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倒回到当天中午。

“午饭吃什么？”

秦雨把店前的告示牌反转，上面写：午餐时间，有预订请进店。

方时迹的理发店隔壁是个花店，花店老板是年轻的Alpha，她笑起来的时候脸上有一个酒窝，显得很亲人。

方时迹把手腕上的虚拟屏幕打开，上面有很多可供选择的快捷餐饮服务，他点开收藏夹，里面是他偶尔在社交媒体上看到的美食推荐。

他边向秦雨走去，边把选中的服务站在聊天里分享给她。

秦雨笑：“还是吃炸鸡吗？我记得前两天才吃过的。”

他们经常一起点餐、吃饭，两个人搭伙吃饭更方便，均分下来的价格也是刚刚好，是方时迹能接受的价格。

方时迹点头，手抬起来在她的屏幕上指了指，是宣传图上面放大的图案和文字。秦雨的手从他背后抬起来，揉他的头发：“有上新的口味想马上尝一尝吗？”

因为两个人靠的很近，方时迹头发上洗发水味道传到她鼻尖，她抬起手，嗅手上残留的洗发水味道：“好像不是你店里面的洗发水。”

“家里用的和店里用的不一样。”

面前的Alpha比她高一些，在虚拟屏幕上面手速飞快地打了一行字。

打完手腕歪一下，示意她看。

“……不一样，店里面用的是好一些的。”秦雨照着打好的字念出声，又接着说道：“你自己就随便糊弄，把钱全省在这间小店上面来了。那今天有预约吗？”

指的是预约来理发店的客人。

方时迹微侧着脑袋，边听秦雨说话边打字回答她。

他打字很快，几乎是秦雨问完，不过一会儿他就能接上：有一单，是一个老顾客介绍的。

两人头对着头在秦雨的屏幕上选了炸鸡的口味，方时迹选了一个便宜量大的套餐，是不错的选择。

秦雨付了款，随即收到私人账户扣款的通知，以及方时迹的转账通知。

“要不我们两个在这个服务站办一个餐食卡吧？我们经常点餐，如果办卡的话……”秦雨去查看具体的优惠项目，“可以打折，八五折，还不错，可以把配送费省下来，有集赠的小食和饮料。”

方时迹等她说完了，轻轻摇头，用屏幕打字。

秦雨知道他在写为什么拒绝的理由，应该是办卡不划算。

没站着等他，她转身准备去收拾一下等会两人要吃饭的小餐桌。

吃饭的时候他们不在店里吃，饭的味道浓重又冲突，怕因为这样的味道会影响到顾客的体验。

秦雨收到方时迹发来的信息：配送费我们平分下来也还好，我们两个人都不喜欢喝饮料，而且办卡不是免费的，没必要办。

方时迹在这方面很认真。

秦雨把收在储物间的折叠桌打开，放好，低头看信息的内容，嘴角笑着回了他一个“好”的表情。

他们之间的聊天记录里很多都是方时迹给她发的，她一般只回她一个“好”、“听你安排”一类的文字或者是表情包。

大部分时间他们都在一起，秦雨更愿意面对面沟通。方时迹会帮她看店，她的店生意不错，但理发店的生意就很冷清，除了固定的预约，几乎不会有人光顾。

方时迹也把店门暂停营业，拿来两杯水，放在餐桌上，供吃饭的时候喝。

两个人不交流，在刚刚够两个人坐下的餐桌边，各自看社交媒体上的娱乐信息。

阳光躲在大树的树干后面，夏日里可以在树荫下休息乘凉，是件平常又治愈的事。内心升起来的轻松像气泡，迅速充满了秦雨略微疲惫的身体。

她看着面前把手圈起来放在嘴巴前、对虚拟屏幕轻笑的方时迹，这人笑起来时更赏心悦目，也更活泼一点。

方时迹真的很少笑。

只是偶尔，在两人相熟之后，他会在这样普通的午后，在不对视的角落，一个人悄悄地，因为那些没头脑的娱乐信息，没有预告地展露笑容。

他可能都不知道在抱着光脑傻笑的人会是他自己。

会发出单一的气音，再加上方时迹笑的眼角，也可能就是因为这个眼角的弧度，秦雨认为方时迹笑起来很有感染力。

他不笑的时候总是显得很冷漠，秦雨第一次和他打招呼的时候，以为方时迹是不愿意搭理人所以不说话，毕竟他长了一张有社交距离的脸。

“叮！”简短的一声提示音响，她还窝在椅背上没起身，方时迹已经听见声音起身去取餐了。

吃完饭，秦雨把垃圾收拾好扔到处理站。

方时迹接到了一个电话，这让他有些措手不及，他挂断电话，准备发信息过去告诉对方自己不方便接听，才打了两个字，私人通讯又响起来，显示的还是刚刚未接的号码。

秦雨洗完手，看见一脸无奈的方时迹：“怎么了？怎么有人打电话给你？”

电话一直没有挂。方时迹便把手腕递向她，示意让她接电话。

秦雨点点头，按下屏幕上的接听：“你好。”

“您好，我是伶舟言。我今天有预约，是祁老师介绍的，请问您这边有记录吗？”

声音很好听，让接听电话的两人愣了一下。

是今天预约的客人，方时迹记得这个名字，不用说一天少得可怜的顾客，这个名字也让人很有印象。

他还记得祁老师帮他写下这个客人姓名时候提了一句：“我可是很相信小方你的手艺才敢把你介绍给他的哦，不要辜负我的信任啊小方设计师。”

方时迹听见“设计师”的时候，脸上不动声色地升温了。这样的名片他不敢发出去，是常客祁老师给他颁的大奖。

“您好，客人，稍等一下。”秦雨接过方时迹从裤包里掏出来的小本子，上面写着预约信息。

“您好，是叫伶舟言吗？您的预约在今天下午四点。”秦雨替方时迹回复。

对面听到后说：“原本今天出门有工作，准备顺便过来店里，但是很抱歉，我这边突然临时有别的安排，想让您来我家里做发型，不知道您的店有没有上门/服务？我会派司机去接您。”

方时迹思考了一下，对秦雨点了点头。

“可以的，请问什么时间？”

“就现在，您准备一下工具，我的司机现在出发。”通讯另一边的人停顿了一下，“麻烦您跑一趟，对您店里的生意有不好的影响，我们面议相关赔偿。”

秦雨都不用看方时迹的指示，因为本来他一整天就在等这一个客人。

她想了想说：“好的，不过接电话的我不是理发师，方发型师在我旁边，具体的情况等他见面跟您解释可以吗？”

是一句听起来有些无厘头的话。

伶舟言以为是店里另外的服务员，应了声说好的，便挂了电话。

方时迹拍拍秦雨的肩膀，示意自己去准备东西。她摆摆手，走到旁边自己花店的后门，开门进去午休了。

人，依然是这颗星球的一部分。

生存在地球的人类，不，也不能完全称之为人类，经历过基因突变和几乎物种灭绝，自然法则和社会规则完全推翻重写，距离以“世纪”为时间刻度已经过了千年。

“人类基础疾病预防。”

站在悬浮智能板块上的omega轻轻拍掉硬壳书本上的灰尘，书本上有小小的镀金：收藏精装版。

他翻看书里的内容，鼻尖嗅到了旧书的味道，这样的味道让他想起他刚看完的另一本《环境与艺术》

“小草。”他开口，周围并没有人，脚下应声传来一声振动，如果不在这样安静的环境里，这样细微的声音不会被听到。

omega脚下的智能浮板悬空飞在这座书本的房间里，准确来说，是被书籍填满的城堡中。

智能浮板托着omega，停在与层高一样的书架林立间，齐平并贴近书架的其中一层，以便于它的主人取拿书本。

沿着浮板周边亮起一圈柔和的灯光，随即浮板发出温和的男声：“小言。”

是伶舟家的智能管家，在回应伶舟言对他的呼唤。

伶舟言低头又看了一会书里的文字。

“雨不是突然落下来的，换句话说，下雨之前会有类似音乐的前奏，像世界的声音变安静了，可以看见风吹过马路边绿植的树梢……”伶舟言说，“我只是多读了几遍，就记下来了。这是我上次读的那本书里写的。”

对于环境设计，智能管家小草也有自己的见解：“听说以前每座人类居住的城市里都有叫作公园的开放式娱乐场所，公园里会种很多不同品种的花草，会有大片的草地，所有人都可以草坪上面游玩，比如组织家族聚会。”

小草在提到草地的时候语调听起来有种上扬的愉快：“比草坪更大的草地，叫草原。”

伶舟言听着人工智能小草讲它自己感兴趣的人类社会历史，嘴角也跟着它的语调微笑起来：“一望无际。书里是这样描述的，真是绝妙的形容。一眼看不到边际的草地，草原上面居住着游牧民族，他们……”

“小言。”

小草突然打断了伶舟言的讲述，智能合成的男声里带着些许遗憾：“理发师到了，去接他的车现在正在门口接受安全扫描，没有问题之后我会让车辆通过。”

智能浮板一边说，一边缓缓从高处降落。

伶舟言把书合上，走下浮板，踏上书房的地板，和小草聊天：“要是他能晚点来就好了。”

小草表示无能为力：“根据晚宴开始的时间和正常的发型设计时长来看，他现在到达已经很晚了。”

“你去回复，说晚宴我不去了。”

伶舟言走到门口，把书放在门口的置物台上。

小草的合成声音不仅饱含人类的情感，还能反应管家自己的情绪变化：“落笔以您的名义吗？毕竟这件事不是我能决定的。”

其实是在说：这件事不是我能背锅的。

面对小草的拒绝，伶舟言发出不满的哼哼：“那我要让这位姓方的发型师给我做一个丑到能直接引爆晚宴的发型。”

伶舟言今晚要去参加一场照例为Alpha和Omega专用的相亲晚宴，而父亲给他的任务自然是尽量和有意向的Alpha接触一下，今晚的Alpha“质量”上等。

伶舟言苦笑，他是不是还应该庆幸自己有个开明的父亲，只是接触而不是直接给他一个Alpha的名字，让他今晚就去完成标记。

除去个别，这样的相亲晚宴里会有大部分对上眼的年轻人会马上确认彼此的信息素是否匹配。还有一部分人会带着一个名字，去现场确认经过家族筛选的Alpha或者Omega是否符合自身的要求和需求。

一想到要忍受信息素到处飘散，并礼貌应付每个前来“友好交流”的Alpha，伶舟言就感到胃缩恶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