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六点，上城区安保总部。

“就是他吗？”秦部长身穿黑色制服，他把手上的黑色手套摘下，然后一只手接过身边秘书递过来的资料，居民身份第一页上印有方时迹的照片。

智能管家站在秦部长面前，身后跟着几个和他相像的科技人，他们共同压持着一个Alpha。

而Alpha看起来根本没有想反抗的意思。

秦部长扫视方时迹的个人资料，一边的秘书几步走到智能管家前，对着方时迹提问：“姓名？”

他的左手被科技人踩在脚下，方时迹艰难抬头，只是看着站立在他面前的人，没有开口。

“姓名。”

秦部长把资料甩到秘书胸前，走近逼问他。

Alpha还是没有回答。

他被压制的样子看上去十分狼狈，但是明亮的眼睛却很平静，不带挣扎。

秦岩峰已经很少下基层去处理安保问题了。如果不是接到指名通知，这个下城区居民现在会被关押进他所处的街道办，而不是让部长本人乘坐飞行通道来总部接收他。

秦岩峰等到了智能管家的回复：“方时迹，他是一个哑巴。”

“哑巴？”秘书手指在个人资料上快速划动，“详细信息里面没有。”

他扶着眼镜去看方时迹，道：“你的居民身份里没有关于你是哑巴的诊疗结果，或者说，你没有申报过残疾证明。”

“这份资料里不只是你的身份信息，还有你们街道的安保员经观察填写的居民印象。”秦岩峰补充说：“所以没有人知道你是哑巴吗？”

这句话里像逮住了一个已被定下罪名的罪犯。

Alpha跪坐在地上，仰头对着秦岩峰。

他还是沉默地看着他。

深蓝色的瞳孔里照映着在场的所有人，所有人的高度都在他之上，秦岩峰似乎能看见那两只瞳孔里离他最近的自己。

有那么一秒钟，秦岩峰觉得他是无罪的。他只是，不小心闯入了伶舟家。不对，秦岩峰想起他的危害性证明，又清醒过来。

智能管家转过身，背对在等命令的秘书，走到秦部长身侧近处，说道：“秦部长，有劳。”

没有多余的事件过程赘述，这是让他只管收人的意思。

秦岩峰对秘书说：“把他放到第一层，等明天我亲自来审。”第一层禁闭室，是部长专审的重刑犯。

在场的三人没有异议。至于在地上的Alpha，他也没有异议。

智能管家看着秘书上前来将方时迹收领关押，和秦部长对视确认、点头，然后转身进入飞行通道里，身后跟着若干科技人。

秦岩峰看着方时迹配合着秘书把各式禁锢戴起，一言不发，左手放在腰上。

检查完所有部件，完成流程，秘书退出了禁闭室。

秦岩峰的双手放下来，左手又去裤兜里掏出一包烟，秘书上前把火点上。二人来到部门的内部通道，准备去大厅打卡。

“今天是加班呢。”秦部长呼出一口烟雾，无色无味。烟的品种已经改良好几代，只保留麻痹神经的作用。当然，有其他需求可以根据不同香料和制品另行添加。

烟雾会被通道里像蚊子大小的捕捉器清理干净，在场的其他人不会受到影响。

秘书没有追问今天的意外抓捕行动，只是拍了拍衣角的褶皱，边询问他的直属上司：“禁闭室进餐时间最晚到七点，还没有超过晚餐时间，需要给他申领一份晚餐吗？”

晚餐会由食堂的机器人统一配餐、出餐、收餐，只用在系统里添加填写犯人信息，而方时迹是“新人”。

秦岩峰面无表情。

“我记得安保员的下班时间是下午五点。”

秘书颔首。他说过了，今天是加班。

通道上方传来合成男音：“已到——一楼大厅。”秘书侧身，等秦岩峰出去之后，他跟在后面。用不到两秒的时间准确点击屏幕，关闭了光脑上的“犯人名单添加”。

二人前后打卡，步伐很相似。

“打卡成功！”大厅门口服务机的安保系统上跳出了白色的板块，上面有一个卡通的安保员形象在和他们告别，板块上标明了下班打卡时间为：18：58。

第一层禁闭室1006。

方时迹坐在整洁的床铺上，在发呆。床头有一个电子时钟，上面显示着时间，奇异地发出古早时钟转动指针的声音：“嗒、嗒、嗒”。

方时迹对第一层禁闭室的关押对象有所耳闻。

他曾经在交易所里擦身经过一位女士，她穿着整齐，看上去再平常不过。

能独身来到交易所的omega都不简单，方时迹并没有傻到把交易所的人当作无害的普通人。在他还没有下班前，他的搭班同事好意提醒他：“还记得刚刚那个omega了吗？就是从你旁边经过的。你有没有闻见她身上的味道，好香。”

同事像个流氓，每次说话都能扯到别的地方去。

他看着方时迹一脸不关心的臭脸，瞬间没有说下去的欲望，转而说起来他才听到内容：“我去，你知道她什么来头吗？”

没有人回答他，他已经习惯方时迹这副死样，每次轮换到和方时迹搭班的时候，他有时候能一晚上不说话。他继续说着：“她那么小，胳膊看上去还没有我手腕粗。”

方时迹不喜欢听这些，但是在角落里消磨时间比让他去交易所中心能稍微好点，只是稍微，所以他会选择继续听流氓同事说八卦。

但他的右侧耳麦里传来主班的安排，他随即抬起左手，掌背对着还在说话的同事，示意他已经有任务下达。

同事明白他的意思，马上把重点说完：“她是新来的，今天就报名参加了隔壁赌场的比赛，你知道今天守榜的人是谁吗？”

说八卦的人喜欢制造一些毫无悬念的问答环节。

他靠近方时迹的耳朵说了一个名字。然后继续说道：“结果她居然赢了！所有人都没想到，她给老板大赚了一笔！我听说，她刚从禁闭室第一层出来，就直接来交易所报道，好像是老板的旧识……”

禁闭室的床铺是干净的，地板也是。地板的缝隙和夹角有黑色的污渍，扫地机器人每次来都没有办法清理干净，看上去像黑色的蛆虫。

我能在赌场里面打赢一局吗？

方时迹看着墙角发呆。

他可没有信心赢过那些要钱不要命的狂暴之徒，他们不见血不停手，脚也不停。更多时候，方时迹觉得交易所里面的人都不太正常，即使他也无法定义正常，以及定义每天去交易所打黑工的自己。

但是现在他不用有和狂暴血屠拼命的实力就进了禁闭室第一层，分不清是好事还是噩耗。

进过这里的人可以在交易所横着走，但是居民身份信息里的关押记录永远消除不掉，这会影响他在上城区边缘的理发店信誉积分，很有可能被停业。

方时迹动了动手腕，手上的手铐就从无实物渐变成一个透明的光环，圈在他的手腕上，光环上滚动着深红色的警告。他又动了动脚腕，脚腕上面也浮现镣铐的实物。

他记得脖颈上也戴了一个，所以他起身去卫生间里查看，对着镜子确认它的存在。

一想到理发店会被强制关停，他被逮捕的情绪这才上来。

看着镜子里面的自己，戴着重复滚动“严禁自由”字样的颈环，牙齿不禁咬死。

这一单就不应该接！哪一章律条规定Alpha引发Omega发/情要被关到禁闭室第一层？

见所未见，闻所未闻。

方时迹在水池上摆动并在一块的手腕，镜子下的感应器亮闪一下，水流流出来，积在水池里。他觉得这动作十分滑稽。

但紧接着他想到了那片庄园，那些在高大树木间晃荡的光影，还有香氛点燃时空气里升起的暖意与湿气。

他刚升起的埋怨轻而易举就跟着水流进了漩涡里。

他又滑稽地用两只手艰难擦洗手上的鞋印。

方时迹把小小的禁闭室转了四圈，在窄门框上看着光滑的门锁：是一个熄屏的内置显示器。

他背靠在门框上，闭着眼睛，立正站好。

方时迹在想明天的审讯。如果让他说出他有什么不良企图的话，他该怎么说？说什么？

他没来过禁闭室，不知道受刑是怎么样的，只在交易所里听过从这出去的人说，记得说的是皮开肉绽。

想着想着，方时迹挺直的肩背微微坨下来。他恍然，等他出去，他也只能去交易所了。

方时迹的心低落进更谷底。

到时候那个黑暗脏乱的地方，会成为自己唯一能去的地方。成为其中一部分，他会和其他待过禁闭室的人一样，别无去处，别无选择。

这让他在被审讯的时候还有什么好说的呢？

方时迹想到了那个貌美omega质问他的话，说他是坏人。

可是他没有带任何枪械进入庄园，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多余、不该说的话也没有说。

方时迹甚至还为他做了一个让他十分满意的发型。

难道时尚值增加也有罪吗？方时迹蹲下身，双手抱着脑袋，一个人蜷在门边，把头埋进膝盖里。他盯着自己的裤子中间，产生感觉的人又不是只有他一个人，怎么没人把他当人看。

算了，他在科技人把激光组件架在他心口上的时候就萎了。

方时迹不懂，他明明没有不正常的想法，可是激素在那个人倒下的同一时间，像对他发号施令般，也掌控了他的身体。

他又起了念头：中午就不该接电话，或者应该在接到委托时就回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