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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第 2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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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舫推着水波缓缓前行,将河里细碎的灯影搅得更碎。

公子幽幽地道着年来的见闻,银鸾也不拿酸橘子逗人了,她挑着熟透的葡萄,一颗一颗喂给公子。

“听闻姑娘也擅抚琴,我本欲买把名琴赠与姑娘的,那日在竞卖会上,刚好有一把名为‘沧屿’的古琴,当真是琴中仙品,与姑娘再般配不过了,只是可惜……”

南浦。沧屿。

银鸾想,这位客与自己当真有缘,便问道:“可惜什么?”

“可惜我买这把香君扇时,把身上的钱花去了大半,所以买琴时,只叫了两次价就不够了,最后是一位南浦的富商,花了整整六百两给买去了,当真大手笔。”

公子说着便解下腰间的扇袋,要给银鸾看扇上的血迹。

银鸾徐徐展开扇面,心思却还在故物上:“肯花这样大价钱,想来定是爱琴之人,沧屿在他手里也算逢其主了。”

公子道:“我看那琴与姑娘更相配,来日若再遇见,我定买来赠与姑娘。”

这天,银鸾对这位客动了心思,不是因为客有多不同,更不是因为他许了那把琴,而是与他在一起时,银鸾想起了自己再也回不去的从前。

欢愉夜短,寂寞更长,乘鸾阁中,香艳无边。

公子身上、额上都是汗,他拨着她的头发道:“好鸾儿,再来一次。”

于是挂帘栊的小银勾复又敲着床架,碰出叮叮咚咚的韵律。

银鸾对这个温柔似水的公子,只在船上动了一会儿的心思。

公子走时,硬要将他从前重金求得的香君扇留下,他说姑娘品格,不亚香君。

银鸾不想要,她说当年满喉新血洒扇底,而今也成尘土色,这样亡国烈女的故事,若是天天摆在眼前,她心里不舒坦。

公子便纠正她:

说一来呢,这是香君当日倒地撞头,碰坏了花容才血溅诗扇,不是什么满喉新血;

二来呢,香君虽刚强,但终究是青楼女子,算不上烈女。

银鸾还是将扇子推了回去:“跟我比,算烈女了。”

这之后,也不是没遇到真心待她的,可银鸾再也给不出真心了,哪怕一会儿都不行。

有位富商老爷愿出五千两身价银为她赎身,这个数目,别说烟光河上,便是放眼整个京城,都是从未有过的价码。

李珍娘动心了,她说这年头商人总好过当官的,做生意有来有回是寻常,但总不会缺了家里女人这一口,做官的就说不准啦,如今朝堂和边疆都不算十足的太平,女眷更容易受到牵连。

可银鸾不愿意跟着这位老爷远去崖岛。

崖岛在岚沧国最南边,立于海中与世隔绝,却也因得天独厚的位置而盛产珍珠。

去崖岛走一趟要翻山越岭再乘船入海,运气好一本万利,运气不好遇上风浪或山匪水匪,便是尸骨无存。

常有生意维持不下去的商人或没本钱起家的普通人铤而走险,但银鸾不想冒这个险。

她用软嫩的手指将客的手掌掰得直直的,看着自己雪白的指尖在客的指腹画圈。

客的手又黑又硬,一白一黑对比之下,他本能地自惭形秽,有点不好意思道:“这是做什么?”

银鸾用力地捏着他的手腕,防止他突然把手抽回:“我看看你哪几个指头有畚箕。”

客问便:“看它作甚?”

银鸾抬起雾蒙蒙的眼睛,说话的时候一派天真:“我想记住你啊。”

说完,她又低下头去接着用指腹画圈。

客把她往怀里一拽,紧紧搂着不让她画,他说我带你回崖岛,以后你我日日相见,还用得着看什么畚箕?

银鸾说她不去。

客又说,若是怕进门受气,我回去就把我那发妻休了,扶你为正。

他这么说,银鸾就更不想跟他去了。

她费了好大劲儿从男人胳膊里抽出手,这次指腹按上了他的唇,她注视着他的眼睛说:

“老爷此时此刻这份心意,已很对得起银鸾了,我不要你为我付出任何,你该也有比我更好的人做你的妻子。”

客把她的手指从嘴上拿开,紧紧攥在手心里:“我那时什么都不懂就成了亲,我与发妻并无感情,你才是最合适做我妻子的人选。”

银鸾由他捏着自己的手,顺势往他怀里陷了陷,把下巴搁在他肩头,语气中无限感伤:

“老爷的妻子,与你少年相识,你们白手起家创下这份家业,银鸾如何能比?且若是停妻再娶,只怕老爷从此就要为世人所不容……”

“银鸾自知微贱,这辈子都没福分做什么人的妻子了,但银鸾感念老爷这份情意,老爷是唯一一个说想娶银鸾为妻的人,有你这句话,银鸾此生都无憾了。”

就像阿妈为她打算那样,她也经常为客打算。

逢场作戏的烟花女楚楚可怜地抛出一颗真心,谁见了不疯魔?

那次客感动得无以复加,又要了她两次。

客们都是这样,在她面前时恨不得指天赌咒非卿不娶,可出了乘鸾阁、离了落仙楼,他们该功成名就的照样功成名就、该举案齐眉的还是举案齐眉,一点不影响正常生活。

这位客回崖岛的时候,给她留了十颗上好的南珠,她连匣子都没开,转手就让觅儿送到李珍娘那儿去了,算是赔罪。

这一年银鸾十八岁,除了送她南珠的客,她还记得婉媚是在这一年嫁人的、符将军也是在这一年被调回京城的。

符将军回京后常来落仙楼,偶尔也会提起朝廷中事,所以银鸾也就记得,在她十八岁这一年,陈涧飞靠着杜阁老的人脉一路高升,已成了大理寺的二把手、大理寺少卿了。

还听说陈少卿与夫人感情很好,两人成亲多年虽无子嗣,可他却从未动过纳妾的念头,真个是功成名就、举案齐眉。

她还听得了些咏蓝公主的传闻。咏蓝本是银鸾儿时的玩伴,自她出生就没见过自己的父亲,长到十五岁,母亲又在给国主办事的时候突然失踪,人说十有八九是死在边关了。

国主不忍忠义之后无人抚养,便将咏蓝接入宫中封为公主。银鸾心想,国主这一举动,不知又哄得多少人撇家弃业、死而后已。

公主入宫前几年与国主配合得极好,不光对外树立了榜样鼓舞了人心,在内也与其他皇嗣相处融洽。

变故出现在两年前,那次公主不知怎的大睡了七天七夜,醒来后就性情大变,做出许多离经叛道之事,更说出许多大逆不道之言,又是退婚又是养面首的,但国主也不知为何,就是纵着她,渐渐连朝堂上的事都许她参与,这次把符将军从边关调回京城也是她的主意。

铃鸾听着这些与自己相关或不相关的人与事,常常纳闷。

怎么聊了这么多不相熟的人,就是不聊一聊铃鸾呢?阿妈居然也不打听,好生奇怪。

到了十九岁那一年,银鸾记得的事就更少了。

多年后回想起烟光河上的岁月,她无论如何也记不清十九岁这年都见过哪些人、经过哪些事,若强行回忆,她最多也只能想起一场梦。

那时是端午前后,京中另一条河道上的新桥刚竣工,京城百姓便蜂拥而至,庆贺观赏。也有文人现场题诗留字、画师现场描摹盛况的。

这天银鸾正要往金杯楼去陪席,小方划着船路过此处,只见两岸熙熙攘攘热闹非常,银鸾坐在船篷里,一手抚着琵琶,一手摇着扇子,姿态婉丽飘逸,好似画中之人。

她是岸上人追逐赞扬的风景,岸上人也是她眼中流动的画卷。

她正着身子坐在船中,目光掠过两岸。

皇家的华盖下坐着洒脱肆意的公主,旁边给她摇扇的俊俏男子应是她宠爱的面首;

新升职的寺卿独自出游,并未带上他举案齐眉的妻子,却不知他的妻子正在不远处的巷弄逗小猫玩;

南浦来的商人与表姐一家同游,商人出手阔绰,正往两个外甥的手心里塞南珠,并嘱咐他们悄悄收下,不必告诉娘亲;

入了行伍的少年因阵前骁勇屡立战功,得以随将军入京长见识,不料与一位鲜妍明媚的女画师一见钟情;

精细伶俐的少女满眼爱意,看着身旁陪着她一步步从采石场犯妇到国子监学生的异族少年,在心中暗暗描画着二人的未来……

银鸾的眼睛将岸边人看了个遍,她的目光不曾为任何一人停留。

那日里陪的是哪家的席她都不记得了,只记得夜里她无端发起了高热,做起了旧梦。

人说梦是心头想,可她近日并未想过南浦,却梦了一整晚的知春里。

梦里,咏岚姐姐会在她被管家拘着练琴的时候来找她玩,给她带桂花糕;陈家哥哥在隔壁听到琴声,便放下书本闭着眼睛,用手指在桌上叩着节拍;

傍晚时分,如蕙姐姐要在关门前查点孩子,有光每次都是第一个到,如蕙姐姐便悄悄把一颗糖莲子塞到他手心,嘱咐他不必告诉别人;

如烈带着如秀到处疯,或是上树或是下河,总之要让人找上好一阵,最是不省心的;

入了夜,桂清姮躺在床上,想着从京城来的少年,心里好奇京城到底是什么样的啊,明天必得拉着陈家哥哥让他好好讲一讲。

再一睁眼,她已身在京城,才退了烧,觅儿焦急地在一旁照顾,说姐姐可算是醒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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