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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第 4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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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会审之期还有半月,银鸾日日担忧,食不下咽,风寒好得极慢。

其他为陈涧飞担忧的人,过得也很不好。

向来刚正的吏部尚书陈大人,在得知儿子被捕时,绷了半辈子的脊背一下子塌了。

他知道这一天迟早会来,只是恨来得太晚,怕自己无力回天。

儿子被捕前,他逢人便骂,说陈家没有这个不肖子,望国主英明早日罢免他的官;

儿子被捕后,他一连数日长跪殿前,说皆因自己教子无方才酿成今日事,甘愿辞官谢罪。

又说自知德薄才鲜,只求国主矜悯老臣,念在他任职吏部尚书多年未有大差,能留陈涧飞一命。

堪堪跪了有五日,老陈大人毕竟年迈,在某个午后扑通一声栽倒于殿前的白玉阶上,这才惊动国主。

可国主也只是让陈沅止把她父亲接回家去,对老陈大人所求之事不置可否。

陈沅止已经十六岁,去年她经老师举荐入画苑供职,如今家中出事多亏有她里外照应。

但她毕竟是个人微言轻的画师,哥哥出事她帮不上忙,每日也是心焦不已。

杜令儿见公公和小姑忙乱许久都无法扭转局面,终是决定回去求杜阁老。

她嫁给陈涧飞的头两年,二人还维持着表面的和睦,陈涧飞为求杜阁老的人脉,没少陪着杜令儿回门。

后来陈涧飞升了官、分了家,他自然就不愿意再陪夫人回娘家。

杜令儿也不想每次都是自己一个人出现,徒惹曾祖担忧,渐渐也就不怎么提回去的事。

如今有事相求才登门,杜令儿心中无比愧疚。

她走进自己生活过十五年的家,恍若看自己的前世。

大婚时粉刷的墙壁、新描的廊画都已开始褪色,花园里虽未生杂草,却也不见什么鲜艳的花卉,连曾经照顾她的嬷嬷鬓角都添上许多白发。

这座宅子和里面的人一样,日渐残败,正一天天被世人淡忘。

杜阁老像是早就知道她会来一样,今日特地多叫厨房做了两道菜,是杜令儿出阁前爱吃的香茅焗乳鸽和白灼鲈鱼片。

须发皆白的老人笑呵呵地搛起一条鸽子腿,放到杜令儿碗里,带着笑意催促道:“快吃呀,我们令儿,不是最爱吃乳鸽的嘛?

杜令儿勉强吃了几口,实在没食欲,便放下筷子帮曾祖舀汤:“祖祖多吃一些才是。”

老人家“嗳嗳”地应着,高兴得把双仁猪心汤里的汤渣都刮得精光。

杜令儿给他添第二碗的时候,他指着汤盅道:“你也吃呀,这汤安神。”

他并非不清楚孩子此行的目的,他只是珍惜这难得的相聚机会、想好好跟孩子吃顿饭、聊聊家常,他们有太长时间不曾相见。

至于旁的事,吃完饭再谈也来得及。杜阁老历经四朝,便是致仕多年,也总会知晓些朝中动向。

陈涧飞的行径他早有耳闻,情知事发是迟早的事,他只是心疼自己养了十几年的孩儿。

明明嫁的是官俸优渥的朝廷大员,家中总不至于缺衣少食,怎的婚后变得如此消瘦?

今日回到娘家还是食不下咽,当真让人不忍。

杜令儿并未察觉到曾祖的心思,她见老人精神尚佳且胃口大好,少不得给自己也舀上一碗汤,陪着一起喝。

可她嘴里没滋味,呷了两口就又把匙子放下,垂着头在想怎么开口。

见她如此,杜阁老也跟着放下匙子,认真地关心起杜令儿的身体:

“我们令儿从小就脾弱,年纪轻轻还没我个老头子胃口好,这怎么成?祖祖新近认得个方士,颇通岐黄之术,过几日我叫他来给你瞧瞧身子。”

杜令儿的思绪被打断,她难以置信地抬起头,不敢相信这些话是从祖祖嘴里说出来的。

原来自己不常回家的这些年,祖祖已经孤独到要靠游方术士打发光阴了?

祖祖以前是多么睿智明理的人,最讨厌那些术士了!

她想说那些都是骗子,祖祖不要信,可转念一想,自己又何尝不是个小骗子呢?

许久不登门,好不容易回来一趟,还是来求祖祖寻门路救她夫君的。

那些方士固然可恨,但也只图钱财,可自己这个小骗子,骗的是祖祖的心意……

从小将她捧在手心的祖祖已到垂暮之年,她却宁愿躲在一处深宅抛掷光阴,也不舍得回来陪陪老人。

一瞬间,她觉得自己亏欠祖祖太多,方才打到一半的腹稿她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连制止祖祖与方士来往的话她都说不出口。

面前的汤已经微凉,可杜令儿还是咕噜咕噜地喝个干净,她想,至少别再让祖祖为自己担心。

后面一顿饭下来,杜令儿都没提过陈涧飞只言片语,只是嘱咐祖祖要好好保养身体。

临走时,她又说以后会常回来看望祖祖。这话确是真心,说完她就要起身离去。

可杜阁老让她等等。

“我的小令儿,才那么大点儿就到我跟前了,”他用手颤巍巍地比着一段距离,大概是婴儿襁褓的长度,接着道:“令儿的小脑瓜里想些什么,祖祖还能不知道?”

杜阁老拄杖起身,到案上一阵摸索,找到一封书信:“刑部的肖大人是本案主审……他应该记得我。”

说着,他把这早就准备好的封书信交到杜令儿手里,笑容可掬:

“这份香火情,祖祖用在你身上。”

原本,按肖河洲的年岁他是没有机会结识杜阁老的,只是当年他倾慕杜令儿,在得知陈涧飞与杜令儿的婚讯后,曾到杜府求见过几次,想为自己尽力争取。

杜令儿忙着备婚没空见他,倒是杜阁老好奇这个痴心少年,请他进来长谈一番。

也是那次长谈,让杜阁老发现了这个颇有辩才的少年,觉得他虽无缘做自己的东床,但来日必是朝廷栋梁,便把肖河洲引荐给自己的学生、当时的刑部侍郎。

肖河洲就这样机缘巧合进了刑部,七年来兢兢业业,终是功不唐捐,做到尚书之位。

说起来,他能有今日成就,多亏杜阁老当日引荐之恩。

如今杜阁老书信一封,请他网开一面,想来他不会拒绝。

“祖祖!”杜令儿一头扎进老人怀里,泪水决堤般涌出。

她心中的愧疚和自责在这一刻达到顶峰,她觉得自己就是个骗子,是最坏的那种骗子。

自己耽于一潭死水的婚姻七年,和不爱她的人互相折磨七年,而这个世上最在乎她、最疼她的人,却被她整整遗忘了七年!

被这么一扑,杜阁老也难免伤怀,他摸着杜令儿的发顶,强忍着酸楚咽下泪道:

“此事过后,你于他,无情也有恩……涧飞,涧飞不是个没心肝的孩子,他只是走错了路,你们回去好好的……若是你公公还不肯认他,遇到年呀节呀的,你们就来祖祖这里团聚。”

“祖祖……”杜令儿哭得快要喘不上气来,她恨自己错付,更恨自己没良心。

“不哭了……”杜阁老苍老的手掌一遍遍抚上杜令儿的头顶,他想帮她擦泪,可杜令儿把整张脸都埋进他的袍袖之中,不让他看到。

他知道孩儿是觉得羞愧才这么做,也忍不住自责道:

“不怪你,是祖祖从小娇宠才误了你,可既误了你,祖祖也会管你管到底……令儿放心,祖祖不叫陈涧飞死,他就不会死,咱们不哭了,不哭了好不好?”

“不好……”怀中传来闷声的啜泣,杜令儿呜咽道:“是我,是我对不起祖祖……”

杜阁老拍着她的背,像多年前拍着哭到抽噎的孩子顺气儿一样,手上的轻重力度无比熟稔。

他不再劝什么,索性让孩子哭个够。

不知过了多久,杜令儿渐渐止住悲伤,杜阁老早已收敛泪痕,笑着哄她道:

“令儿以后要多回来吃饭,祖祖牙口不好,家里的厨子镇日做些羹汤,你再不回来呀,你爱吃的那些菜他们迟早得忘了怎么做。”

杜令儿抬起头,望着满面风霜的祖祖抽抽搭搭地点头,她说知道了,说令儿知道了……说令儿知错了……

回到陈府,杜令儿几乎一夜未眠。

放在最近,夜不成眠对她而言是常事,可今夜与以往大不相同。

她的思绪不再被那个不爱她的人占据,她开始回忆起闺中时光,又往前追溯到童年岁月。

她想起自己看杂耍时咯咯笑的样子,想起搂着祖祖的脖子耍赖的样子,想起在宴会上跳胡旋舞引得满堂喝彩的样子……

原来曾经的杜令儿,也如春日繁花般鲜活热烈、恣意骄傲。她差点都快忘干净了。

那自己是什么时候开始枯萎的呢?

不记得了。

只记得院里的大猫下了一窝小猫,小猫又生出小小猫,有人来聘猫她就选好的给人家,没人来的话她也养得起。

她甚至不是因为生下一窝孩子而枯萎,只是照料过几窝别的孩子,就不可抑制地走向颓败。

成亲七年,她没有自己的孩子。因为她的夫君不愿意与她生孩子。

那个男人宁愿曲起膝盖夜夜睡在榻上,也不肯与她同床共枕。

后来他们搬了家,新宅子是夫君监工建造的,每一间房都要比陈府老宅的要宽敞许多,夫君终于可以在夜里把腿伸直了,在榻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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