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序新秋，新生涌入取代旧面孔，于声在老家足足静养两月才决定启程回京。

依据实验室的规矩，准博四的那个暑假是没有假期的，但他的假期没有任何老师敢拒绝。

就像是眼睁睁看着，于声这个无坚不摧的铜墙铁壁露出个窟窿，听说过这事的老师心里都捏了把汗。

他在公寓里“一炮而红”不得已退掉租房，搬回C大男寝居住。

刘渤和筹备好秋季答辩容光焕发的刘珊珊并肩站在校门口接他，见面的第一句，两人不约而同：“于声你胖了，嗯胖点好看。”

他身高一米八一，身型修长，脸又特别小，状态极差的那段时间里旁人看着都觉得他要一头栽下去不省人事。

见过于声的人都夸他很好看，眉眼精致，高挺鼻梁分割开巴掌脸，下颚轮廓清晰，在一堆灰头土脸的农学博士里鹤立鸡群。

但也存在不少争论，譬如长得好看的男博士是不是Gay。

接近九成的学生都表示，十有八九不近女色，能给女性朋友剩下位帅哥那纯属天赐良缘。

在C大这几年他没有对外公开过性取向，自然也成了院里的一个谜。

不少师妹特意从刘渤的实验室门口经过，透过门缝瞄上眼最里面的高冷于师兄，回去后就着对师兄的狂想，能和室友讨论完一整集电视剧的时间。

也有些自信落落大方的姑娘选择直接捅破这层纸，决定在于师兄身边没出现女伴前先下手为强，把情书送到他的座位上，顶上压着盒粉色心形巧克力。

别问为什么，问就是他的微信好友难加。

将行李收拾妥当，于声破天荒地主动和刘珊珊商量：“刘珊珊，我们组织下开学第一次组会，结束后教新生简单的实验室仪器操作，然后安排新学期的值日表。”

他对同门的称呼略显僵硬，但刘珊珊连连点头，嘴角快咧到耳朵根：“嗯嗯，听于大神的，就是等开完会得麻烦你帮我修改下毕业文章，拜托了！”

从博三到博四，他也摇身一变成了实验室的最高管理者，有个刚毕业的徐师兄打算留下来继续攻读博后，但徐钰阳老婆待产一家老小都在围着那娘俩转，目前只能拜托于声控场。

三人沿着柏油路漫步，途经理学院时，他视线忽然转向那片灌木林，原本粉红色娇嫩俏皮的花朵早已颓败，只剩下绿叶，但他是见过盛放时垂英袅袅的景象的。

刘珊珊一惊，心说触景生情，于大神连头像都是海棠，现在花期终结，初秋就要催黄银杏叶，可不能让他多看！

“那个……于声你口渴嘛！我请你喝汽水吧，有款葡萄味的汽水很好喝！……”

“我不爱葡萄味。”

刘珊珊语塞，她纯属随口说了种，就是于大神不爱喝的，总……总不能推荐草莓味的吧？

于声看得出来同门和导师亲自来接他，就是怕他重新回到校园里调整不过来心情，两个人悄声跟在他左右活像护花使者。

他看向刘导抿了下唇，然后默不吭声走进学校超市里，拉开冰箱后从里面取出三瓶一模一样的饮料。

刘珊珊跟上去凑近一看，草莓味奶昔。

“给，这个好喝。”

于声的手递到刘渤跟前，年近五十的杰出教授很久没感受到什么叫馈赠，只要他的大博士还能喝下甜的，他就算满口蛀牙也得硬往里塞！

“珊珊接着啊，于声请的，等新生见面会和组会开完后，你们俩商量下去哪聚餐，老师请客！”

刘渤的粗眉快飞到额角，快速拧开瓶盖咕咚一声咽下去半瓶，等反应过来才被那甜腻的口感齁得微微皱眉，不自觉地调侃道：“这啥啊这是……白糖熬的饮料啊？”

“刘老师您喝茶叶水喝惯了，没喝过高档饮品吧～人家叫甜派奶昔，一瓶七块五，我平时都舍不得买。”

“我落伍了，所以说新时代是属于你们年轻人的……”

“哎，于声……”刘珊珊刚想活跃下气氛，就发现于声早就拉出他们一大截距离，双手插兜自顾自地往前走，那瓶饮料早就喝完扔进垃圾桶里。

刘渤不禁皱眉，将她拉到一边小声嘀咕：“珊珊，你觉得于声在家休息了俩月，好点了吗？”

刘珊珊撇嘴：“我觉得吧，好很多了，还请我喝饮料呢。”

“真的？”

“真的，他原来也这样，三年了我和他方面说过话的次数不超过十次。”

“……。”

把行李箱扔进寝室里，于声看都没看就走出来，也没有什么要看的，依旧独居室。

博士生的寝室安排大多都在入学前通过自主组队的形式入住，于声在学校里没什么朋友，更不会主动去找室友。

到最后被安排进一间只有两个人住的寝室，但他室友在一年前退学了。

说实话，于声也想到过退学。

毕竟没有任何途径得知景深葬礼，只能直愣愣地看着由对方母亲代发的朋友圈信息，那种窒息感已经超过他自我调节的范畴。

他从小就不喜欢给任何人增添任何麻烦，无论大事小事，也没有让杨燕操心过。

也许他骨子里就是个归属感很低的人，不渴求外界的援助，也不允许任何人踏进他的私人领域，活得像根带刺的野草。

但刘导肉眼可见的白发还是令他内心动容了下，或许得努力完成这最后的一段冲刺，顺利毕业，也算给信任自己的导师一个满意答卷。

所以他没有推辞，爽快参加了新生见面会。

今年刘渤招收了五个硕士生，没有博士，不可能是没名额，只能说不敢招。

毕竟能狠下心读博的人，也能狠下心跳楼。

实验室的氛围非常肃静，平时若在傍晚时分没什么人时，大概只能听到仪器运转的细微声响。

精密仪器摆放位置分毫不差，桌面整洁，空气里弥散着新洁尔灭的气味，他特别喜欢。

可当新老生陆续迁到进入后，于声皱了皱眉，果然还是不喜欢与人打交道，他选择兽医行业也是为此。

博二博三的学生看到他回来时眼里闪过喜色，于声不在的这段时间刘导的心情一直很差，动不动就要从一楼办公室跑上来，随机抓取一名幸运儿去和他洽谈。

再加上很多都忙于自己的实验焦头烂额，对集体的管理就会疏忽，十几个人像是没了主心骨。

“于师兄你回来了啊！哇啊——师兄我想问你有关文献插入的事，还有你发的那个期刊是……”

“师兄我最近在做细胞实验，可是细胞状态不好……”

“于师兄，咱们的仪器又坏了……”

刚才忘了说，于声虽然不善于寻求帮助，但他却要每天面对很多师弟师妹的求救信号，加不上他的微信就必须要争分夺秒赶在于声离开前堵住他，抛出一大堆乱七八糟的问题。

而他木着一张脸，一一回应。

“这些等会再问，先点名，互相看一看自己同级的还有谁没到。”

新生两男三女，都来自不同学校，彼此也不太熟悉。大家面面相觑，盘点房间里的人数，显而易见只有四个人并排站着，缺了一位。

于声将签到纸放下，沉声问：“还有谁没到？”

穿蓝色连衣裙的小师妹开口说：“少个男生，是……是杨烁吧？”

“哦哦，对，群里那个科比头像的？不是两点开会，他人呢。”

听完后，他拿起笔在签到表上写下个杨字，突然顿住，问那个女生：“是哪个shuo？”

在场的人没有一个知道。

因为进群后所有新生都看到刘珊珊发布的群公告按时改了昵称，只有科比头像的那小子依旧我行我素，保持着“灌篮高手”的网名。

“不知道啊……”女生挠挠后脑勺，手指拉起裙边，她光是与帅气师兄对视都有些害羞。

于声嘴角一抽，眼眸下垂，在纸上写下：杨S迟到，罚值日2周。

有人默默在群里@灌篮高手，暗想这哥们勇啊，开学第一次组会敢迟到，再不来就要被找谈话了。

嗡——嗡——

微信消息弹出的提示音很熟悉，一听便知晓，而且是在附近响起。

于声双臂抱于胸前，强调句：“大家开会前把手机声音关掉……”

“没开啊，你关了吗？”

“我早就关掉了……也不是鹏鹏，鹏鹏没带手机。”

那这声音是……

“咳咳……！”门忽的被推开，走廊里的风灌进来，一个身穿黑色风衣面庞俊朗的男生跑进来，与于声对视上，还没等他问话，男生又倒退回去仔细看了眼门牌号，没错，是129了。

“师兄师姐们好！我是硕士一年级的杨烁，火字旁加上快乐的乐！”

男生笑容灿烂，眼睛虽不大但聚焦，黑发修剪得干净利落，风衣领口散开的部位还依稀能看见穿在里面的紫色球衣。

于声惊诧的眼神一闪而过，严肃地说：“你迟到了。”

“你……你是于声师兄吧！！”

杨烁拉拽风衣的手松开，露出了里面的同色短裤和球鞋，额头上还挂着汗珠，“不好意思师兄，我跑错了地方，跑去其他院去了……”

那手攥着他的手腕不放，力道很大，于声略感别扭地说：“第一次，迟到罚值日，下一次犯错就不会这么……”

他是要罚他，不是在奖赏。

可杨烁像是听不懂似的，脸上还挂着不能忽视的笑意，搞得于声都要以为他们之前见过。

于声瞥了眼男生裤衩下肌肉紧实的长腿，近乎一览无遗，与实验室的调调格格不入。

杨烁拉了拉衣襟笑说道：“操场上的篮球框太迷人了，没有忍住手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