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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有晴似无晴(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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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林普通子弟,配给的是两身素纹练功服、一身云纹常服、一身白梅绣花礼服;梅姓正宗子弟,供以使用的雪青布就很多了,还可自行定做衣衫。

整个血梅派,晴姑只接梅冷峰的订单;在晴姑的制衣铺里,梅冷峰只为四个人制作新衣裳。

第一个是梅傲天,款式主打飘逸仙气。

第二个是梅冷峰自己,时尚、华贵。

第三个是梅初雪,尺寸略小的梅傲天,腰身要收的更窄一些。

第四个,是梅叶。

晴姑给梅叶做的衣裳,比前面三位,加起来还多。春夏秋冬四季衣物皆有,夏服短款宽松、胜似干练老农;冬装厚重实在,堪比闺中娇娃所围。

客人递来的这一小片白绸,其上白忍冬纹,正是晴姑为梅傲天和梅初雪这一对名师高徒,特别设计的。

客人好动的鼻尖,又微不可察地掀了掀。

歪郎中伸出二指,按住柜台上晴姑的手腕,一注奇异的温热缓缓渗入晴姑细脉,他低声道:

“他是你丈夫?”

“算是。”

客人微微摆头,肯定地说:“你们不是。”

“不是什么?”

“夫妻。你们……隔得很远。”

“他就躺在那儿。”

“我不太懂。”夕篱想起冥音湖里那一对对露水鸳鸯、这条街上的各式夫妻店里的各色夫妻、以及方才遇见的那一对小冤家,“但现在,你自由了。”

一粒红豆般大小的乌黑蛊虫,从晴姑右边耳孔里惊颤着爬出,直直跌坠在柜台上,死了。

晴姑长舒一口气。

她目光诚恳地看向这位妙手郎中:“除去这一身血梅崖专属的雪青色白衣,晴姑实在做不出,其余之事,只要恩人开口,晴姑必竭力相助。”

门外招财鸟又叫起来:“来了!来了!”

“你先去招呼客人。”客人笑眼朗然,“我的确看中了你库房里的某样东西,我自行去拿,可好?”

晴姑点点头。走出柜台。

身后瞬息吹起一阵凉风。

回头,人已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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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去库房里清点了两遍!什么也没少!”晴姑暂时收了鸟笼,掩了店门,伏在柜台上写纸条子,详细描述了不速之客的外貌、身材特点,重点标注道:“医术、轻功一流,或善用毒、奇袭”。

“他还背了根长竹竿!生怕我注意不到他!”晴姑戳戳“晴知了”明黄色的鸟喙,“我以为,四年前那位腰悬人头彩雀面具的霍家毒手,已经够高调的了!”

晴姑转向角落里的男人:“喂!你不和我说话就算了,事关血梅崖,你总该醒醒了罢。”

“我一直守在店门口。我确定,他是从店铺正门,风一样飞出去的。”男人从竹榻上坐直了身体,眼睛再一遍环顾起四周,“他出大门时,手里没拿什么大件东西。我看过了店里,没发觉少了什么东西。”

男人吹响了几声嘹亮的口哨:“先送信去梅林,提个醒。”

男人抬起右胳膊,一瞬黑影“咔嚓”落在小臂。

晴姑眼见男人一身簇新衣裳,又遭鸟爪抓破了衣袖,不禁心头火起,骂道:“你明知鸟要落下了,就不能提前把袖子捋一捋?你左手还没断哪!”

原来这男人的右小臂,竟是一节木肢。

晴姑走过来,在鸟腿上绑好信条,接着一巴掌拍上小隼的背:“莫学你那短命二表舅,妄想学蚂蚁去钻大象的耳孔!千万、千万莫去招惹金爪,人家一个屁,就能把你的魂儿,嘣出邛崃大山!”

小隼携信条飞过凌寒十八楼时,登楼赛方才开始不久。夕篱远离石楼喧嚣,寻了处密林,折了片大蕉叶,盖住脸和大半身体,静待天黑……

天完全黑了。

晴姑收了鸟笼,关了店,去西街买了酒食,回来看见男人仍摊平在竹榻上:“哟,还没走呢!”

“走?”男人眼皮不动一下,“能去哪儿?”

“你是自由的鸟啊,”晴姑拖来矮桌矮榻,照例在男人竹榻旁摆好晚饭,“哪儿都可以是你的家。”

男人又不说话了。闷头喝酒、扒饭。晴姑早习惯了。她习惯了和鸟儿说话,更习惯了自说自话:

“我家住在京城安兴里,虽说不上名门,也念过几个字、学过几首诗。这样听起来不错的家里,其实老爹私底下是个爱动拳脚的老兵,娘亲成日想着方儿要把女儿们买出个好价钱,可你看看,她在楼上指给我们姐妹看的,都是些什么歪货,样貌看着不错的,早蓄了妾;脸皮看不下去的,更是平康坊常客、风月场老手。”

快十年了,男人仍使不惯左手,孩子似的,吃饭不拿筷、用勺舀。

晴姑把炖鹅腿撕成小块,蘸了豆酱,丢进男人饭碗里,男人好养活,给什么吃什么。

“二姐跟一个田舍汉私奔到城外棚屋,遭老爹捉回来,打个半死。我学聪明了,跟你这逗鸟弄雀的江湖艺人跑了。我永远记得那天,我们相拥在流向江南的小船上,我唱歌给你听,’弯弯月出挂城头,城头月出照凉州……’

“还北凉州呢。我们在江南都活不下去。我至今想不明白,为什么那些人偏指着我们欺负,我们忍让他们就肆无忌惮,我们反抗他们就变本加厉!”

晴姑一巴掌拍在桌上,男人勺中鹅肉一抖,掉桌上了,他放下木勺,左手捡起来,吃了。

晴姑捡起滚落在自己酒杯旁的鹅肉,也吃了:“西街酒楼的苗姑说,因为那里不是临邛,那里没有梅傲天、没有血梅崖和万华派。

“我们又一路往西逃。到处是陷阱、到处是坏人,尽管我们相互扶持、艰难渡过一次次险关,可我真的好绝望。你实在是个好人,就是没什么用。我比你更甚,说的比做的好,永远学不会教训。

“有一天,我实在受不了!你送我的金耳坠,我缝在贴身小衣里,遭一个装作落水的贼童摸了去。我发疯跑进林子里,我再也不想见人了!他们只会骗人!”

晴姑给男人盛了第二碗葵叶汤:“除了你。你从来不骗我。你跟着我跑进林子。林子里好,自在,就我和你最聪明,聪明得饥一顿、饥两顿。

“最快乐的是你养的鸟。它们不离不弃。反过来喂我们虫子吃。饿极了,我们真挖过蚯蚓,至少咬的动。好容易学会了爬树摘果子,学会了生火煮野菜,冬天,却来了。

“老天爷明明可以慈悲些,让我们睡着冻死过去,却偏偏要我们清醒着去喂老虎。

“你把你的右手塞进老虎嘴里,竟然叫我快走?你的血溅在我脸上。我气急了,我可以和你一起死,却绝对不能看到你死在我面前!我绝对、绝对不要和你分开。

“我扑回来,一口咬住老虎鼻子,死也不放。你双腿剪住它脖子、右掌的断骨头戳它喉咙。我们的小鸟儿们狂啄它的眼睛、它的脸……

“幸好是冬天。血都冻住了、流不动了。鸟儿们叼着我们沾皮带肉的头发、我们臭烘烘的血布条,飞走了。其实那时我根本就不相信会有人来救我们。我依然很开心,因为我和你可以死在一起。

“可梅叶偏偏来了。

“乘着一头那么美丽的巨大生灵。”

两豆一模一样的昏黄烛光,闪跃在男人死沉沉的眼珠里:“梅叶那时才十四岁,很怕冷,裹得像个圆粽子,尽管有大竹篮,他依然抱着鹰爪,缩在云鹰肚皮底下温暖的软毛里。”

男人笑起来:“他拱出来时,我以为是颗鸟蛋!”

晴姑笑着为两人添了酒。男人灰沉的眼,借映着那点温暖烛光,继续柔声回忆道:“剑神亲自用剑气,在梅林里单独划出了一片’小园地’给梅叶,让他尽情地去喂狗崽养猪仔孵云鹰蛋了!

“在梅叶的小园地里,还有十岁的小梅初雪。梅初雪说,我的右手死完了。梅初雪的剑,真的很快,冷得恰当好处,我既不感觉疼,断肢处也不觉得太受冻。

“梅冷峰亦不过十八,彼时还不是血梅派内外认可的大师兄,却已经颇有手段,把我俩安排妥当了。”

晴姑幸福地叹息着附和道:“在临邛,我终于找到了我说的和我做的都一样好的事。我成了一个快乐的裁缝。你则驯养了猛禽。我和你,是梅林的眼睛和翅膀。

“苦尽甘来。可你却要和我分开。你从不骗我。你说,就是没有爱了,你累了,想一个人清静。

“我知道,你没有爱上别人、也不会离开临邛。可我还是给你喂了蛊虫,只要你我之间,距离超过十丈,你和我,都会死。

“不会死得很快,足够我爬到你身边——

“无论如何,我一定要和你死在一起。”

男人缓缓喝光了杯中的酒。许久,他说:

“好好活着。我们都好好活着。”

晴姑笑:“我不要一个人活着。我永远记得那头老虎在我耳边的恸哭,不是因为疼痛,而是临死前,它才意识到,长久以来,它原来竟是这样孤独……”

“砰!”男人掷下木酒杯,猛然起身,拿过桌上烛盏,往他经年累月放置长竹榻的角落后方照去——

“虎皮!”晴姑拍桌怒吼,“他拿走了我们的虎皮!”

有晴似无晴的晴,谐音“情”。刘禹锡《竹枝词》:“东边日出西边雨,道是无晴却有晴。”

第16章 有晴似无晴(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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