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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独行的少女(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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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家终于出殡了。

原备下的送丧哀哭者十五人,卸下了脸上惨白的妆,静默地站在一旁。

在徐二夫人一个人的哭喊声中,徐大少爷卷了草席,被破败的板车遮掩着匆匆地拉出徐家偏僻处的角门。

徐二夫人还记得他考中状元那年。

锦绣金铃挂了满街,他配花走马长街而过,是骄阳明媚的少年。

而现在他死去,裹着单薄的草席,无人为他痛哭,无人为他哀悼,他一个人寂寥地迈向地府,只有两卷现扎的纸铃为他引路。

从此庙堂史书,再无这个人的名字。

徐二夫人心都碎了。

板车近乎是与魏兰蕴一前一后出的徐宅的门,而随后与魏兰蕴反向而行。

徐二夫人想追去看看她的儿子,却被奴仆们像一道墙一样拦住,奴仆们像对待魏兰蕴一样,用麻绳捆着她,把她塞进耳房里面,颈首栓在卧榻上。

徐二夫人想呵止住他们,摆出夫人的气势来,却没有一个人再度听命于她。

就像半日前的徐大夫人一样。

徐大夫人摇着扇子,站在廊下,与徐二老爷闲聊着。

她不经意间提到了血脉亲情与娘家舅戚于这件事上的立场,令徐二老爷感慨万分,随后又不经意间提到了徐大老爷。

徐大夫人说:“若是兄弟之间一路扶持,在朝堂上必定无往不利,一帆风顺。”

徐二老爷最有出息的儿子已经死了,此事一出,他对二夫人娘家的看法也全然改观,那么他现在还能扶持相助的是谁呢?

徐二老爷陷入了沉思。

徐大夫人嘴角噙着的那抹笑意愈发明显。

她还记得二夫人刚进门的时候,对她低眉垂眼敬茶的样子,然而后来二老爷扶摇直上,那双低垂的眼睛就再也没有出现过。

不知道多少人在背地里嘲笑过她。

不过如今好了。

从此往后,都是她的好日子了。

徐大夫人舒展了身体,呼出长长的一口气来,这是她经年以来的压抑的、憋闷的、发梗的窝囊气,她好久都没这么畅快过了。

这还真是要多谢上阳魏家了。

谢谢他们有着同样一个拎不清事情的夫人,还有一个不容小觑颇有手段的大姐儿。

徐大夫人不留痕迹地给了心腹管事一个眼神。

那管事会意,立即躬身出去,地头蛇徐家的命令便瞬间便传遍了大街小巷。

清水潭的道路清的干干净净。

没有作乱的流民,没有抢劫的山匪,没有督查的官兵。

这条乡间的小道从未如此平静过。

魏家的马车在路上悠悠地向前行驶着。

魏兰蕴跪坐在车里。

她俯身。

按住了这颗跳动的金锞子。

耳畔空洞的吵闹的机械的冰冷的声音,都随着这枚黄金,被她的手一齐按住。

她的世界又归于寂静。

这块黄金细腻极了,颜色极为纯正,纹路花样更是精细得异常,这是一个不属于这个时代的提纯及锻造工艺打造出来的金属制品。

直到这份所谓的“奖励”出现的第二次。

魏兰蕴才缓慢地让自己接受这个事实。

她似乎被绑定了一个奇怪的东西。

这是一个基于三维世界人体自我意识能动性的模糊熵量化集合,通过他人意识对被绑定者本身的积极性思考,转化为相应的能量,能量通过光的链接,打破时间与空间的固有化模态,从而实现有形物体的传递,并以此作为给被绑定者的正向化奖励。

当徐大夫人得知魏兰蕴的身份时,对她所持有的身份产生了主动化的思考,并衍生出了相应的能动性情绪的时候,是这个系统第一次打开的时候。

系统发出哔的一声,将一颗银锞子掉落在了魏兰蕴的袖子里。

她不动声色地将银锞藏了起来,警惕地周围人的反应,却发现没有人对这尖锐的机械的声音做出任何反馈。

对照发现,这样的声音是特殊的。

只有魏兰蕴听得见。

而当徐二老爷被魏兰蕴威胁,同样对她进行了积极性思考,于是系统的进度条再次增长,赋予了魏兰蕴第二次“奖励”。

通过二次试验,魏兰蕴可以辨别出这个所谓的“系统”的运行逻辑及规律。

然而积极性思考的范围宏大而宽广,魏兰蕴无法给它精确定义,但通过她的理论知识与判断,她认为可以大致将该系统归纳总结命名为——

声望值系统。

声望,指公众对个体或组织的认可程度(注1)。

那两个视她为蝼蚁的人认可了她。

于是,这个系统获得了能量。

通过金银锞体积和重量的计算,魏兰蕴得出,当这个声望值系统的进度条达到百分之一百的时候,她所获得的能量足以让她实现活体物种在时空的传递。

这意味着这份能量可以让她回家。

亦或者是。

救一个已经死去的人。

天霁晚气,霞澄暮阴(注2)。

裴琚一觉睡醒,便到了此时。

楼下还在传来砰砰砰的磕头的声响。

一声又一声。

同大楼里的人声一齐鼎沸。

裴琚其实并不知道这个人是谁。

只隐约记得是丹州府里某个吏员的儿子,家中同宫里有几分关系,所以大言不惭唤他琚郎,还敢用他儿时的事情玩笑。

一楼的郎君依旧在玩射艺,二楼的公子仍然在比捶丸,三楼倒是不踢蹴鞠了,蹴鞠场拆了抬了两张大赌桌上来,筹码在桌上垒得像宝塔。

小王孙也下了楼,铁甲卫一左一右保护着他,他挤在赌桌的一角,玩得开心极了。

“张三郎已经磕了两个时辰三刻钟了,我赢了,承让承让!”

有个公子赌的正是二时三刻,他乐极了,拿着木杆子将筹码都拢到自己身边来。

而赌的二时四刻的两个郎君黄雀在后,手插着腰站在他的身后,只等时间到了二时四刻将桌上的筹码一网打尽。

楼里有人开心,也有人不开心。

“张三郎毕竟是杨妃娘娘的表侄儿,这都两个时辰了,宁都世子竟还不让人饶过了他……”说话的是张三郎的表兄,他们同为丹州人,来银湾作陪多半是附势而为,张三郎说错了话,惹恼了宁都王世子,竹篮打水一场空,他心里也不好受,“但到底他也是被罚来丹州的,他也敢这样嚣张?”

“是啊,去岁当街挑衅锦衣卫张千户,妨碍锦衣卫办案,被陛下一道旨意罚来丹州思过,他这哪有什么思过样儿?兴头起了来银湾,折腾得银湾山不是山,水不是水……”

有人应和着嘀咕道。

宁都世子骄奢纨绔惯了,来山便修登天梯,看水便造卷帘舟,仅是这栋酒楼,便在他驾临的数日里拆了修、修了拆,蹴鞠场捶丸坪都不知来来回回造了多少次。

这哪里是个思过的样子?

这样嚣张,他也不怕被一本折子参上去!

丹州亲张之人聚在角落里愤愤不平。

他们在一楼悄悄地说,这声音应该无论如何都传不上四楼。

可是裴琚耳力极好。

隐隐约约如虫鸣一样的怨怼话语,也便隐隐约约摇摇晃晃飘进了他的耳朵里。

裴琚不以为意,用锦被蒙住脑袋,打算再睡过去。

“若是自己一人悄悄的来便也罢了,如此张扬,还把秦老王爷家的独苗儿带了来!”

这人愤懑极了,情绪骤然倾斜出来,声音尖锐极了,引来不少人的目光,他吓得骤然间噤了声,待到大家都将目光别了过去,他才犹犹豫豫又将心中剩下的那点怨恨吐露出来。

“谁不知道这小王孙是秦王爷的宝贝命根子,平日里宠得含在嘴里怕化了般,就这么一骨碌给人拐了出来,若是出了什么事,只怕裴十一这戴罪之身就要罪上加罪了。”

“你见过有人思过不在天牢大狱在外祖家的?”有人反讽一句。

他毕竟是当今天下最尊荣的双王之子。

罚没裴琚南下,无非就是做个样子给人看,显然裴琚自己也明白。

这不,该玩还是玩着。

“不过他三年前立下的功劳,可谓是举世无双……”有人忽的感叹了一句,“就凭他的功绩,遑论当街阻挠锦衣卫办案,就算是当街斩杀千户张令褀,他也能全须全尾地从诏狱里面出来。”

三年前北戎十八万骑兵南下,直捣雍都,当时的雍都太守弃城而逃,连带着雍都守备军三千七百六十二人如鸟兽散,不战而降,雍都城背后就是青城关,青城关之后就是帝京,而距离青城关最近的西林守备,赶赴帝都防卫也要整整三天。

三天之内,若是青城关破,那便是帝京沦陷,天子被俘。

那时候整个京城人人自危。

就连首辅刘大人,都向陛下进谏了再度南迁的奏章。

大梁已经因为北戎的进攻南迁了一次了,若是再南迁第二次,岂非是灭自己志气涨夷族威风?动物断掉脊梁会死,王朝断掉脊梁会亡,而民族若是断掉脊梁,会像一条丧家之犬一样,被别人赶到角落里苟延残喘,然后用屠刀一点一点放掉血液,直到薪尽火灭。

就在一筹莫展穷途末路之际。

是裴琚。

是当时尚未加冠,年仅十五岁的宁都王世子裴琚,千里奔袭直抵雍都,带领雍都军民百姓一万八千一百一十一人守城三日,歼灭敌军三万七千。

他守住了大梁在乌苏江以北的最后一道防线,不仅给足了西林、东襄、雁门、彰武等地守备军回防时间,还为数万江北百姓夺来了至关重要的回迁行路,因他逃生的大梁人不计其数。

虽然最后雍都城还是破了。

城破之日,戎国小王子的长枪正好投中裴琚的心脏。

“那枪足足有这么粗!”有个武将公子没听着前边的话,还以为他们在谈论三年前那场空前绝后的守城之战,他凑了进来比划着手舞足蹈地道,“直直穿过了他的心脏,世子已经绝了气息,按理来说世子必死无疑!可就在某一日,世子突然就苏醒了过来,伤势奇迹般好转,如今不仅没死,还能吃能睡能跑能跳。”

“这是上天的庇佑!这是神迹!”

裴琚揪了书报两角,团成纸球,塞进了自己耳朵里。

可这声音仍旧细碎,一点一点钻进他的耳朵里。

张三郎的表兄不屑地冷哼一声。

但他不敢跟那武将正面交锋,只躲在角落里跟志同道合的几个人嘀咕着:“他们那些弄刀弄枪的就爱夸大了说,左不过那枪没击中要害,又或者卡在铠甲上下不来,这世上哪有心口被捅了个大窟窿还能活下来的人?吹得严重些好多赚点军功罢了!”

虫鸣一般谈论他的声音滔滔不绝,令裴琚有些烦躁。

他裹着锦被翻了个身,胸膛衣襟露了条缝隙出来,隐约可见他心口佩着的护心镜。

这块护心镜下的确有块腕大的疤痕。

胸口与后背相称。

阴雨连绵的天气,这两个伤疤的贯通处,还会随着雨势而隐隐作痛。

裴琚已经忘记了他是怎么受的伤。

在经受这场强烈的贯穿伤却又奇迹般活下来后,裴琚忘记了很多东西。

他不记得他当成为什么坚决地守城,他不记得他当初是如何守的城,他不记得他当初是怎么受的伤,他也不记得他那个时候是怎么从这必死的伤势中活下来的。

母亲找到他的时候,他不在雍都战场上。

他在一间破败的女娲庙里。

庙里的女娲像掉了一半的漆,只剩了半面慈祥的笑容。

母亲说,这是一场神迹。

没有人可以从这样的伤势中活下来。

除非这是一场神迹。

可这世间真的有神吗?

裴琚曾在他仅剩的记忆碎片里找寻过神的踪迹。

可有关于她的所有的一切都是空空荡荡的,就像冬日里苍茫的草原,白蒙蒙的一片,猛地吸一口凉气,还能感受到这气冰冷如刀子一般在他的喉鼻滑动。

裴琚什么也想不起来了。

魏兰蕴抚摸着这颗发灰的珊瑚。

这是一块发灰的不值钱的珊瑚,用廉价的黑绳串了,绕在魏兰蕴的手腕上,这是白日里丢在大街上也没人要的玩意儿,所以此时此刻,它还能留在魏兰蕴的手腕上。

这似乎是这具躯体的习惯性动作。

自从来到这个世界,魏兰蕴总是不由自主的这么做。

马车是魏家女眷出行专用的,车内五脏俱全,偏几上还用铆钉嵌了一面小小的铜镜。

铜镜上倒映着魏兰蕴浅浅的一张脸。

这是一张很有用的脸。

不得不说。

如果不是因为这一张令人印象深刻的脸,也许此时此刻她已经躺在棺材里长眠,徐家那冰冷的刻骨的蔑视的可怕的经历,现在令她回想起来,仍然心有余悸。

铜镜上的女孩子眉间纹了一朵兰花。

一朵栩栩如生的兰花。

魏兰蕴抬手摩挲着这朵兰花,可以触到兰花之下,有着一道凹凸不平的疤。

这道疤奇怪极了。

魏兰蕴想不出来到底是什么样的场景,才会造成这样的一道疤。

这就像是一个大力士投了一柄长枪过来,长枪轰隆一声穿过厚重的墙壁,然后正好在她的眉心刹住了车,汹涌的澎湃的长枪的余韵在她的皮肉里面搅动,眉间的血肉翻了出来,然后感染、发红、生了烂疮,最后成了凹凸不平一片。

有人因伤制宜,在上面绣了兰花。

如今近乎无人能看出兰花底下的疤。

魏兰蕴忽的把手按在了铜镜上,镜上的凉意从她的指尖渗去。

刺骨的冰凉让魏兰蕴感到这个世界无比的真实。

这里并不是一个梦境。

而是一个真实的过去的封建的可怕的吃人的世界。

魏兰蕴突然不由自主地颤抖。

她在这个世界经历的,所有不曾将她作为一个有着独立人格的人对待的事情,她在这个地方经历的,所有一切恐怖的事情,原本被她埋藏在脑海里。

而现在,它们破土发芽。

魏兰蕴恐惧极了。

这里这些人们眼里所有所有理所应当的一切,都让她感到恐惧。

哪怕她尽力绷直着一张脸,可她的眼却忍不住渫渫。

泪水从眼角流出,顺着她的脸庞一路落在地上。

一滴两滴。

落在发灰的珊瑚珠子上。

最终的最终,魏兰蕴终于忍不住了,她像一个正常的十五六岁的姑娘一样呜咽,她抱着膝盖,小小的缩成一团靠在马车的角落里。

她颤抖着,鼻音与喉音并重。

她说。

“魏兰蕴,你要回家。”

魏兰蕴。

你一定要回家。

要回家。

不定时掉落食用指南:

魏兰蕴计算出救一个人的理论原理是时间与空间的重置,类似于她回家就是把她送回未来的世界,救人就是将平行宇宙中的同样一个人交错替换,或者是这个人上一刻时间与下一刻时间的重置,而这造成的后果就是,复活的人是不会记住魏兰蕴这一个特殊时空中特殊的存在,用尽了能量的魏兰蕴也相当于重来一回,不会记得救人前发生的一切。

注:

1、引用自百科该词语释义

2、《北宅秘园》谢庄

第8章 独行的少女(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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