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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10)黄叶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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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湾国西边境城门。

盛赞捻出一片竹叶,掷出化作一头灰色毛驴,骑在上面摇摇晃晃进了城门。

青湾国不大,辖境以内就十二座城池,盛赞所在的西边境人烟荒芜,还要再走一阵子,才能到达最近的单州城。

盛赞喜欢打听风土人情,来的路上已经听闻单州城内种满银杏,尤其金秋时节煞是好看,此刻他骑着灰驴,悠哉游哉哼起除州小调,神情怡然得像是已经倚住那高楼栏杆,醉眼俯看满城金扇被风儿摇落了。

年轻人被驴驮着,缓缓而行,看着实在不像是有要事在身的。若是邓长安在此,定要指着他的鼻子大骂:臭小子!莫不是四十年除州水乡拘傻了,竟连所负深仇大恨都倦怠了!

盛赞叹了口气,好在,邓长安并不在这儿。

那老头就是急躁,懂什么慢磨蚀骨刀……

路过一处矮灌丛的时候,盛赞顺手折了一大把叶子,每次只用袖子随便擦了擦,便往驴嘴里边塞。灰驴也不拒,给了就吃,倒把盛赞搞得有些哀怨。

他看着欢快咀嚼的坐骑,伸出手慈爱地顺了顺驴脑袋上的长毛,语重心长道:“哎呀小马,这叶子是我随便摘的咧,我也不认识……你现在嚼得这么欢,不怕有毒呐?”

灰驴小马哼哧几声,却是嚼得更欢了。

没错,盛赞的坐骑,此驴,姓马名户,竹叶变的,爱称小马。盛赞看着它,只觉得这驴真傻。

“挨说不吭声,不知道你是学的谁!”

“不辨好坏,没心没肺,太过目中无人!”

“明明是驴,却偏姓马,莫不是以为能够以假乱真?虚伪!”

年轻人眉头微皱,嘴里嘀嘀咕咕,显然是极不赞同马公子给什么吃什么的行为。

“噢!”

突然,盛赞猛一砸拳,“莫不是小马你心疼兄弟我几个时辰不曾吃喝,打算牺牲自我,再借口毒发身亡,好让我饱餐一顿,尝尝那传说中的驴肉火锅?”

然而说到这里,他又有些遗憾,“只是兄弟我能力不够,不会做那火锅呀!要不然就弄简单点,生把火给兄弟你烤烤?你大可放心!我之前跟老徐学过烤鱼,烤驴……应该也是一个道理,大差不差!”

盛赞望向驴脸,搓着手,笑容暖心,“秋意渐浓,凉意愈生,我也心疼小马兄弟你毛短不御寒哩,所以……这便生把旺火,帮兄弟你取取暖?”

老实的灰驴压根听不懂背上的年轻人在胡言乱语说些什么,它眼睫轻扇,水汪汪的眸子时隐时现,嚼完了口里的叶子,嘴便又往盛赞手里凑。

盛赞见此,往馋驴头顶敲了一个板栗,“还想吃呐?真不怕被毒死啊?唉,罢了罢了,虎毒尚且不食子,小马你是我兄弟,过命的交情,我又怎能这么随便吃了你?”

年轻人叹了口气,用手里的叶子一张一张喂着坐骑,看到它咀嚼完最后一口咽下肚,便拍了拍手,继续摇摇晃晃赶路。

青湾国西边境实在荒凉,盛赞骑了一路也没见着几幢民房。

好在一个时辰以后,等他骑着灰驴进入单州城,周围终于热闹起来。

不过,有些过于热闹了。

街上人挤人。

一人一驴看着满街人头,突然怀念起荒凉的西边境。

没办法,来都来了。

盛赞叹了口气,骑着驴固执挤在人流中,沿街寻着夜宿的客栈。

年轻人特意看了一眼,他貌似来得早了,如今满街银杏虽黄,那金扇一样层层叠叠的叶片,却牢固挂在枝头,竟是没几张舍得落地沾尘,叫来往众人踩踏哩。

如此,也不晓得离开之前能否看一场叶落?

盛赞收回目光,难掩失落。

就这么胡思乱想拥挤着向前,一人一驴好不容易拐过一个街角,却不防几个小孩顽皮,悄悄跟了他们一路,终于趁着拐角盲区,使劲地拽了一把驴尾巴,把驴惊得蹄子乱舞,四处乱窜,后来更是直接将骑在它背上的盛赞给颠飞了。

年轻人没有防备,落地摔了个四脚朝天。等到他哎哟哎哟叫唤着疼,艰难爬起来,那几个顽皮的孩子早就跑不见了,灰驴也没影了。

盛赞揉揉眼,四周拥挤的人群竟如褪色一样消失了。

世界突然给盛赞空出了一个位置。

而在这样的广阔之中,疲惫悄然地爬上了年轻人的面孔。

他躬着身,虚弱地叹了口气,先捻袖擦去额角浸出的汗,抬脚便往前方那唯一的客栈走去。

满世界都是空白,年轻人眼前,就只有这么一条笔直的路。

进店,盛赞直接把银子往柜台上一摔,惊醒了昏昏欲睡的掌柜。

“一间上房,再摆一桌你们这里最好的酒食。”

盛赞不待掌柜的反应,立马冲进了那间只向他开启的房间,啪地关上了门。

年轻人一眼便看见桌上热气腾腾的吃食,他撇撇嘴,嫌恶道:净整这些没用的。

盛赞走近坐下,嗅了嗅,拿起筷子,夹起一粒花生,嚼了几下看向四周,意兴阑珊道:“漠府主——得了漠府主,你都跟了我一路了……知道你长得难看,躲躲藏藏不露面就算了,但是现在,竟想白吃白住么?你要脸么?”

话音刚落,盛赞便见一个大银锭凭空落到桌上。紧接着,门边,一个手持金扇的青衫男子现出身形。

见了他,盛赞低低地呸了一声,“真的好难看。”

漠颉仿若未闻,收起折扇,坐到盛赞对面,以扇骨抵住银锭推到他面前,笑着道:“不白待,付钱的。”

盛赞嗤笑一声,放下筷子,斟满了一杯酒,理都不理他。

不要就算了。漠颉笑意更甚,边伸出手打算拿回桌上那颗银锭,边嘘寒问暖道:“这一路上游山玩水可还习惯?没有遇上劫财劫色的歹徒吧?”

“漠府主脑子有疾么?青天白日,非要跟我孤男寡男共处一室?就一颗银锭,怎么?紫水府遭报应,又没落了?”

盛赞抢过那颗银锭,捏了捏揣进袖里,一本正经道:“知道你抠,但好在我大方,这赔礼我便勉强收下了。还有啊,咱们关系不好,日后别再躲躲藏藏跟踪我,又不请自来了,很烦人的。”

年轻人说完摆摆手,“时辰不早了,漠府主请便吧!对了,记得赶紧把小马兄弟给我送回来,我还要留着他做火锅呢……”

漠颉闻言气笑了,到底是谁不要脸啊!收了我的钱还想赶我走,世间哪有这么无理的事!

见他坐着不动,盛赞觉得好笑,强盗竟还委屈起来了!

他低头抿了一口酒,笑了笑,“自梦中一别,这才隔了几日,漠府主已经等不及要送死了吗?”

盛赞放下酒杯,故作惊疑道:“不能吧!漠府主不最是惜命,能苟活绝不赴死,能吊命绝不安息的么?如此上赶着寻死,不像是你的作风啊……难不成,真是紫水府发生了什么变故?”

说至此处,盛赞眼含惊喜,忍不住身子前倾,扳着手指头询问,“是被其他哪个仇家灭门了?还是受到天罚,被雷给劈没了?嘶,当然不论如何,都是喜事啊!”

“只是……”漠颉冷眼看着盛赞扼腕痛惜,“仅是这样,哪里够啊!?”

“紫水府活了谁也不该活了漠府主你呀!”

“漠府主!你要是还有点良心,就赶紧就近找块烂地,再随便刨个坑,赶紧死了拉倒吧!你这样抛下宗门出逃,只怕是会寒了麾下众走狗的恶心肝呐……”

“说够了么?”漠颉眼神愈发冰冷。

盛赞狠狠剜了一眼漠颉,双手撑在桌上托住下巴,笑嘻嘻道:“我发现漠府主你这人哪儿都不好,最大的缺点便是……还健在。”

“嗯,也不知礼。方才你祖宗我正说着话呢,干甚么要打断我,还用这杀人一样的眼神看着我?翅膀硬了?祖宗都敢瞪了!?你不最爱装君子吗?现下怎的不装了?君子当敬祖尊长,你这都不知道么?”

漠颉没忍住翻了个白眼,他算是明白了,若是有一天自己被活活气死,只能是面前这个狗日的做的!

盛赞讲得口干舌燥,到底也没能直接气死漠颉,便懒得再与他拉扯,直接问道:“说吧,你跟着祖宗我做甚?”

漠颉沉默不答。

“得得得,我重新问。”盛赞啧了一声,“你跟着我做甚?”

这下漠颉总算开口了,他用手里折扇绕着鬓边发丝,微微笑道:“路过此地办点事情,刚好遇见了你,就跟着看看……”

“嘶!居心叵测!心里有鬼!”

盛赞捂胸后退,神色怀疑,“你不会是个变态吧?刚到西边境时我便注意到了,你一路偷摸跟着我……你?不会是觊觎我家小马兄弟的肉吧!?”

漠颉真他娘的无语了,他觉得盛赞一定是个傻子,他娘的自己和他根本无法交流!

他压下一肚子怒气,问道:“贺渲去请神山是你安排的?”

盛赞一脸茫然,“啊?”

漠颉看着对面的年轻人,肯定道:“就是你。”

盛赞眉头微皱,一脸嫌弃,“除了你祖宗我,还能有谁?漠府主你果真是没长脑子吧?这还用问?”

漠颉没好气道:“长了长了!”

盛赞噢了一声,脸上却是明显的我不相信。

漠颉管他信不信,也没功夫陪他纠缠。

他直白问道:“你真要这么做?贺渲毕竟是贺夕双的亲爹,你就不怕他舍不得独子丧命,日后与你反目成仇?”

盛赞嗤笑一声,脸上尽是不屑,“漠府主以为贺渲与你一样么?你漠颉是扮君子的真小人,人贺渲可是有风骨的真君子!他能和你一样?是你笨还是贺渲蠢?”

“再者,如若贺渲当真舍不得独子丧命,选择抛弃大义与我作对,这对于漠府主来说,不是好事么?何乐而不为呢?漠府主还特地为此事跑来问我,怎么?狗漠颉你终于良心发现,不愿以多欺少了?不能吧?那你还是狗么?”

盛赞捏着酒杯,“事情做了便是做了,你也不必还来套我的话,我的布局你猜不透,就算你有些头绪,我还当真给你说得一清二楚么?那我这是想算账啊,还是想自裁啊?狗漠颉你都还没死呢,祖宗我可不敢先走一步……”

说罢,他朝漠颉抬起酒杯,“来,这杯敬你,送你上路。望你——早下黄泉!”

漠颉笑着摇头,“你都六十好几了吧,怎么还这么意气用事?幼稚不幼稚?我不过是看在往日交情,好心提醒你一句罢了,你这……”

他正要接过盛赞的酒杯,后者却错开他的手,仰头闷下一盏酒。

漠颉气笑了:“这酒不是敬我的么?”

盛赞斜了他一眼,“是敬你上路酒又不是罚我不喝酒,咱俩深仇大恨,凭什么给你喝。若真想喝啊,自己买去!什么都想蹭祖宗我的,真不要脸!”

漠颉微微一笑,气得从衣袖里一口气搬出了二十壶酒放在桌上,“喝!算我给往事一个交代!最好一口气喝死了,后边省事儿!”

“不容易啊,难得漠府主这么大方……”

盛赞半点不推辞,直接将那二十壶酒全部放进了背篓里,一滴都没给漠颉剩。

“盛赞!”

“怎么?”盛赞疑惑地看向他,“难道还有?”

“没啦!没啦!”漠颉没好气地站起身,“要喝自己上我丹阳山买去!你当我紫水府佳酿是那山中泉,想喝便能有的么!”

盛赞摇头,“不去,晦气。”

漠颉:“……”

漠颉真败给他了,坐回原位,“盛赞。”

他轻轻地喊了对面那人一声,没有回应。

于是青衫男子赌气一样,又喊了一声。

“有屁快放!”

漠颉看着那个没有一丝好脸色的年轻人,手指轻轻摩挲着扇骨,道:“四十年前,我向吴归提了一个要求,但他没有答应。”

盛赞没看漠颉,自他口中听到那个熟悉的名字,只是愣神一样盯着手里的空酒杯。

漠颉笑问道:“你不问我是什么要求吗?”

对座的盛赞似笑非笑,“我问了,你就说么?”

“当然——”漠颉耸耸肩,总算有扳回一场的骄傲,“不说。”

盛赞翻了个白眼,“赶紧滚吧你!”

漠颉哎呀哎呀站起身,仔细抚平身上青衫的褶皱,语气淡淡又认真:“盛赞,我就是君子。”

盛赞被漠颉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惊得内心作呕,然而还没来得及开口反驳他,就又听得他道:“只是从前不如吴归,仅此而已。”

盛赞呸了一声,“别他娘的把你这狗人和吴归相提并论,你不配!”

“从前可能是不配。”漠颉转着折扇,笑容和煦如春日暖阳,“然而如今,他吴归不过是一个禁忌的死人,能再被人提起来,就是天大的幸事了。所以,如今的他,凭什么和我相提并论?他也配?”

“盛赞,光景不待人,须叟发成丝。你已是丧家之犬,如今还想空耗光阴,自寻死路吗?是,我是猜不透你作何打算,但无论你做什么,都是白费力气。老天都不管的事,你管得了?”

青衫漠颉笑意柔柔,提醒道:“只怕吴归,也是不愿你管的。你知道的啊,我与吴归是故交,很了解他。”

桌下,盛赞双拳紧握。

年轻人低着头,嘲讽道:“狗咬狗罢了,谁生谁死且不论,我总不会让你们好过!”

“你们的舒坦日子到头了。”盛赞昂起头,“若是不想沾到我这丧家之犬的晦气,便尽早自己割掉脑袋,双手恭敬地向我奉上吧。”

“他娘的反正有脑子也没见你用过,但毕竟是个全新的,到时候收拾干净了,还能提给吴归看看,好让他知道是哪个没用的废物,不管活着、死了,都比不过他!”

年轻人冷哼一声,一双俊眸映出漠颉板正青衫,“旧事重提,寻仇在即。”

“来啊,”他笑意盈盈,“谁怕谁?”

年轻人的心里有四座坟冢,色老头的,吴归的,吴意的,还有他自己的。

死?盛赞从来不惧。

不及山都没了,他活着死了又有什么分别。

漠颉笑了笑。

果然。

盛赞孤独一人,却又有所倚仗。

窗外,夕阳即将落山,天上云彩变化无端,地上街道归声四起。

有个年轻人,执拗地记着往事,一直在等待有人回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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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典国金璟城,集书酒楼。

四人落座,安逸看着晏羿明显含悲的脸色,有些疑惑。

“你们家少主怎么了?看着不大高兴的样子。”

韦周流正为大家斟茶水,闻言握着茶壶手柄的右手一顿,然后就开始胡编乱造:“我家少主…可能是异乡见友…引发了思念之情吧……”

“相思啊……的确是苦!都怪我来晚了!”安逸恍然大悟,笑呵呵道歉,“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韦周流点点头,心说还真是安小少主你的错。

安逸神色抱歉地看向晏羿,“家里实在是看得太牢了,我也是费尽心思才逃出来……阿羿,让你久等了,我……”

韦周流神色一变,哎哟安少主,这话可不能乱说!

“安逸,”晏羿瞪了韦周流一眼,问道,“你什么时候走?”

“走?”安逸怀疑自己听错了,“走哪去?”

晏羿看了他一眼,“当然是回家去啊!”

安逸摆摆手,嫌弃道:“回什么家?我好不容易才溜出来的,才不回去呢!”

“阿羿,不是你写信邀我共游别洲的吗?我费尽心思到了这儿,就是前来应你的约,想跟你们一道游历呀!你不是想我了吗,怎的又让我回去?”

又挨了自家少主一记眼刀的韦周流:……安少主你可闭嘴吧。

“阿羿,好兄弟,你别开玩笑吓我了。我此番着急出来寻你,身上都没带多少钱,之后还得拜托兄弟你多多照顾……”

安逸说着一拍胸膛,“你放心!赖账是肯定不会赖账的!那些钱待我回了伏洲便加倍还你!”

少年笑得诚恳,“都是兄弟,你相信我,我有生之年一定会还你钱的……”

“那你先把之前欠我的钱还我!”晏羿无情地打断他,朝他伸出右手,“咱们修行的总是在刀尖上行走,谁也不知道哪天意外就来了,你不将以前的账清一清,我可不敢再借给你。”

“晏羿——”

“好兄弟——”

安逸可怜巴巴看着他,语气为难道:“我出来时真顾不上那么多,现下身上就只有一袋碎银,神仙钱那更是一个也无……你行行好,新账旧账都容我先欠着,日后一起还……”

晏羿闻言冷漠地收回右手,“那就免谈!”

“行走江湖,没钱傍身就好比车辇无轮,而车辇无轮自然就行不动道。”

晏羿说着摆摆手,“一袋碎银能干什么呀?修士出行都花神仙钱。你连神仙钱都没有,怎敢妄想闯荡天下?赶紧家去吧,你这样的叫歹徒见了,劫不了财,便只能被卖去别洲做苦力了……”

“谁家的神仙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我晏氏再家大业大,也养不起你这更家大业大的少爷!”晏羿看了安逸一眼,再次道,“赶紧家去吧!若是继续留在骐骥洲,你怕是命都不保了,有生之年还怎么还我的钱?”

安逸见晏羿是执意要赶自己走,心中着急,转而眼神求助韦周流,想让他帮忙说说好话。

但韦周流岂敢去触自家少主的霉头,他脸色为难,最后轻轻地摇了摇头。

安逸见他拒绝,心里暗自叫糟,一咬牙又满含期待地看向宁戚——然而后者见安逸看过来,竟然干脆转头望向窗外,根本不看他了!

嗯…今儿个天气不错。

宁戚捧着热茶,觉得自己可能是老了,方才不就出现幻觉了嘛,还以为伏洲鼎鼎大名的安氏三少主,竟在看他这个别洲的无名小卒咧!

救命!谁来帮帮我啊!

孤立无援的安逸无声呐喊。

少年忽略晏羿那张固执的冷脸,绞尽脑汁,突然灵光一现!

安逸微笑了笑,意味不明地看向晏羿——

阿羿啊阿羿,既然你不仁,就别怪我不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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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还是人吗?”

漠颉看着盛赞,举起双手笑道:“别误会,我问的就是字面意思,问你还是不是一个‘人’。”

“一个有血有肉、心魂完整的人。”

盛赞神情一顿,他低下头,片刻后又抬起头,笑着回道:“怎么不是?我不是难道你是?”

漠颉不以为意,反问道:“弄成现在这副样子……怎么说呢?”

他复又打开折扇遮却大半张脸,露出的眼睛仿若漆黑廊道里突然亮起的明灯,顷刻间照亮四方,足以让他看清一切。

“不人不鬼。”

“对,就是不人不鬼。”漠颉眼中染上笑意,很满意自己的形容。

“值得吗?”他问。

不是为了自己,甚至有很大的可能毁灭自己,却只为了几个没有血缘的死人,只为了一个公正的结果。

漠颉不知道盛赞做了什么,但他知道盛赞肯定做了什么。

四十年后于梦中再见他,这人初看上去好像没什么大问题,该狂还是狂,混不吝的态度甚至比从前更甚。

可是,漠颉事后仔细推敲,今日又暗中跟了他一段路,总算发现了一丝不对劲——

盛赞的魂魄太过孱弱!

不是那种风吹就倒的柔弱不堪,而是一触就散的四分五裂!

漠颉甚至可以想象得到,自己只是轻轻一扬手,盛赞就跟风吹沙一样碎裂于眼前的景象。

行在西边境的那段路上,漠颉悄悄对其使用过命魂查探之术,剥离盛赞身上设置的重重障眼法,就根本感受不到他身上属于生人的气息了,反而…能够察觉到几分浓郁纯粹的……鬼气。

现在的盛赞,不像阳间人,不像还活着。

死气沉沉,不人不鬼。

就像……

漠颉的神情一瞬间冷下来,“你到底做了什么?”

被问到的年轻人本来就一直静静地看着他,因而也注意到了他急转变化的神情。

盛赞觉得好笑极了,于是他捂脸大笑,后来激动得甚至捶起了桌子,好一会儿才歇下来。

年轻人趴在桌上,胡乱地揉了揉自己笑得发僵的脸,一字一顿道:“要、你、管。”

“不管你做了什么。”漠颉叹了口气,“但你这是何必呢?”

盛赞咦了一声,疑惑道:“你竟听得懂人话?”

“疯狗。”漠颉定定看着他,“等着吧,不管你做了什么,到最后你还是什么都做不成。”

“你会再次落寞!什么也留不住!什么也挽救不了!而那时,甚至不需要我亲自出手灭了你。”

“盛赞,怪不得别人,是你自己非要往火坑里跳!”

“是你自己想要送死!”

盛赞点头道:“我等着。”

“我等你们很久了。”年轻人喃喃。

“把幻境撤了吧,你做的这一切,实在是不怎样。”盛赞伸手探向前方,虚空之中立刻有了一道细微的裂缝。

漠颉看到那裂缝,有些气急。制造出它的年轻人却极为嫌弃地收回手,像是触到什么脏恶的东西,“漠颉,你要记住啊,是我让你查探,你才能对我查探。也是我闲着没事愿入幻境,你的幻阵才能生效。”

“所以,什么是真的呢?”

“你在这程所知的一切,都是我无所谓你知或不知的。”

“我说的这些,你知的那些,你都相信么?是全都信,信一点,还是一点也不信?”

“你所相信的,便是真的吗?你不相信的,又是假的吗?”

“漠颉。”盛赞笑了一声,“唯有一事,你必须相信,那便是——”

“我真的回来了。”

“回来找你们算账!”

“真是个疯子。”漠颉嗤笑一声,一挥袖子,身形消散。

与此同时,虚空自那裂缝处碎如蛛网,周围都陷入一片混沌。桌上的饭菜褪去色彩,原来的客栈也消失不见,喧哗忽逝,方才的所有景象都迅速地从年轻人的视野中彻底消失了……

盛赞闭眼,再睁眼。

他还站在进入青湾国西边境的城门前,手里紧紧捏着一张竹叶。

——原来他还没有进入西边境,也没有变出小马兄弟。

盛赞转头望去,来时路遥遥不可望见。

秋色已明朗,黄叶漫天飞。

年轻人缓缓松开手,之前被他紧紧握住的那张竹叶,瞬间化作齑粉。

叶黄要落,秋风怎么挽留?

盛赞看着空荡荡的手心,眼里忽而有些笑意,“四十年,足够了。”

江湖路远道艰辛,总有再见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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