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教室出来后，方近猝不及防的被阳光晃了一眼。与中午相比，天空中多了些薄薄的云层，无数道光束穿过云层像是连续的珠帘。

刚推开办公室的大门，就听见张老师大叫一声，像是看到了期盼已久的人终于出现了一样，小跑到他面前，还没等他反应过来，手里已经被塞了酒精和棉签。

“太好了，方老师，你给白老师上下药，我待会儿还有课，来不及了”说着，张老师又跑回到自己办公桌上，将上课要用到的书揣怀里，脚刚踏出门，又想到什么，退到方近身边，冲他眨了下眼，小声说：

“方老师，照片”

方近迟疑了几秒，明白后点了下头，但看着手里的东西，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张老师就已经消失了。

手里的酒精瓶和棉签此时如千斤般重。

“方老师今天下课这么晚？那群毛头小子又惹事了？”白榆笑盈盈地问。

方近迎头就和白榆对视上，正想找个借口拒绝，眼睛就被一道道红痕抓住。将书放下后，来到白榆面前。

走近了，看的也更清晰了。

白榆手里拿着打湿、染红的纸巾，但小腿上的血痕已经干了，不是那么好擦，因此原本没有血迹的地方也都被晕染。膝盖处的伤口虽然已经结痂了，但同时也沾染了布料的毛绒，要想上药，就必须先清理掉那些毛绒。

但很多毛绒连接着血痂，一扯毛绒，也就意味着伤口可能会重新出血。

“方老师给我就好，我自己来”白榆说道，伸手。

想到这伤口的由来，递出去的手伸回来，蹲下，将酒精瓶放在地上，拿过一旁的纸巾沾了水，先是将伤口周围的血痕擦干净，露出完整的结痂。

对于方近的动作，白榆有些意外，半空的手好一会儿才收回。膝盖处的触碰就像是被放大了十几倍一样，他呼吸一紧，身体也跟着僵硬起来。但像是怕被发现一样，盯着方近的脸，深吸几口气，又重新恢复到之前的状态。

对于白榆刚刚的异样，方近毫无察觉。血痂周围清理干净后，他凑近，大拇指和食指捏住细小的绒毛，小心翼翼地将它扯出来。

因为方近凑得极近，再加上所处的位置，方近立体的五官被他一览无余，甚至连眼底那平时看不出来的乌青此时都清晰可见。但他看不见那双眼睛里的情绪。

应该是...不情愿...烦躁...吧！白榆猜。

膝盖处传来密密麻麻的刺痛，白榆微微蹙眉，伸直的腿动了下，这一动，直接引起了方近的不满，接收到方近的视线，白榆突然意识到自己有点儿不知好歹。

装出可怜的样子笑了下：“不瞒方老师，我从小就怕疼”

听到这话，方近显然不信，用棉签沾着酒精擦拭伤口，在擦拭的过程中，他难以避免地打量了下白榆的腿，很白，比他的还白。平时穿着裤子看不出来，修长的同时健硕有力。

意识到自己视线停留太久了，方近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扔掉棉签，拿起桌子上的药膏。刚刚他就想问，都这么几天了他伤口为什么还没好，但看到手里已经用了一般的药膏，话也就咽了下去。

这么大个人了，知道腿有伤也不知道走路的时候注意下。

药膏冰冰凉凉，很舒服。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方近的姿势变成了单膝跪地，白榆说：

“要是你手里拿的是戒指该多好”语气里的遗憾异常重。

方近没理他，在以防面前人说出更多让他心烦的话前，他加快速度。

“虽然咋俩位置颠倒了，但我不介意成为方太太”白榆左手手肘撑在桌子上，手心拖着脸，侧目看着方近。从这个方向看，方近脸色一闪而过的微动作尽收眼底。

他勾了勾唇，继续：“难得见到男朋友这么温柔的一面，我这伤...值了。要是以后男朋友能天天这么温柔，我宁愿这条腿废了”

方近手上的动作停住，抬头，眼眸里的厌恶挡都挡不住：“变态”

白榆微微一笑：“那刚刚你打量我的腿就不变态了？”

“......”方近脸色一沉。

“说到底，我们还真是天生一对，不是吗？”白榆得逞的笑了下。

方近忍着想撂挑子坚持将药上完，准备回去写教案的时候，突然想起张老师临走之前的眨眼。这件事他糊弄了好几天，本以为张老师已经忘记了。眼下躲不过，只好拿出手机，点开张老师发的那张照片。好在还不到七天，手机没有自动清理掉。

等下载好后，方近扫了眼，正如张老师所说，是个美女。想了下，方近锁屏，冷道：“张老师托我问你有对象没？”

正在将裤子放下去的白榆，闻言，抬头，挑眉一笑，反问：“我有没有对象，你不知道？”

对于白榆的回答，方近不意外。白榆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戏弄他的机会。

他们的关系只会存在半年，半年之后，他们只会是同事。到那时，白榆喜欢谁，男的女的，都跟他无关。他只是应了张老师的请求，替她问一句。而且他也并不会觉得白榆会答应，白榆和他一样，对女人都不感兴趣。

“那你自己去跟她说”方近说。转身，俨然一副不想跟他多说。

身后传来白榆的一身轻笑：“既然她问你，那自然得由你回答。”

白榆站起来，习惯性的将他办公桌上的作业一推，屁股坐上去，一手撑在桌面上，一手垂着，言笑晏晏，整个人看起来十分慵懒。拿起方近放在一旁的手机，按了下触屏键，屏幕对着方近的脸，仅一秒钟，就解屏了，跳出那张照片。

等方近反应过来并从他手里将抽走自己的手机的时候，白榆已经看完了。

“长的挺漂亮的，看背景...还是里昂商学院的，不论是从学历还是长相，跟我倒还是挺配的。也难怪张老师牵红线”

“......”这番自恋让方近的手里的笔在本子上画出了一道不该有的痕迹。

见他无动于衷，白榆心里有些烦躁：“试试也不亏，你让张老师把她微信退给我吧！”白榆盯着方近：“我想我们应该有很多共同话题”

说完，像是在等方近给张老师发微信一样，死死盯着他。方近看向他，眉头微微一皱。像是猜出他想说什么，白榆偏头，故作无辜，眨巴眼：

“我应该没跟你说过我对女人不感兴趣吧！”

方近沉默不语，只觉得心里梗的慌，他又被白榆耍了一招。

“事情也简单，要么我自己向张老师要微信，要么...你自己去跟张老师说我有对象了。至于是男朋友还是女朋友，看你心情”

看我心情？喉咙里堆了一万句脏话。

他清楚白榆的品行，不可能将一个女孩儿推入他这个火坑。但他也不可能去跟张老师说白榆有对象了，在白榆眼里，那就变相的承认自己的身份。这正是他的目的。

僵持了将近快十分钟，见他选择不出来，白榆漫不经心掀了掀眼皮：

“或者...”白榆弓腰，突然凑近，方近怔住，气息交融，说不清的暧昧，白榆眼神深邃，立体的五官带来的冲击感让方近心几乎停顿了一秒。

“我们改一下约法三章的第二条？比如..在那种事方面不强迫你？”

意识到他说的什么，方近的脸一阵红一阵白，眼里微微有了愠色。白榆嗓音低沉，眸里带着抑制不住的笑意：“毕竟，那种事还是两情相悦的才爽。”

平放的手握成拳，因为羞愤微微颤抖。白榆扫了眼，笑容里多了几分兴味：“方近，别拿我当傻子。我要的不多，给我个回应就行。”

说着，白榆的手心覆盖住方近的手，像是在试探他的反应。几秒后，方近的手依旧在，他眸光微动，眼角眉梢尽是笑意。

方近的回答不言而喻。

在放国庆的前一天，全校的躁动几乎可以将学校的房顶都掀了。方近站在三班陈老师身边，看着一个一个如同猴子一样的学到处乱窜，反正还没出发，随他们闹。况且，眼下这情况，管也管不住。

“辛苦方老师跑一趟了，这群猴儿我一个人还真是管不住”见离出发的时间还早，站着也是站着，陈老师开始跟方近聊天。

就在出发的前几天，方近临时被安排代替生病住院的三班副班主任配合陈老师带队。接到安排时，方近没多想，点头答应了。反正他也是一个人在家，不是睡觉就是看电影。

“应该的，陈老师不用客气。”方近客气道。

“诶对了，方老师国庆打算去哪儿玩？”陈老师是个四十多岁的语文老教师，从毕业起就在三中了，为人平和，是出了名的好说话。

“还没决定，可能就在家里躺尸吧！”方近笑道，他确实没想好，上一个国亲节他好像在家躺了三天，然后后四天跟着陈列来了趟自驾游。

陈老师推了推鼻梁上的眼睛，她今天浅浅画了个妆，看起来比平时更加温柔，整个人的气质就如同语文一样，给人一种典则俊雅的感觉。

“我老公家里是开农庄的，最近搞了个水果采摘园，我把地址发给你，有兴趣的话来试试”说着，方近手机微信响了下。

水果采摘园？听起来不错，或许可以试试。方近道了谢，应了。没过一会儿，通知上车出发了。

每一辆车都是根据班级人数分配的，这辆车载客48人，加上两个老师和司机47人。等全部学生上车后，方近跟在陈老师身后。两个老师自然是要坐在一起的，不然会让人误以为关系不好。

可没想到陈老师刚上车，其中一个单坐的学生冲着她招手：

“陈老，我要跟你坐”

陈老师面露难色。“正好，我眯会儿，可能会打呼噜有点儿吵”

方近善解人意。陈老师到了句谢，走到那位同学旁边。

“都坐好了，要发车了”司机吼了一句。车门刚关上，车头突然闪现一个人，对着司机打了个招呼。司机打开车门，白榆踏上来，探头，笑眯眯地问：

“还能加个人吗？其他的车都满了”

好奇的学生一看到是白榆，各个就跟打了兴奋剂的猴子一样，上蹿下跳，方近都能感觉到整辆车在微微晃动了。

“刚好差一个，方老师那里”其中一个学生喊，并指了下方近所在的位置。

白榆点点头，跳上车，跟陈老师打了个招呼，而后来到方近面前。他没有直接坐下，而是询问了下：

“方老师介意吗？”

“老师扶稳了哈！”司机的背景音让白榆的这句话显得很废话，方近翻了个白眼，现在又下不了车，难不成他一句不同意，他还能不要脸的坐过道，又或者一直站着？

况且要是真的那样，车上这么多人，下了车他指不定被传成什么恶毒同事。

“随便”方近闭上眼，偏头靠在窗户上。安眠药吃完了，他还没来的开医嘱去买新的，因此昨晚睁眼到五六点才隐隐约约有了睡意。

白榆淡淡笑了声，坐下。车开了没一会儿，云层散去，阳光穿过玻璃落在方近身上，脸上的细小的绒毛在金色的光束像是自由生长孢子。进入秋日的太阳没夏季的毒辣，刚开始照在身上暖洋洋的，但到后面方近就感觉到脸上有些灼烧。

他蹙了蹙眉，正犹豫着要不要动手拉窗帘，耳边传来衣服的摩擦声，紧接着便是拉窗帘的声音。

脸上的光线消失，代替的是一片阴影，以及刻意放轻的呼吸声。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受那呼吸的影响，他也跟着屏息。等察觉到白榆的坐回原位后，方近呼出一口气，同时吸气，闻到空气中那股淡淡的中药味。

中药味的香水？

品味真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