这会不会不合适，我才大二，水平比那些研究生学长学姐们差远了……我恐怕不行。”

王教授说：“你放心，难度并不高，而且我翻了你之前的作业，你基础很扎实，我相信你完全可以。”

她笑呵呵的，用平时上课时活跃气氛的高昂语调，循循善诱道：“真的要拒绝吗？”

阳光穿过十二月的阴霾大雪洒下来，大地汲取了能量，将自己原本的翠绿尽情展露。

许枝略微失神：“……如果您觉得我可以，我当然不会拒绝。”

王教授是位很有水平的学者，平时还带了几个研究生，能通过她的渠道跟出版社合作，对许枝来说，不用想都知道是天大的好事。

她没有理由拒绝。

王教授得了答复，笑容更为和蔼，临走之前还加上了许枝的微信。

许枝晕晕乎乎的，她看着好友列表里备注为“王教授”的新联系人，犹自不敢相信。

王教授是很欣赏她吗？

她突然想起了那本《堂吉诃德》。

彼时原野上的风车现已变成参天的巨人，地上的枯枝化为她的利剑。

骑士的荣耀在前方光辉灼亮，而她的梦想，好像也不再遥不可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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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答应了协助王教授进行翻译项目后，许枝的好友列表里又多了一位出版社编辑。

通过试译后，许枝的邮箱很快收到了翻译的原文。

她大致浏览了下，意外发现文章虽然数量较多，但用词并不晦涩，而且普遍偏简短。

细细看了眼文件名后，许枝恍然大悟，原来是绘本故事。

既然是给小孩子看的，自然也不会用到复杂的单词和语法。

她打开浏览器，查到这个绘本的作者今年刚在国外拿了大奖，出版社就顺势把作者所有作品的版权买来，并在网上造势，作为一个系列推出。

想来应该是出版社应该还挺重视这套绘本，不然也不会请王教授来翻译。但教授没什么时间，便给推荐了许枝。

又确认了一遍交稿时间，许枝打开文档，开始逐字翻译。

她不喜欢在正事上拖延，而且这是王教授给的资源，她并不敢怠慢。

除此之外，许枝也有私心。

她总觉得，这次的翻译其实是自己的一块敲门砖，如果成功通过这个考验，以后应该会得到更多的机会。

就算她以后无意于翻译工作，只想进行研究，多点资源和人脉对她来说也不是坏事。

许枝抿了抿唇，神色更为认真。

她不会白白错失这个机会。

*作者非翻译专业，这段情节随便看看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