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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冰镜明汝身(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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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音乐赏析不了,无甚大碍。”夕篱说得肯定,“冰元虫对于笛声的反应,印证了我之前的推测。冰元虫绝非无情虫物,它们确然是有灵智的。它们懂人的音乐,并且,它们应该是喜欢的。”

苏醒了的冰元虫,拥有最低限度的“人味”。从此刻冷耀的冰光中,夕篱闻到了淡淡味道的“喜悦”。

梅初雪已然接受了现实:有时候,他的鼻子,确实能比我的眼睛,更快看清事物的某些“本质”。

夕篱问:“冥音湖里那一曲能使金缕酒里的冰元虫苏醒的冥音,我想,墨荷坞早偷师成功了罢。”

梅初雪承认道:“同样的曲子、谱子、和一流琴师,但冰元虫毫无反应。”

梅初雪补充道:“霍远星看见冰元虫竟应和了他的笛声,他亦同样惊奇。”

夕篱又问:“你说过,你师父闭关处,是一颗石化了的巨心。当你师父吹笛时,那心骸上的冰元虫,可曾有过类似异动?它们又游绘出了什么?”

“一柄剑。”梅初雪说,“不是在吹笛时,是在师父开悟、升入更高一层境界后,在师父尽情舞剑时。”

“心骸上的冰元虫游绘出来的那一柄剑,莫非是天保的宝剑?”

“正是。”

夕篱叹服,“剑神不愧为剑魔,一心唯剑。”

梅初雪说:“闻完了,嗅清了?回去了。”

夕篱问:“梅冷峰这里有好多神神鬼鬼、搜仙志怪的故事书,我能带几卷回去看么?”

“梅林的书库有,你写张条子附在食盒里。”

“梅冷峰会觉得我在偷懒,他就更讨厌我了。”

先不说看故事书对于解密冰元虫,有何益处,且在梅初雪看来,宝夕篱每天确是在耍闲偷懒。梅初雪重点问:“梅冷峰讨厌你?”

“我也不知缘由。初次在你的冰室里与他见面,他没空理会我;第二次在他的大书房与他见面时,我嗅得出来,他看我,很不顺眼。”

“他讨厌你,你很在意?”

“完全不在意。可他与你关系匪浅。”

“我不讨厌你。”

“那就好。”夕篱放心了,“我这就回去写纸条子,尽情叨扰梅冷峰了。”

夕篱与梅初雪同步转身,正要起步离去,突然,夕篱搭在肩上的五色玉腰带,滑落下来。

梅初雪天生握剑的手,极快地接住了。

梅初雪说:“衣服穿好。”

夕篱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二人几乎是同时从浴池里出来,当梅初雪跃出隧洞,装发整饬、飘逸雅致,夕篱则是敞襟蓬首、乱糟糟的一团。

夕篱方低头理好衣襟,梅初雪便将玉腰带的一端,拍在夕篱腰侧。接着梅初雪另一只手,环过夕篱后腰,拿过五色玉带的另一端,帮夕篱系上了。

梅初雪顺手弹了弹那五色玉,音质清脆。

夕篱挠挠鼻尖:“喜欢么?送你。”

梅初雪后退半步,上下检视起夕篱的仪容仪表:“你适合穿这些花哨东西。”

夕篱摸着鼻尖笑了笑,梅初雪夸他鲜衣靓服穿得好看,他自然高兴,但……太近了……

尽管只是一瞬息,当那一股微凉气息,蓦然触碰到他鼻尖的时候,夕篱无措极了。

“懒”字一诀,乃夕篱独家心法。以不变应万变;无为乃是大善。

但面对梅初雪时,夕篱的“懒”字诀失效了。

夕篱之所以感觉“无措”,是因为,他总想对梅初雪做点什么,可他又不知道他该做什么。

见宝夕篱突然转过鼻尖,猛然往后看去,梅初雪问:“你有新想法了?”

夕篱回头看着冰封骸骨,透明冰层里,由“知音”的冰元虫们凝固、铭刻出那一曲“离歌”,那绵延错杂着的万千纯白情絮,不曾因他骤然怦怦跳动的心,而略微有所变动。

“我仍然不懂音乐。”夕篱转过头来,疑惑地看着梅初雪,“现在我怀疑,我其实也不懂我自己的心。”

梅初雪点点头:“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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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天食饭时。

夕篱反手握住竹竿,好似将军倒执长戟,奔马冲向敌营那般决绝地飞向冰瞳。一人一鹰,嗷嗷狂叫着,开始了新一天的打斗。

“汝头那忽戴鱼!”夕篱双手各托了一笼食盒凯旋,兴奋地又说了一句,“汝头那忽戴鱼?”

夕篱将菜碟一一摆好,在饭桌上与梅初雪分享起,他近来看过他觉得最有趣的一则怪谈故事:

邛都有一老姥,贫穷且孤独。有一天,当她像往常一样,一个人吃饭时,一条头上戴了角的小蛇,突然出现在她饭桌边。老姥许是太孤独了,她不怕这一条怪模怪样的蛇,反而将她自己得来不易的粗饭野菜,分给小蛇吃。

于是,小蛇便与老姥相依为命。小蛇越长越大,尽管它早已能自主觅食,但它依然每天游着它巨长的身躯,游回老姥床下,盘起来,一边消食,一边看老姥缝衣换钱、择菜煮饭……

另一边,邛都县令有一匹骏马。蛇出门猎食,一口吞吸了骏马。县令大忿恨,捕蛇不得,便迁怒于老姥,杀之。这天夜里,县令做了一个梦,梦中有人朝他怒喊道:“何杀我母?当为母报仇!”

自县令做梦的那一天起,邛都便开始下雨,整整连续下了四十日。邛都潮湿得如同江南烟雨,人人仿佛每天都在游泳。第四十一天,邛都百姓早上起来,看见彼此,不约而同地惊异地说道:

“你头上,为何戴了一条鱼!”

是夜,整座邛都,陷落为湖。

“汝头那忽戴鱼?”夕篱实在喜欢极了这个故事,又重复了一遍邛都百姓相见时的惊语。

夕篱问梅初雪:“邛崃山上,当是不存在大湖泊的罢,我没闻见。”

梅初雪每天看着宝夕篱姿态各异地摊在地上,读故事书。冰元虫之制解,他毫无进展;他那“结缘”剑法,亦不知有甚进步,但梅初雪还是回答了夕篱的问题:“邛都确有邛海,但临邛不是邛都,邛都在巂州,今为南逻所据。”

夕篱承认:“我不懂地理。”夕篱信奉“吾心即世界”这一内法箴言,他对于世界,一向不好奇。

时已夏至,江河鱼儿们的腹中鱼籽,正是至饱满的时节。夕篱剥出了黄澄澄的一团鱼籽,分享给梅初雪他的最爱。

梅初雪是吃过鱼籽的,他对此不喜,也不厌。

夕篱向梅初雪倾情介绍起他最爱的食物:“比起味道,我喜欢的是鱼籽独特的口感,又糙又细的,像猫的舌头在舔人。”

宝夕篱对鱼籽口感的比喻,很怪。梅初雪本就对鱼籽无感,听他这么一比喻,梅初雪浅尝了一小口,便把那半团鱼籽,丢回了宝夕篱碗里。

夕篱叹息道:“知音难求啊。”叹完,便一口吞下了梅初雪弃之不食的鱼籽。

夕篱接着叹息:“若临邛真是书中那个邛都,那这洞中大骸骨的真身,必是那头上戴角的小蛇的先祖。蛇戴角,不就是龙么?人戴鱼,只能是沉尸了。”

梅初雪说:“是类似龙的上古神物,但它们该是彻底灭绝了。”

宝夕篱眼睛亮晶晶地看过来,满脸“我准备好听你讲故事了”的期待表情。

梅初雪说:“不是故事。仅是推测。”

宝夕篱猛点头,一脸“你快说”的期待表情。

梅初雪首先道出了宝夕篱的鼻子,为能嗅出的一个细节:“从洞壁痕迹看,隧洞是由内向外发掘的。”

夕篱瞪大了眼睛。当初他污蔑条条隧洞,是由“吃石子”的巨鹰幼崽们千百代啄出来的,是因为除此之外,他想不出更离谱的解释。然而,梅初雪却告知了他一个更离奇的事实。

梅初雪详细描述道:“在那些未能成功向外打通的隧洞的尽头,即你鼻子闻出的’死路’,每一个钻通失败的尽头,都躺着一具小骸骨。看骨骼,小骸骨必然是大骸骨的同类,无疑。

“若你好奇,你可以自行去看。

“邛崃山,曾经应是同一窝幼崽的出生地。”

夕篱皱了鼻根,奇怪道:“可这些隧洞,非常凌乱。其它幼崽为何不顺着它们姐姐哥哥已经成功挖掘出的隧洞,非要自己重新钻一条?”

梅初雪说:“在你晚上睡觉的山洞里,也曾有半具小骸骨。我把它搬走,埋了。”

夕篱的鼻根皱紧了:“半具?”

“小骸骨被啃食过。看骸骨上的牙印和爪痕,应是属于它的兄弟姐妹。”

夕篱摇头:“好残酷的种族。”

无论是人、或兽,同类相残的情况,绝不少见。

云鹰们之所以无法壮大其种族、无法占领鹰眼觊觎的所有雪原,除去受捕食资源所限,另一个重要原因,便是云鹰们非常致力于残害彼此的蛋、和幼崽。即是生育了的双亲,亦常抛蛋弃崽。

于是越来越多的云鹰,渐渐丧失了求偶和繁殖的本能,唯独剩下残暴嗜血的本能。

即便癫狂如云鹰,它们的鹰巢,仍聚集在一处;即便整座西川雪原上,都没有与之匹敌的巨兽,云鹰们仍旧“成群”生活。

它们在春夜里,依旧会发出柔软得不似鹰啸的呼唤;它们时常为了猎物相互争斗,在捕食之余却又常在一同玩耍。

但骸骨们的族群,个体生来注定是孤独的。

它们的世界是如此残酷,它们的种族根本生不出“护崽”或“育幼”的本能,“双亲”只负责繁殖,且繁殖得越多、越快越好。

它们自一出生,即是无父无母的孤儿;同一窝的兄弟姐妹,是它们出生时,遇见的第一个敌人。

“可以想象,它们的双亲,也是这么独孤而顽强地长大的。”夕篱曲起二指,敲敲鼻梁,叹息道,“这无解的可悲的循环。”

梅初雪说:“未必是父母。”

夕篱稍稍一愣,尔后迅即理解了梅初雪五个字里所传达出来的复杂信息:

“你说的是。这些如同龙一样的上古巨物,在海、在天,皆无敌手,它们唯一的敌人,便是与它们同样强大而残暴的同类。它们最适合的繁殖和生活方式,应是像一株同时开着雌花和雄花的花树那样,独自灿烂着。”

夕篱很是佩服梅初雪:“你思考得很细致,这说明你平时观察得很深入。”

梅初雪说:“梅叶说的。”

“汝头那忽戴鱼”的故事,出自晋人干宝的《搜神记》。

第56章 冰镜明汝身(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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