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嘴唇传来轻微的疼痛，一股充满侵略感的雪松味朝陆清池袭来。他难以置信地睁大双眼，身体被迫向后仰。

时间流逝的速度好像因钟情这个突如其来的动作而减慢，陆清池感受到钟情的睫毛扫过他的皮肤，在他柔软的心底划下一道道痕迹，随之产生的酥麻感让他动弹不得。

钟情见他没有抗拒，动作变得大胆。湿热的舌头从他的唇角扫过，撬开紧锁的牙关，不断向里探去。

雨还在下，但盖不住唇舌碰撞的声音。

半晌，陆清池反应过来，双手握住钟情的肩膀，用尽全身力气向前一推，反倒被钟情握住手腕，牵引着向下，抵在他心脏的位置，另一只手则与他十指相扣。

心脏鼓动传来震颤，连带着陆清池的手也跟着发抖。他脚下虚浮无力，只靠着椅背支撑身体，根本招架不住钟情的进攻。

他忽然意识到，比他小三岁的钟情在不知不觉中已经长得比他高，体格也更加强壮。在钟情面前，他毫无还手之力。

方桌上的手机震动了一下，钟情的动作也随之一顿，陆清池趁这个间隙，用力咬住钟情的嘴唇，一股血腥味在彼此的口腔中扩散。

嘴唇上传来的疼痛迫使钟情向后退去，但他仍紧握着陆清池的手腕，控制住陆清池的行动。

他抬手摸了一下嘴唇，红色的血在食指晕染开。钟情笑了一下，抬头对上陆清池的目光，整个人僵在原地。

陆清池正喘着气，脸颊因为刚刚的亲吻显出红色，但他的眼神中带着不容忽视的冷漠，像一把无形的利箭从钟情的胸膛中穿过，留下呼呼的风声。

“手机给我。”陆清池的目光移到早已息屏的手机，胸膛猛烈地起伏，大脑却无比清醒。

钟情握着陆清池的手腕，带着他去拿方桌上的手机，这个动作看起来十分诡异，但钟情不想在这个时候保持体面。

手机屏幕亮起，陆清池浏览王思危发过来的消息后，久久凝视着钟情的脸，心底升起一股荒谬感。

面前的钟情唇角带血，滴落的红色几乎要烫伤他的视网膜。他即使逃避般闭上双眼，腕间的力道也时刻提醒他这并非在梦中。

被男人亲吻不算什么大事。

唯独亲吻他的人是钟情。

视他为兄长的钟情。

陆清池逼迫自己回想和钟情相处的每一个细节，不停叩问自己是在哪一步出了错。

“陆哥，你在想什么？在想和我相貌相似的另一个人吗？”

钟情的语调和往常一样，带着点撒娇的意味，但他的五脏六腑正在被嫉妒和不甘撕扯，陆清池的沉默化为锋利的刀刃，缓慢而坚定地切断神经之间的连接。

钟情咬牙切齿：“陆哥，周晏之难道比我更像他吗？”

周晏之，像谁？

听到周晏之的名字，陆清池一愣，茫然地搜索记忆片段，想从钟情的话语中找到让他们关系变得如此混乱的答案。

虽然不太了解钟情的交际圈，但根据相亲晚宴上他和周晏之的对话，他完全可以推断出周晏之不认识钟情。那么钟情从何处听到周晏之的名字就非常耐人寻味了，这可能是解答钟情为何变成这样的关键线索。

“周晏之不像任何人。”

“你也不像任何人。”

钟情忽然笑了，眼中蓄满将要决堤的洪水，“陆哥，真的吗，你是在安慰我吗？”

他牵引着陆清池的手触碰被咬伤的唇角，伤口已不再流血。陆清池皱了下眉，手指弯曲，指尖轻拂过褐色的血痂，抵在伤口附近的皮肤。

这个带有温柔色彩的动作取悦了钟情，他低头舔了一下陆清池的指腹，抬眼时撞上陆清池复杂的眼神，回想起照片里陆清池温柔地低下头的画面，从内心深处涌出一股酸涩感。

陆清池一头雾水：“我说的是实话。”然后抛出疑问：“你从哪里知道周晏之的名字？”

“你这么关心他？”钟情不满道。

他以牙还牙般对着陆清池的手指咬了一口，素白的皮肤上很快浮现出一个小小的牙印，但他又担心真的咬痛陆清池，小心翼翼舔舐凹陷下去的皮肤。

陆清池努力忽视手指传来的异样触感，坦言：“我不是关心他，我是关心你。”

“陆哥又在哄我了。”钟情低着头，紧攥住陆清池的袖口，显得十分可怜，像抓着所剩无几的宝物。

“陆哥每次都拿这种话搪塞我。如果你真的关心我，为什么不告诉我你要去和周晏之相亲？”

他抑制住躁动不安的情绪，压低声音：“陆哥，下午你离开毕业典礼后不久，气象台就发布暴雨橙色预警，而你在下雨天会犯偏头痛，你知道我在家里等你等得有多着急吗？我见你一直不回来，马不停蹄赶往公司，但是公司里根本没有你的身影。”

“你的去向，王助、王助都知道，可是他们都不告诉我。我还以为这是公司的机密，不能随便向外人透露，但并不是这样。陆哥，相亲这么大的事情，我没有知情权吗？”

陆清池垂眸，似乎是不忍看到钟情伤心的神色，自知理亏：“我之所以不告诉你我和周晏之相亲的事情，是因为我不想让你在这个重要的日子不开心，但我还是让你难过了。”

“陆哥，你为什么对周晏之温柔地笑？周晏之早就有男朋友了，你别被他骗了。”钟情语气变得尖锐。

他回想起照片上的画面，周晏之的模样在他的心中变成粘稠的黑色液体，侵蚀着他所剩无几的理智。

陆清池错愕地看着钟情，“我没有对周晏之笑。”

听到“周晏之”的名字从陆清池口中说出，钟情脸上的表情扭曲了一瞬。他从口袋中拿出手机，调出聊天记录，两指放大相亲晚宴的照片，将手机放置于陆清池眼底，不服气地说：“你明明就对着周晏之这个四处留情的坏男人笑了。”

照片上的陆清池嘴角上扬，看起来好像在对着周晏之笑。

陆清池瞳孔紧缩，“谁给你的这张照片？”

“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你为什么要对周晏之笑？”钟情胸膛剧烈起伏，眼眸中好似有火光在跃动。

“我当时在看你送给我的袖扣。”陆清池特意晃了晃手臂，灰蓝色宝石在灯光下折射出璀璨的光泽。

他解释道：“钟情，我不喜欢周晏之，也不会和周晏之结婚，虽然我不知道母亲为什么让我和一个有男友的人相亲，但我会问清楚。”

这句解释犹如稳稳的浮板，托起钟情早已落入冰水中的心脏。

“好，陆哥，我们都不要再提姓周的名字了。”他松开手，解除了对陆清池的桎梏。

陆清池不顾腕间的酸痛感，手指轻点手机屏幕，仰头问：“钟情，你从哪里得到我去相亲的消息，又是从哪里得到这张照片？”

视线自下而上扫过来，钟情立刻扭过头去，整个身体仿佛被这清明目光劈成两半，但他又猛地抬手，覆住陆清池的双眼。

“陆哥，在我回答这个问题之前，你得先把眼睛闭上。”

陆清池虽不理解这样做的意图，但顾及到钟情的心情，选择闭上眼睛双眼。

密而长的睫毛扫过钟情的手掌，像是一把小刷子将他内心的不安抹去了。

“你闭上眼睛的时候，心里想的是我吗？”

“是。”

这种让对方闭上眼就不用胡思乱想对方透过他的眼睛看的到底是谁的作弊行为，无异于掩耳盗铃，但钟情还是获得了一丝隐秘的快感。他将陆清池搂入怀中，嘴唇贴近陆清池耳边回答：“陆哥，为了保障你的安全，我特地请人跟在你的身边。”

雨势变大，风夹杂着雨滴一次又一次撞击玻璃，发出震耳的“砰砰”声。

而钟情的话，也一颗一颗砸到了陆清池心里。

在钟情开口之前，陆清池已经找好了为钟情开脱的理由。如果钟情说，所有消息都来源于别人。陆清池会将钟情所有越界的行为都归结于他人的哄骗。

但事实并非如此。

窗外雷鸣电闪，陆清池虽坐在室内，但似乎感到暴雨迎头浇下，带来彻骨的寒意。

他仍紧闭双眼，努力平复心中情绪，问道：“你监视我，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钟情将下巴抵在陆清池的颈窝，声音放软：“陆哥，我只是担心你的安全，没有监视那么夸张。”

“我不喜欢这样。”陆清池声音中带着寒意，他侧过脸，肩膀打开向外挣脱，反而被钟情抱得更紧。

他睁眼凝视会议桌上方的白色吊灯，直到视野里留下圆环状的烙印，淡淡道：“手松开。”

钟情抿了抿唇，察觉出陆清池话语中的警告意味，眼中闪过一丝慌乱。他咬破唇角的血痂，靠疼痛换来片刻清醒，不情愿地松开手。

圆润的指甲划过掌心，钟情的手陡然握紧，抓住陆清池的一个指节，却在视线相撞的瞬间失去了全部力气，被陆清池轻而易举地挣脱。

陆清池重新获得双手的控制权，低头打量腕部皮肤上从横交错的红痕，简单地活动手腕，抬起酸痛的肩膀，“钟情，起来。”

钟情直起身，细碎的发丝凌乱地贴在额头，纤长的睫毛投下一层阴影，遮盖住眼中的情绪，脸色苍白，嘴唇血肉模糊，形如厉鬼。

复杂情感堵在陆清池的胸口，他不忍看着钟情这副模样，一只手扶在方桌上站起身，另一只手擦过西装外套下摆，朝钟情的唇角伸去。

袖口向下落，露出腕部的醒目红痕，提醒着陆清池刚才的遭遇，他手一顿，指尖停留在距离钟情脸颊约两厘米的位置。

钟情感觉有一把薄而锋利的刀刃悬在头顶，他紧握双拳，指甲用力地压在掌心，雪白牙齿咬住鲜红伤口，唇肉狰狞地外翻，血如断了线的珠子从他的下巴滚落。

陆清池倒吸一口凉气，上前一步，翻折袖口，将手臂置于钟情眼底。

“这么喜欢咬东西，你咬我吧。”

钟情如获大赦，不再折磨伤口，松开手看着掌心的月牙状凹陷，嘴角向上翘起。

他似乎找到了让陆清池容忍冒犯行为的秘诀。

“我不想伤害陆哥。”

钟情换上一副委屈的表情，硬生生逼出通红的双眼，后退一步，主动与陆清池拉开距离。

“抱歉……陆哥，我见你不管去哪里都没有人跟着，害怕万一出了什么意外，联系不上你怎么办，又担心有人对你图谋不轨……是我欠考虑了，不应该没和你商量就派人保护你……我不想伤害你。”

“所以你选择伤害自己？”陆清池目光灼灼，注视着他嘴角的伤口。

“如果陆哥原谅我刚刚所做的一切，我就不继续伤害自己。”

“钟情，”陆清池停顿了一下，沉声道：“我可以原谅你，但你不能再派人监视我，我不喜欢别人掌控我的行踪。”

钟情小声嘀咕：“可我不是别人。”

陆清池扯了一下嘴角，钟情抢在他说话之前承诺：“陆哥，我不会再做这种事了。不如以后让我跟着你吧？放心，有我在你身边，不会让你出事的。”

“你还是养好你的伤口再来关心我吧。”陆清池有意无意地扫了眼钟情的嘴角。

钟情像是没听懂似的，抗议道：“就要关心你！”

陆清池无奈笑笑，撑着桌面缓慢起身，“你在这里等我，我去办公室拿上资料和你一起回家。”

“好好好。”

钟情也没闲着，弯腰收拾已经冷却的海鲜粥。

会议室大门关闭，隔绝两个世界。

门外的陆清池心中五味杂陈，他抬手触碰嘴唇，上面似乎还残留着钟情的体温。

门内的钟情靠着桌边，慢条斯理地用纸巾擦拭手指，再拿起手机输入一串电话号码，电话很快接通。

“不用再派人跟着陆清池了，从明天起我亲自跟着他去上班。另外，还有两件事，一是去办理观山苑那边的过户手续，二是帮我查清楚陆清池的朋友都有谁。”

“我当然知道已经查过一遍，但这次我要的三年前甚至更早的朋友，不是崔焕。”

“什么，这样做太明显了，会被陆屹察觉？没事，就算陆屹告诉陆清池也没关系。”

反正，他最后都会原谅我。

钟情挂断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